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风很苦恼,真的很苦恼。
穿越之后,他凭借手中掌握的各种资源,无论碰到什么问题,都能迎刃而解。玩阴的,他可是行家。可这却有一个大前提,必须有势可借。无论是最初的钱正鹏也好,之后的张扬也罢,又或者是最近的何贵,本质上来说,没有什么区别。解决钱正鹏,他借的是官府之势。解决张扬,他借的是白莲隐宗之势,解决何贵,他借的是郑元奎之势。
说白了,就是让一个对方惹不起的势力出手解决对方,而秦风的作用,仅仅是牵线搭桥而已。
但此番要对付的李现不同,他是金陵布政使,整个金陵官场一把手,官府方面,秦风无势可借。其次,金陵如今是袁哲的地盘,内部千宗错综复杂且视他为敌,白莲隐宗之势也借助不到。换言之,李现在金陵,目前就是一个“无敌”的存在,将这样一个人作为对手,秦风何来什么胜算?甚至连如何入手都想不出来。
一连两日,他都是愁眉苦脸地度过的,有时候想得烦躁了,甚至会产生破罐子破摔的想法,干脆借助凌祺仙显宗的力量,单刀直入。横竖显宗一向树大招风,干的就是造反买卖,所谓虱子多了不咬,杀个朝廷命官这种小事,凌祺仙应该也不介意帮他背这个黑锅,唯一麻烦的是,事发之后,洛南烟依然可能受到牵连,这么一想,还是算了。
秦风的烦恼被唐雪霁极为敏锐地发现了,两人这几个月来,几乎是朝夕相处,时常凑在一起探讨“不夜城”正式营业之后的一些细节问题。秦风负责把控大方向,而细节却不是他的擅长,这方面唐雪霁给了他不少的建议,久而久之,两人互相之间越发的了解。秦风这两日时常心不在焉,唐雪霁自然有所注意。
这日傍晚,晚膳之后,两人照例又寻了处幽静之处,随意探讨了一番。未说得几句,唐雪霁便直接开口问道:“小风哥,可是遇上了什么麻烦?平日里瞧你总是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这两日却心不在焉,似是有了什么烦恼?”
两人乃是合作关系,事关“不夜城”秦风也没什么好隐瞒的,略一考虑,便将洛南烟之事娓娓道来。
静静地听他说完,唐雪霁竟极为罕见地浮现出一抹愠色,用力在桌案上一拍,怒道:“狗官,该死!”
“身为一方牧守,本该为一方百姓守太平,可李现却徇私枉法,蓄意陷害以致洛家家破人亡,于情于法,确是该死。可是豆豆,谁又能治得了他的罪?这金陵城中,没人治得了他的罪。更何况,事发至今已有四年,即便当时可能留有些许罪证,如今也定然是寻不到了。无凭无据,又无职位更高的官员,谁都奈何不了他。我虽答应了洛姑娘尽力一试,为她伸冤复仇,可思索了数日,仍是不知该如何下手,确是颇为苦恼。”
这两人相处日久,便也就越发的熟悉随意了,加之有一份婚约在身,早不复当初“姑娘”“公子”的客套,说起话来也无半点顾虑。
唐雪霁听秦风说罢,忽地“噗嗤”一笑。
“你笑什么?”秦风愕然。
“笑你傻呗。”唐雪霁敛起几分笑意,道:“难怪人说越是聪明的人,有时候越容易犯傻。这种坑人的事,小风哥你向来得心应手。我虽自认精明,可这方面却是自愧不如的。可你如今却因为无势可借,而这般苦恼,难道这还不好笑么?”
秦风闻言,双眉微微一挑。“莫非你有办法?”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既然无势可借,那咱们为何不能自己造势?没错,金陵城中的确是他李现最大,可这大华朝廷却非他李现说了算的,想要他罪有应得,并不难办。行了,此事你就不必操心了,且看人家手段如何,待此事尘埃落定,再让你来点评一番。不过此事光凭我自己还不行,需借七儿一用。”
就这样,唐雪霁兴高采烈地把这颗烫手的山芋接了过去,直到她开始展开行动,秦风这才明白过来,不是他不够阴,而是这丫头的胆子实在太大,大到了让人难以置信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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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城中山街,位于城中央的核心位置,素来人声鼎沸,颇为热闹。街边,一个年约二十六七岁的青年,身着粗布衣衫正不紧不慢地走着,待行至一间当铺门前时,青年便停了下来,左顾右盼了一番,顺势走了进去。
这间当铺不大,生意显然也不太好,青年走了进去未见半个前来典当的客人,店里的伙计坐在木栏之后,撑着脑袋,百无聊赖地打着哈欠。一见有人进来,他忙抬手擦了擦眼角,面上堆起职业笑容,正欲开口招呼,忽地瞧清了来者的样貌,那笑容便又更灿烂了几分。
“哟,是丁爷呐,大人快请坐,小的给您泡茶。”
丁常也不与他客套,径自走向一旁坐下,旋即摆摆手道:“不用了,过来看看,这坠子值多少钱。”
那伙计能在典当行办事,自然是极有眼力劲的,待丁常从怀中掏出一枚小巧的玉石坠子之后,他接过来用食指提着坠绳,上下前后打量了一阵,脸上便不由出现一抹惊讶之色。“哟,这可是上好的蓝田玉,玉质光滑透亮,坠底虽有一些瑕疵,不过不仔细看也不容易发现,总得来说,也算是一件上品了。”
“甭跟我扯这些有的没的,我是粗人,听不懂,你只需告诉我,这坠子价值几何?”丁常显得有些不耐烦,那语气之中透着几分急切。
店伙计目光微微一闪,旋即笑道:“丁爷,小的也不瞒您,这坠子若是放在珠宝行出售,大概能卖个八十两银子。不过嘛,咱们这是当铺,丁爷您来当东西,定是不会活当的,若按照死当的价格,可就只有一半了。”
“四十两?行,去取银子来。”
丁常大手一挥,颇为豪气。可他还没落下,那店伙计又笑着摇摇头道:“丁爷,小的说的四十两,那是白货的价格,您这。。。若是要当,还得扣一半,二十两。若是丁爷要当,小的这就给您取银子去。”
他话说得客气,可话里话外的意思,就不是太客气了,明摆着就是说这坠子是“黑货”么。何为黑货?偷抢爬拿,坑蒙拐骗的,但凡来路不正,那都是黑货。
丁常闻言,双眼便是一瞪,面上浮起一抹冷笑,阴阳怪气地说道:“小子,坑人坑到你丁爷爷头上了?你好大的胆子。爷爷告诉你,这坠子,就是爷爷自己的。”
“对对对,这坠子现在自然是丁爷的,可在此之前,是谁的小的可不敢保证。”店伙计显然也根老油条,哪里吃他这一套?面上笑容不减,道:“丁爷当货也不是一日两日了,规矩您不会不知道,这不是小店立的,金陵城大多当铺都不收‘黑货’,包括小店在内几家为数不多的,虽然肯收,为了避免麻烦,平日里少不得要到处打点一番,这些都是需要成本的,故而‘黑货’的价格,自然是要低上不少,您就是去别家当铺,也是一样的。若是丁爷怀疑小得在诓骗您,不妨换一家试试吧。”
换一家?似乎没有这个必要。这根玉坠来路如何,丁常心知肚明,的的确确是黑货。前两日,张员外家遭了贼,正巧那夜是他当值,便带着手下弟兄入宅搜寻线索。这搜起来,自然是要到处看看的,在搜查的过程中,丁常恰巧见到了这枚吊坠,便趁人不注意给顺走了。在他看来,张家横竖遭了贼,丢了些东西自然是那贼干的,想来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丁常素来嗜赌如命,好赌之人,常常十赌九输。这输并不是单指输于赌桌之上,而是指不把赢来的钱当钱看。输出去的自然是自己的钱,赢回来的便有一种“从天上掉下来”的错觉,挥霍起来当然毫不心疼。如此这般有出无进,如何能不越赌越穷?
丁常因为赌,所以穷,因为穷,更好赌,恶性循环之下,时常手头极紧。好在他是巡检司属吏,平日里经常会因处理一些鸡鸣狗盗的案子而出入大户人家,便自然而然练就了一身“顺手牵羊”的本事。
偷来的东西虽然大多是值钱之物,可毕竟不是真金白银,且拿在手上难免引人注意,销赃也就成了当务之急。而这金陵城中,最为方便的销赃途径,就是这当铺了。
丁常是当铺常客,对于这些规矩他岂会不知?今日只是见这伙计面生,且年纪颇轻,故而耍了个心眼,想诓他一下,看能否将价格再提高一些,不想这伙计年龄不大,心眼却不小,并不曾上当。
略一考虑,只得作罢。
“二十两就二十两吧,不过我不要银子,你给我兑成宝钞。”
将这坠子当了,换来的钱财自然要拿去赌的,银子面额太大,不宜下注,相比之下,宝钞就方便的多了。至于宝钞最大的贬值问题。。。他丁大爷的钱财向来是左手进,右手出,极难留过一夜,这方面何用考虑?
“成,丁爷您稍等。”店伙计一哈腰,屁颠屁颠地下去了。
不多时,丁常便揣着四十贯宝钞,屁颠屁颠地迈出了当铺大门。这两日不是他当差,无所事事之下便打算回家睡个回笼觉,待到了晚上,再寻个去处好好赌上一场。
行至永安巷前,丁常眼角处忽地瞄见了箱子里头有五六个汉子正围在一处。以他的顺风耳,分明听见了骰子在陶瓷碗中滚动所发出的声音。一个优秀的赌徒,是永远不会介意究竟在什么地点赌的,更不会介意赌博的对手究竟是谁,只要有钱便成。丁常犹如一个瘾君子,听见骰子声,脚下的步子便再也迈不动了。
驻足片刻,他义无反顾地大步向巷中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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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国治作为巡检司通判,可没有丁常这种寻常属吏的清闲,他很忙。
金陵作为大华东都,繁华毋庸置疑,可繁华却常常伴随着治安问题。金陵城实在太大了,城中富人极多,自然也就成了鸡鸣狗盗之徒向往之地。本地人,外来人,鱼龙混杂。虽都在官府造册备案,可一到了夜间,这些在白天都有各自营生的家伙,究竟会不会安分在家睡觉,那可就不好说了。
巡检司主要职责就是应付夜间窜出的偷儿,故而哪家一旦遭窃,巡检司的人必然是第一个到达现场的,也最有可能发现一些偷儿留下的蛛丝马迹。经过调查,这些资料最终都会汇集到黄国治这个通判的桌案上。由他亲自审阅,甄别,除去毫无价值的线索,将一些有用的保留下来,而后一并送去府衙,再由金陵府衙的捕快负责侦办。
至于他繁忙的原因,就在于金陵人口众多,造册在案的共计120713户,共200276人。整整二十万人口,这是一个极其庞大的数字,就算一千人里出一个作奸犯科的,那也得两百多号人。假设这些人每周犯案一次,平均下来,每日发生的窃盗案件都得有二十多起。每天都得整理,甄别二十多起大小案子的线索,他不忙才是见了鬼了。
这会已到了用午膳的时间,可黄国治依然在巡检司衙门忙得焦头烂额,便是连口水都无暇喝上一口。不过虽然忙,对于黄国治来说,却是甘之如饴。他如今才刚过四旬,对于仕途依然充满了激情与渴望,他有他的野心,他还想继续往上爬,直到渐渐老去,老到爬不动的那天。说是功利心也好,说是上进心也罢,横竖他就是这么一个人。
正忙着,忽见一个皂吏快步从门外走来,一脸气喘吁吁地模样,急道:“大人,大事不好了。”
黄国治闻言,浓眉一拧,颇为不悦地沉声说道:“本官不是说过么?办公之时,天大的事都莫来打扰我。”
“大人恕罪。”那皂吏闻言,一缩脖子,欲言又止。
抬头瞄了他一眼,黄国治这才淡淡说道:“既然来了就说吧,何事?”
“启禀大人,方才大人府中家丁来报,说是。。。说是老夫人今日上午去城隍庙进香,出来之后忽感头痛欲裂,随即昏厥。现在已送去城隍庙西面的悬医阁救治,就是‘窄尾巷’那家,请大人速去。”
“什么?”黄国治闻言大惊,拍案而起,怒喝道:“我母病重,你何不早说?”
这黄国治功利心虽然颇重,不过却也是个十里八乡极为出名的孝子,一听老母病重,已然是乱了方寸,哪还记得正是自己定下“办公时天大的事莫要打扰”的规矩?亏得那皂吏衡量在三,这才斗胆进来传报。
这些他已然是顾不得了,忙将官服退去,换上一件青布袍子,撇下那腹诽不已的皂吏,跌跌撞撞地夺门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