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心里说,秦风的确有拿下苏州府的意思。莲四说的不错,想要所心所欲的过日子,至少得先圈一块属于自己的地来。
一入白莲深似海,他再也不是一个普通老百姓的身份了,当初那种只要面对官府,不犯法就能活得没心没肺的生活,早已经一去不复返。苏州府他若不要,旁人就会拿去,自此变成他人地盘,太平日子能不能过,取决于人家的意志。什么时候瞧他不爽,本地千宗有无数种方式可以给他小鞋穿,干什么都得缚手缚脚。
他的想法,目前只局限于将苏州府从大华这块蛋糕中切割出来,独立出来,除了朝廷官方以外,不受其余任何势力影响。如此,便已经足够了。至于更进一步,夺下整个江南,甚至控制东都金陵,他还没想过。因为以目前的情况来看,根本不切实际。
他只是拥有了参与游戏的资格,并不代表他有这份实力,若是连切割苏州府都会让某些人无法忍受,而给他设套下绊,那再不自量力地图谋更多,只怕会引起对方更激烈的反弹,甚至是不死不休的攻讦。凭现在的他,无异于以卵击石。
所以秦风需要盟友,能为他分担压力,解决麻烦的盟友。目前来说,四哥宋濂算是一个,如今二哥也向他表达出了合作意向,秦风自然求之不得。可既然是谈合作,自然要讨价还价一番,这跟菜场买菜是一个道理,小人物出生的他,对此很是擅长。答应是必然结果,至于过程么,不妨矜持一番。
想到这,他淡淡一笑,道:“二哥未免太瞧得起我,先前我曾与四哥有过书信来往,于金陵之事多少也了解了一些。二哥在金陵可是吃了不小的亏呐,如今金陵可以说已完全掌控在三哥手中,凭现在的我,便是想独具苏州府已是千难万难,如何还有能力觊觎整个江南之地?”
“不错,目前看来,此事的确颇为困难,但也绝非毫无机会。”莲四对此却是胸有成竹,缓缓说道:“苏州府与金陵近在咫尺,为众公子必争之地。除了四公子,与你五公子之外,其余三人在此地都拥有效忠于自己的千宗。三公子确实取下了金陵,我家主人也的确吃了不小的亏,可那并非是三公子之功,他只是钻了空子,远没有想象中的如此强大。金陵到手,他首先要做的是整合当地千宗,排除那些有异心之人,这需要时间!只要彻底消化了金陵,以此为中枢,整个江苏便会顺理成章为他所有。故而短期内,他绝不会舍本逐末,将精力投向别处,这就是五公子你夺取苏州府的最佳时机。”
“呵,说的总是要比做的容易。”秦风苦笑道:“我来苏州城已有些时日了,可是连一家千宗都不曾主动前来见过我。所谓的夺地,实际就是夺得千宗的拥戴。我如今不过是个光杆大帅,总不能一家家寻上门去,求人支持吧?掉价不说,人也未必理我。”
“公子多虑了。”莲四颇为不以为然,道:“百姓千宗,名为白莲,实则百姓而已,他们是没有多少忠诚可言的,究竟选择拥戴谁,完全取决于两点。一,对方能为自己带来多少利益,这又分为眼前利益与未来利益,后者也可以理解为目标潜力。二,目前谁对自己生存的威胁最大。千宗都是想发展壮大的,可这一切都必须基于自己的生存,一旦生存遭受了威胁,而他们又无力改变这种局面,唯一的选择就是以生存为先,选择屈服。”
秦风闻言微微颔首,表示可以理解。这事很明白,压根也不难理解,说白了就是一个抉择——“要钱还是要命”。但凡脑袋没被驴踢过的,一般都会选择要命。命都没了,要钱何用?
见秦风对此没有什么意见,莲四才继续说道:“在公子发出消息之后,主人便要我立刻启程赶赴苏州,除了拜见公子之外,还让我切断与苏州府千宗的所有联系,换言之,主人已完全放弃了苏州府。另外,以大公子的性格来说,多半也会做出和主人一样的决定。故而眼前的苏州府,除了一早便投效三公子的千宗,已经可以说是一块无主之地,公子若要有所行动,正当其时!只需寻一家三公子麾下的千宗,给上一个狠狠的教训,旁人自然会明白公子的态度,同时也会了解,这苏州府究竟是何人说了算。”
“哦。”秦风不置可否,淡淡问道:“那么依姑娘看,我应该怎么做,才算是一个狠狠的教训呢?”
莲四微微一笑,不说话了。盟友也是需要资格的,不是哪个阿猫阿狗都能成为自家主人的盟友,一个毫无心机的笨蛋显然不够资格。她为秦风出的主意是目前最好的处理方式,可究竟要怎么做,是否能够成功,那就不是她该考虑的事了。这是一个考验,如果秦风无法给出一个让她满意的结果,那么她擅作主张,也一定会立刻为主人与秦风划清界限。若是盟友过于不济,非但帮不上什么忙,反而容易添乱。
一个饱含深意的微笑,历时就让秦风回过味来,他也不再多言,颔首道:“这事我知道了,正如先前所言,我的目标只在苏州府,若是三哥容得下我,那我自然也不会再去招惹他,无论将来老头子选择了哪位兄长,我秦风都没有意见。若是三哥容不下我,那一番争斗怕是在所难免。还望姑娘转告二哥一声,届时莫要忘了拉小弟一把才是。”
“这是自然。”
两人相视一笑,初步的合作算是达成了,秦风起身道:“江南景色秀美,姑娘不妨多盘桓些时日,游览一番。若是有什么需要,找七儿便是,我还有些事情,先行告辞了。”说完,便自顾自向屋外走去。
莲七的喜悦是摆在脸上的,待秦风离去之后,她一个箭步蹦到莲四身前,傻笑道:“四姐,主人说得不错,你就多留几日嘛,咱们很久没见了,也好说说话。”
“好。”莲四随意应了一声,若有所思地看着秦风离去的背影。
这五公子倒是个直来直往的性子,丑话说前头,一点不含糊。让她多留几日,游览一番?这话看似客气,实则根本就是警告。意思很简单,想游览苏州府就趁现在,一旦江南落入他的手中,怕是也不会再容许自己随意往来了。口气是很大,就不知能力如何了,留下观望一番也好。
出了偏厅,秦风在前花园漫无目的地转悠了一圈,心中仍在琢磨着当前的情况。
莲四应该是可信的,二哥在金陵吃了个大亏是不久前才发生的事,换言之短期内他是绝对没有能力再打江苏的主意,转而支持他秦风出头与三哥为难,于情于理都说得过去。既然莲四可信,那么二哥和大哥都已经放弃了苏州府,这自然也就无需怀疑。
合作已经达成,二哥不会是阻力,至于大哥那边既然主动放弃苏州,便也是默认了他取苏州府的行为,自然也不会与他为难。故而现在出手,唯一可能反弹的只有三哥那里,的确是最佳时机。不过其中的度必须掌握好,金陵是绝对不能碰的,碰了则是不死不休的局面,甚至可能为此触碰到大哥的底线。
他如今虽也算是有了两个盟友,人数上占优,不过对这两位兄长,秦风哪里敢信?同富贵可以,共患难是甭想了,不在自己背后捅上一刀,他已是千恩万谢了,谁信谁特么傻!所以大哥那边,能不惊动最好,除了金陵,江南其余地方怕是也不能轻易伸手,否则事态可能会失去控制。
想明白了其中关键,秦风很果断地将莲四方才所说的那番话彻底抛去了脑后,绝不能被她当枪使。苏州府可以先拿下,然后就此打住,看看三哥的反应再说,若是他还有几分当兄长的自觉,能照顾下自己这个兄弟那是最好不过。如此便就能继续徘徊在游戏的边缘,尽量为自己多捞些好处。若是三哥是个小肚鸡肠,抠门到家之人,或是压根没把自己当兄弟,秦风自然也就不会与他客气,那就在金陵见分晓,到时再考虑怎么利用二哥挡枪的事。
事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至于先拿哪个千宗开刀。。。不用考虑了,张家!现成的靶子,不动他们动谁啊?秦风抬头瞅了瞅天色,感觉时间也差不多了,便径自回了屋,取出纸笔写了一封信,随即用信封装好,寻到了七儿,让她尽快赶往吴县,将书信亲手交给韩林。
东方靓的那间屋子大门紧闭,秦风也不知她究竟离开了没有,心绪复杂之下微微一叹,径自出了府门,向城外走去。
苏州城西门外十里处,一片土山下某间不起眼的小屋内,有个壮汉正在用膳。
膳食简简单单,一盘烧鸡,一壶酒,五六个白面馒头。壮汉三旬上下,浓眉阔目,国字脸,脸颊布满胡渣显得有些沧桑。他肤色黝黑,显然是常年在外讨生活的,不过目光却极为精神,还透着几分羁傲之色。这人显然是个不拘小节的性子,裤管撸至膝盖之上,左腿收起右腿自然下垂,极没坐像地前后摇摆着。
汉子也不嫌油腻,一手抓起烧鸡,一手将鸡腿扯下,送入口中大快朵颐,闲暇之余又塞上一口馒头,配上一杯美酒,当真是惬意地很。就在此时,扣门声传来,汉子微微一愕,将手中吃食放下,竖起耳朵细细听了一番,便扯开嗓门道:“谁啊?”
“买卖人。”
汉子闻言扯起一抹笑容,用脚将踢在一旁的鞋子勾回,踩上了前去将门打开,门外之人正是秦风。两人对视一番,汉子才将他引入屋内,反手将门重新关上。
秦风也不客气,大大咧咧地在床榻旁坐下,看着回到座位,继续狼吞虎咽的壮汉,开口问道:“如何?想清楚了么?”
“想?嘿,还想什么?”汉子自嘲一笑道:“那句话是怎么说来着的?‘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把柄在人家手里,还想个什么劲?我说五公子,你也甭拐弯抹角的,我今个既然来了,甭管什么事,定然全力给你办妥。”
“那就好。”
“五公子,你别答地这么快。我可是有话得先说在前头的,这事我要给你办了,往后我可就是你的人了。回头若是我出了什么事儿,你得给我担着。”
“哦?”这下轮到秦风有些诧异了。“能有人投效,我自然求之不得,可你也要考虑清楚,凭现在的我,可是半点好处给不了你的。”
“好处?没想过!”汉子丢下鸡架,抬起手臂用衣袖随意地摸了下油腻腻的嘴,愤愤道:“我只求活命,旁的没敢指望。”
秦风闻言,微微蹙眉道:“有这么严重么?我已经承诺过,只要你帮我一个小忙,你与令兄的书信我会原封不动归还,你的身份,没有人会知道。”
“那是自欺欺人。”汉子泛起一抹冷笑,道:“没有人调查我,只因我与任何人都没有任何利益冲突,我大哥已经告诉我了,帮你的忙,就是对付三公子,无论你的计划有多么的天衣无缝,我是必然会出面露头的那个,他岂能不调查一番?以你隐宗的能力,怕是用不了多久,便能把我查个底儿掉。若是让显宗得知,我就是当年截杀过他们的响马,且还没有一个在白莲教内举足轻重的人物护着我,天下之大恐怕也没有我的容身之处了。”
说着,他挑衅似地看了眼秦风,又道:“当年是一时猪油蒙了心,闯下了这弥天大祸,我便金盆洗手,带着兄弟们隐姓埋名逃来江南,无非只是做些走私的小买卖,给大伙糊张口而已,天下间的事再无兴趣去管。可这安稳日子,却让你五公子给搅和了。你以书信威胁,我不能不帮忙。可我若是帮忙,却得得罪另一个隐宗公子,横竖还是一死。既然如此,我为何还要帮你?所以么,你最好也考虑清楚,要么把书信还我,我老乌权当欠你份人情,要么干脆一刀杀了我,一拍两散。真要我帮忙,你就先得答应护着我,能保我一命才行。”
“我做不到。”秦风听他说完,沉吟了片刻,摇摇头道:“即便计划成功,我也仅是能控制苏州府一地而已。一旦苏州府千宗尽在我手,我便能保证你在苏州府的安全,其余地方,我做不了主,也护不住你。”
“有苏州府就行了。”壮汉站起身,伸了个懒腰,笑道:“我的买卖本就在江浙两地,四公子能把书信交给你,显然跟你是一伙的,只要你与他打个招呼,我在浙江活动便绝无危险。至于江南。。。呵呵,你当你取下了苏州府,那三公子就会善罢甘休?莫要太天真了,你的结果要不就是拿下整个江南,要不就是一败涂地,何来第三条路?那就祝我们第二次合作愉快吧,秦公子。。。”
秦风微微一叹,这乌老大果真不是省油的灯,明明如此被动的局面,一番话下来,竟有了点反客为主的意思。若是计划顺利,这人倒是可以收为己用。只是这响马出生的走私犯,胆子也着实太大,若真引来了显宗,他秦风算是哪根葱啊,说不得还得去求老头子救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