从宫中请来的张御医为雪歌把了脉,微微蹙起了眉头,青宝见状,不由得紧张起来.
很快,御医收回手,起身来到外室,青宝急急的跟了上去,问道:"不知公主的身体可有什么状况?"
张御医是个六十来岁的老者,已经做了三十年的御医,深得皇帝的信任,也是宫中最资深的老御医,见青宝焦急,带着皱纹的脸露出一个慈祥的笑:"公主的身体并不大碍,只是比一般人更加惧热,初到东南,一时间难以承受,这才导致浑身无力,疲惫不堪,老臣为公主开一些清热去火的汤药调养一番便可恢复.只是日后需要多多注意,尽量避免到温度过高的地方走动."
听御医如此说,青宝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感激道:"谢谢御医."
下人接过御医写好的医子,便赶紧去准备熬药了,容府来人命人将御医送回去.然后才来到雪歌的面前,恭敬的行礼:"王爷担忧公主身体,只因大婚之前不宜相见,所以让流云代其前来探望,顺带还有一件东西要交给公主."
这人青宝是见过一次的,乃是容琛身边最亲近的侍卫,叫做流云,上一次来到东南,也是他来送些东西.这个青年男子,穿着一身侍卫装,脸上没有多少笑容,刚毅的脸部轮廓更为他增添几分严肃,一眼就让人觉得他太过死板.
雪歌懒懒的问道:"容王让你带来什么东西?"
流云转身面向外室,手掌轻拍了两下,很快就有几人走了进来,她们手中捧着几件东西,雪歌只是一扫,就露出一个笑来.青宝看清那红色的事物是什么之后,不由得扯了扯嘴角,暗道:容王还真是考虑得周全,居然真的让人重新制作了嫁衣,这个流云带来的,不是雪歌想要的轻薄嫁衣还能是什么.
走上前去,将那件嫁衣拿起来打量了一番,青宝不由得赞叹起来.这嫁衣采用的乃是冰蚕丝制成,入手冰凉,轻薄得没有任何重量,上面用金线绣着繁复的花纹.
雪歌远远的看着,不由得勾起了唇角,甚是满意.流云正好开口:"王爷前往镜月之前就寻来了顶级的工匠,专门赶制这套嫁衣,五日前才完工,今日吩咐让流云送来."
听了他的话,青宝又是一惊,容王前往镜月之前就开始了?至如今岂不是耗费了近一月的时日?的确是,这件冰蚕丝的嫁衣从头到尾都是纯手工制作,早就听闻东南的刺绣闻名天下,今日一见果真有着与众不同的地方.
就连那些绣线也是冰蚕丝制成,恐怕单是这前期准备,就要花上不少的时间.
雪歌只是笑笑:"容王有心了."那人早就算好自己会答应他的求亲,居然连一件嫁衣都计算了进来,还能有什么没有准备呢,根本用不着自己担忧.
流云依旧板着一张脸,只是语气里带了几分恭敬:"流云便不打扰公主休息,先行告退."
雪歌淡淡的‘嗯’了一声,流云便离开了紫竹园.望着他离开的背影,青宝不由得嘟囔起来:"哼,板着一张脸做什么,又没人欠他钱……"说着就将嫁衣整齐的叠好,放回侍女手里,让她们去收起来.
"好了,别抱怨了,你去存放东西的地方帮我把凌霄剑取出来."
青宝一听就收敛了神色,点了点头:"我这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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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禀太子,已经打探清楚了,他们回程途中的确遭遇了截杀,不过最后被容王带去的人击退,只有几人受了伤,并无人死."一个穿着宫廷侍卫服的人站在容奇的身后,向自家主子汇报情况.
容奇闻言缓缓的转过身,不紧不慢的问道:"可知是何人下手?"
"不知,去的那些人全部穿着一身黑衣,就连容貌也被面巾遮挡起来,各个武艺高超,又不与那些守卫正面交手,直到逃走也没有人被抓住,容王见其逃走,下令不让追击,现在想要探查他们的出处并不容易.不过能够肯定,这群人不是一般的山贼."
容奇冷哼了一声,敢于截杀容王的队伍,当然不是一般的小毛贼敢做的事.
"容王的人有什么动向?"
"还有两日就是大婚之日,容王府上下都在忙碌此事,就连他身边的近侍,也都时刻跟在他的身边,偶尔去紫竹园送些东西,并无特别之处."听了这个回答,容奇微蹙了眉头.
"不让人追击,事后也不去追查,这倒是出乎了意料,只怕……"
那人不解的问道:"什么?"
"只怕他已经知道谁是幕后指使者."
"这怎么可能?"
容奇冷冷的看了一眼那人:"永远不要被一个人的表象欺骗,时刻挂着笑脸的人,才是最有可能捅你一刀的人,因为面对这样的人,人都会放下防备心."
自从老容王过世,容琛十六岁就承袭了容王的封号,开始进驻朝堂,多年来建下无数功劳,在朝中有着无数的拥护者,就连自己的父皇也将其当做左膀右臂,信任有加.就算他的出身再好,若是没有手段,能走到今天这样个位置?
"两.[,!]天后就是婚期,就连父皇也要亲自前去祝贺,我这个太子自然不能不去,去准备一份大礼,到时给容王送去,恭祝他新婚."太子噙着冷笑吩咐了一声,那人领命而去.
容琛与他年纪相仿,又是旁系王族,却比自己这个太子更得皇帝喜爱,更受百官尊崇.容奇心中哪能平衡,如今他又主动迎娶镜月国的公主,日后地位只会更加稳固,对自己的威胁极大.这样手握重权的人,要说没有丝毫异心,他是万万不信的.
容家的子嗣,没有一个人是省油的灯,就连那看上去潇洒,丝毫不关心正事的端阳王容悦亦是让他觉得看不透,还有他的二弟,那个常年领兵驻扎在漠北的容义,掌控着四十万大军的兵符,若是起兵造反,这个身居宫中的太子,根本毫无抵抗之力.
想要保住自己的地位,需要花不少的功夫.
若自己不是皇后所生,又是嫡长子,恐怕这太子的身份根本落不到他的身上,想要这里,心中就更多了几分不平.
住在紫竹园里的时间过得极快,转眼间,就到了最后一天,次日就要嫁入容王府,成为容琛的王妃了,雪歌独自坐在石亭中,临近黄昏,夕阳的光辉透过竹林缝隙洒落进来,落下一地的光影.
手中拿着凌霄宝剑,自从修复之后她还是第一次将它握在手中,那些工匠修复时极其用心,就连上面的每一处纹路都没有变化,如果不是它这样崭新,雪歌就要以为它还是握在那人的手中,一连数年,沾染着无数人的鲜血.
指腹缓慢的移动,轻轻的抚摸着每一处的纹路,悬挂其上的剑穗早在那场大火中焚毁,那是她亲手为他绑上去的.
世间的事情就是这样无常,一年前还在打仗的两国,如今已经签订了休战盟约,还为了各自的利益而联姻,所有那些因为战争而牺牲了性命的战士,还有那些生活得苦不堪言的百姓是如何看待这些事件的.
就算不满,也无可奈何吧,这就是每个政权的真实面目,为了利益可以对其挥刀相向,也可以因为利益而握手言和,即使在那些亡魂尚未散去的时刻.
雪歌手中这把宝剑斩下了无数东南士兵的首级,可是如今,它随着自己的新主人来到了东南,并且会长存于此.
看着手中的宝剑,许多画面在脑海中呈现,雪歌坐在那里出了神,回忆起很多过往,每一个画面,都有那个人的身影.他们每一次比武,月慕寒总是会故意相让,只会看着雪歌因为战胜了他而露出的兴奋表情.
突然,林中发出轻微的声响,雪歌一抬头,目光凌厉的一扫,只见一个背影飞快的消失在竹林深处.雪歌的心跳瞬间加速,仿佛被谁重重的击打了一下,飞快的起身,拿着凌霄剑追了上去.
沿着那个身影消失的方向,一连走了许久,再也没有看到任何的人影,林中只有自己脚下踩着枯叶发生的声响,仿佛那个瞬间,只是自己的幻觉,雪歌已经进入了竹林的深处,头顶的枝叶被风吹拂得相互碰撞,满眼都是紫竹,没有任何其他的事物.
雪歌停下脚步,站在那里,心中升起一丝悲戚,果然是出现幻觉了……
无时无刻不想着那只是她做的一场噩梦,终有一天会醒来,现在终于醒来了,却只是让她认清了现实.她亲手将他的骨灰撒在了那片战场,亲眼看着为他建立的衣冠冢深埋入土.
明日一到,自己就是东南国的容王妃了,自己为何还有期待.
可是,我很想你,哪怕只要再看你一眼……
朦胧的水雾迷蒙了双眼,双手抱着凌霄剑,像个孩子一样蜷缩了身子.亲眼见到他尸体的那一刻,直到现在她都没有流过眼泪,她不坚强,她也想像一般女子那样,失去自己心爱的人需要痛快的哭一场,可是她不能,此时,她才觉得那股钻心的疼痛无法忍受,紧闭着双眸,却也阻挡不住泪水滑落.
突然,一只温热的手抚上了她的脸颊,为她擦去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