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濒死时,会有什么感觉?大多数人一辈子也就能体验一次。不过对于秦风来说,这是第三次了,说句经验丰富,驾轻熟路绝不为过。
整个人轻飘飘的,意识间于模糊与清晰之间,仿佛如梦境一般。一切都如此理所当然,可却缺乏基本的逻辑。记忆似乎成了一面被打破的镜子,碎片不断在眼前飘过,前世,今生,仇人,爱人。。。他成了一个毫无关系的看客,没有实体,也无法控制四肢,保持着麻醉状态,看着曾在自己生命中,出现过了一幕幕电影片段。
秦风对时间已失去了感知,究竟看了多久,他不知道。似乎只是短短的一瞬间,又似已过了千万年。
直到这一成不变的世界,最终出现了细微的变化。电影谢幕了,所有光线紧跟着消失,他重新陷入了一片混沌之中。模糊的意识渐渐清晰起来,最直接的感觉便是一个字——疼!
真特么疼啊!
本能地睁开眼睛,一抹光亮射入眼帘,周遭的一切是如此的模糊,像是带了一副度数超高的眼镜。三四个呼吸之间,眼镜度数不断调整,最终与眼睛完全契合,渐渐清晰起来。房梁是如此的熟悉,这是他位于胡府后宅的客房。
认清这个事实之后,所有记忆,刹那间便一股脑地从心底浮现出来。
看来,是赌赢了啊!
是的,秦风赌赢了,这是一场豪赌,赌注便是他的性命。当张扬要他自戕之时,秦风在瞬间便想到了应对之法。先前在吴县时,为了嫁祸钱正鹏,他曾冒险在自己胸前刺了一刀。那一刀完全可以说是胡来,险些要了他的小命。所幸上天护佑,刀锋距离心脏差了半寸有余,他最终活了下来。同时,换来了一道此生再难抹除的伤疤。
生死一线!为了取信张扬,秦风唯有在这伤疤的部位,再捅一刀,若是角度相差不大,那他依然有机会活过来。事实证明,他赌对了,成功了。那令他难以忍受的剧烈疼痛,就是他活着的最好证明。
回过神后,秦风微微撇过头,顿时便瞧见一个人影正坐在塌边,瞪大着一双略显妩媚的双眼,小嘴微微张开,满是惊喜的模样。
“娘?”秦风一愣,赶忙又看了四周一眼,确认是在胡府,他才松了口气。
在他身旁的的确是秦夫人。这一幕实在太熟悉了,简直与他穿越之后看到的第一眼完全一样。故而让秦风不自觉地产生了一种怀疑,莫不是游戏回档了?好在,房间布局不同,这里是胡府,不是吴县的秦府。
“风儿,你终于醒了,你可吓死娘了。”秦夫人赶忙抓起秦风的手,生怕他跑了似的,俏目历时便浮上了一层晶莹。“你这死孩子,怎的这般胡来?短短几个月的时间,竟又弄成了这副模样,你想让娘担心死不成?”
在这个世界上,能给他亲人的温暖,不求回报,全心全意爱着他的,就是眼前这个女人。瞧着她嗔怪苛责,却又无比心疼的模样,秦风心中暖暖的,眼睛也不由渐渐湿润起来。“娘,我没事。”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秦夫人不断低吟着,重复着。后怕,喜悦,心疼,庆幸。。。心中滋味复杂难明,泪水流得更凶了。
秦风努力地抬起手,为她拭去泪水。“娘,别哭了,孩儿。。。瞧得难受。您再哭下去,我怕是也忍不住了,可我这伤。。。着实哭不得。”
“好,娘不哭。”秦夫人生怕秦风牵动了伤处,忙取出丝帕摸干了眼泪。平复了下心绪,这才关切地问道:“你现在感觉如何?”
“疼。。。”秦风说罢,一阵龇牙咧嘴。
瞧他这有些做作的模样,秦夫人不由破涕为笑,板起脸,没好气地嗔怪道:“你还知道疼?知道疼还扎自己这么凶?”
秦风笑笑,不说话。他。。。他是真疼啊!
秦夫人左顾右盼一番,见房门紧闭,忽地凑近秦风,小声道:“那孩子,娘见过了。”
“谁。。。谁啊?”
“靓靓啊。”秦夫人说着,暗暗抬起右手,给儿子递了个大拇指。“真瞧不出来,你这孩子竟有这般本事。几个月的功夫,便搭上了这么漂亮的一个小姑娘。她脸上虽落下了一些鞭痕尚未痊愈,不过娘看的出来,那小模样可是一等一的,便是那些教坊司的官宦小姐怕都比不上。说来也奇怪,如你爹这般严肃木讷之人,怎会生出你这么一个八面玲珑的小混蛋。”
秦风一听便乐了,打趣道:“得了吧,我可比不上我爹。严肃木讷算得了什么?不声不响地便娶到了天下间最美丽的女人,这才叫高明!与爹比起来,孩儿尚不及万一。靓靓虽说颇有姿色,不过跟娘您比起来,着实不够瞧呐。”
“臭小子,尽会逗娘高兴。”秦夫人又是一阵娇嗔,不过那目光中的喜色是无论如何都遮掩不住的。
这话,秦风还真就不是逗她。东方靓五官精致,尤其带着一些白种人血统,导致立体感极强,以相貌来说,秦夫人是占不到什么便宜的。不过自己这老娘,秦风可了解得很,她虽曾是尚书府千金,优雅与修养早已经修炼到家,但骨子里却是个内媚的女人。举手投足,一颦一笑皆会不自觉地展现出一种诱人的媚态。当她蓄意地挑弄旁人,配合上在教坊司锻炼出的外媚技巧,其风情已非万种可以衡量。
至少秦风和他爹秦臻,就绝对驾驭不住,一个照面便会败下阵来。这爷俩,向来都是被她吃得死死的。从这方面来说,东方靓与她比起来,便如稚童一般,完全是被碾压的状态。
笑了一阵,秦夫人似乎想起了什么,面色不禁又沉了下来。她看向秦风,严肃地问道:“风儿,你老实告诉娘,对靓靓,你是个什么想法?”
“什么。。。什么想法?”秦风佯装不懂。
秦夫人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干脆挑明了直说。“你想不想娶她?”
“这个。。。”秦风闻言一窒。
东方靓的失踪,让秦风彻底明白过来,这个女人对自己的重要程度。想不想娶她?毋庸置疑,当然想了。问题在于。。。他不由苦笑道:“想又有何用啊,那也得人家也想嫁我才行。”
“以前怎样,娘不知道。”秦夫人凝视着秦风,道:“不过打从你被救回胡府之后,娘看的出来,靓靓一颗心怕是已全部在你身上了。你若是想娶,娘可以向你担保,她必然愿意下嫁。只是。。。摆在你们面前,尚有两道难关。”
“什么难关?”
“第一,是靓靓的身份。”秦夫人叹了口气,无奈道:“娘挺喜欢她的,也乐见你们成事。不过你爹,顾虑重重啊!靓靓是月氏王族,身份高贵,故而她的婚姻涉及的方面,太过复杂。你若想娶,她必肯嫁,只是她家中。。。怕是不会同意的。况且,你爹当年既然选择了离开西域,定居大华,从内心来说,他也不希望你再与西域扯上什么瓜葛。总而言之,你若打定了主意,认定了她,在你们前方注定会有一条充满坎坷的路。娘。。。不想你今后太辛苦。”
“娘,我明白。”秦风微微挪了下身子,重新躺好,目光直视着房梁。想了片刻,喃喃说道:“靓靓的婚事,堂姐一早便已告诉过我了。也正因为这方面的考虑,故而。。。靓靓选择回去西域时,我不曾挽留。谁的一生,没有遗憾呢?可是自从靓靓出事之后,我才发现,她对我真的很重要。若是她同样重视我,些许困难,孩儿愿意去尽力克服。”
“嗯。”秦夫人看着秦风坚定的目光,欣慰地点了点头。“孩子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娘当然愿意支持你。至于你爹那边,无须担心,娘自然会寻他去谈,这都不是问题。现在最大的一道难关,还是出在你身上。”
“我?”秦风愕然,他有什么难关?
秦夫人面色渐渐复杂起来,犹豫了片刻,才道:“风儿,你。。。已经忘了荫儿了么?”
“荫儿?”秦风摇摇头,想都不想便回道:“怎么可能会忘了她?娘,荫儿是孩儿这辈子最爱的女人,无论何时何地,都不会改变。”
“那你。。。便不能娶靓靓。”秦夫人深深吸了口气,道:“风儿,娘告诉你,荫儿还活着。”
“什么?”秦风大吃一惊,本能便要撑着起身,不想动作太大,一下子扯到了胸前伤口,疼得他倒抽一口冷气。那纯白的绷带,缓缓渗出一抹殷红之色。
秦夫人同样大吃一惊,忙扶着他重新躺下,急道:“风儿,你别乱动啊,伤口又裂开了。”
“娘,娘。”秦风此时哪还顾得上什么伤口,他一把抓住秦夫人的右手,满是希冀地问道:“您怎知荫儿还活着,可是有了她消息?”
“没有。”秦夫人怕他再有所动作,不敢再吊胃口,忙道:“是柳大娘,前些日子来了一趟秦府。她说那日上午,收拾屋子时,在几处不起眼的地方,发现了许多宝钞,都是用布帕小心包好的。而那些布帕,都是荫儿曾经用过的。”
“您是说。。。”秦风激动了,却又不敢相信,整个身子都不自觉地轻轻颤动起来。
“换言之,这笔钱定然是荫儿一早留下的。”秦夫人却很冷静,细细分析道:“荫儿若是突然被人掳走,何以会留下这些钱财?可见,她的失踪绝非意外,恐怕。。。是有预谋的故意消失。”
故意消失?为什么啊!明日他就要去柳家提亲了,为何前一夜她要选择离开?莫非。。。莫非荫儿的离开,是为了不想嫁他?夏荫儿与柳大娘感情有多深,秦风心知肚明。此刻一想到她宁可舍下了与柳大娘之间的牵绊,也不愿意嫁他,选择一走了之。秦风便不由面若死灰,心口一阵剧痛。那不是伤口,是真的心在痛。
他面色的细微变化,秦夫人敏锐地注意到了,当即便在秦风脑门上不轻不重地扣了个脑瓜。没好气地说道:“你这孩子在瞎想什么?荫儿对你有多好,你莫非感觉不到?她的离开,绝不可能是因为你。娘推测。。。怕是她家中出现了剧变,不得不回去。”
是啊!情感之事,当事人最能体会出来。荫儿对自己的态度,分明已是情根深种,如何会说走就走?被人点醒,秦风又立刻激动起来。“娘,不是说荫儿已父母双亡了么?她哪还有家?”
“有!娘问过柳大娘,荫儿父母的确已经不在了,不过在霸州老家,她还有个兄长健在。”秦夫人想了想,继续说道:“俗话说的好,‘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荫儿既然嫁入了柳家,便是柳家的人,若是娘家有事,回去几日倒也无甚大碍。不过万一事情较为麻烦,短时间内解决不了,她倒是不便与柳大娘细说。若是家中当真出现了剧变,不排除不告而别的可能性。”
秦风闻言,试探性地问道:“若是如此,待家中事了之后,荫儿或许还有可能回来?”
“娘就是这个意思。”秦夫人看着儿子,露出一抹苦笑道:“若是将来有一天,荫儿当真回来了,你待如何?莫非要她做小不成?”
秦风当即便摇头道:“若是孩儿有幸还能见到荫儿,定是要三聘四礼,明媒正娶她的。”
“那靓靓怎么办?人家堂堂月氏王族,莫非要她嫁你当小?”
“。。。”秦风历时无言以对。
是啊,感情问题还真就出在他自己身上。作为一个现代人,忽然回到了社会制度全然不同的古代,看着这个世界的人,便也理所当然地认为,男人三妻四妾本就是很平常的一件事。秦风虽不会刻意向这方面去追求,不过碰到心仪女子,自然还是希望能顺其自然地发展下去。
可他唯独就是忽略了一个名分问题,任何朝代之下,正妻永远只有一个。他对夏荫儿一往情深,绝不反悔,自然要把位置给她留着,只要知道尚有希望,秦风等的起,也愿意等。如此一来,靓靓那边该怎么办?
这种事,莫说解决,压根就没脸开口。。。
头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