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1 / 1)

几天后, 沈映收到楚成的信时, 沈晰正在书房里看着欢宜和月恒满屋子疯。

这么大点的小孩特别容易开心, 两个小姑娘追追打打都能乐个半天, 他每天看一看她们, 心情都能好上不少。

楚怡这天也过来了, 坐在一旁边看着两个小孩玩边吃点心。

然后她提起来:“要不要叫柔凌一道过来?”

府里总共三个女孩子, 有一个总不在一起,难免觉得被孤立吧。

可沈晰说:“欢宜说问过她了,她自己不肯来。”想了想又道, “罢了,还是带过来待一会儿吧。我这些日子忙,最多问问他们的功课, 许久不陪他们玩了。”

说罢他就差了两个宦官出去, 叫把柔凌和沈济都带过来。

不过多时,两个孩子便到了, 书房里一下子变得更热闹, 四个孩子的笑声连成一片。

沈济到底是男孩子, 性子格外皮。进来就说在外面的地上看到了一只会跳的大虫子(蚂蚱), 喊柔凌欢宜和月恒一起去看。

欢宜和月恒都很好奇, 立刻跑了出去。柔凌则明显地迟疑了一下, 看看父亲又看看楚怡,然后才跟在最后走了。

楚怡怔了怔,沈晰也蹙了下眉头, 接着便叹息:“柔凌性子确实闷了些, 不像欢宜和小月亮会玩会闹。”

楚怡点点头,心里想着女儿随娘,有太子妃那么教着,柔凌是这么个性子也不奇怪。

可接着又觉得还是有点怪——同样是太子妃的孩子,沈济挺会闹的呀!

而且看着还不像只是因为男孩子天性比较皮,她虽然跟这两个孩子见的不多,但总觉得沈济眼睛里的情绪跟欢宜月恒都是差不多的,清澈明亮,毫无顾虑。

柔凌呢,似乎总黯淡了点,玩的时候总在思量什么。

两个人一时都沉吟着,孩子们带着笑音的尖叫在此时炸了起来。

——院中,在沈济和欢宜都在踟蹰着不敢碰蚂蚱的时候,月恒稳准狠地一把将它抓了起来!

哥哥姐姐们都惊呆了,一时间喊成了一片。

而后沈济的胆子也大了起来,朝月恒伸手:“给我给我,给我看看!”

傻乎乎的小月亮还没明白他们到底在叫什么呢,听哥哥要,就把蚂蚱放到了他手心里。

小孩子的害怕有时候来得快去得也快,四个孩子里有两个碰过蚂蚱了,另外两个就也不怕了。

尖叫声就此散去,欢宜伸出手指碰了碰被沈济捏着腿的蚂蚱,柔凌惊魂未定地笑着,笑了会儿,突然又被一个念头撞得笑意僵了。

她现在还不太记事,但她记得母妃说过她好多次,让她“别像个男孩子似的”。

她和弟弟一起玩数下的蚂蚁窝时,母妃会这么说;她和弟弟一起跑跑跳跳时,母妃会这么说;甚至就连她吃饭快一点,母妃也会这样说她。

所以日子长了,她就把这话记住了。

她是个女孩子,不能跟男孩子似的。

柔凌于是没有伸手碰那个蚂蚱,不仅如此,她还有点为两个妹妹担心,担心她们进屋时会被父王说。

过了会儿,孩子们看腻了蚂蚱,就把蚂蚱拿到草丛边放了。

回到屋中,宫人端了水来让他们洗手,沈晰和楚怡笑吟吟地看着,觉得几个孩子都挺好。

柔凌和沈济都会照顾妹妹,柔凌自己擦干了手,就帮月恒擦。

边擦边奶声奶气地跟月恒说:“以后不要玩了,不用像个男孩子!”

“……哎!”楚怡眉心微蹙,看自家小傻月亮懵懵懂懂地点头,忙招手把她叫过来。

小月亮跑到她面前,她把她抱起来放在了膝头:“没关系,姐姐是为你好,但你听娘说。你要当个好孩子,不能做坏事。但是这些小事是不要紧的,你的天性是怎样就怎样,就算你日后像个男孩子,只要不做坏事,也还是好孩子!”

这个道理对小月亮来说可能有点深,但对楚怡而言,她就是觉得要防微杜渐!

她不想让孩子打小就被刻板印象束缚住,这种情形不论发生在古代还是现代都是不对的。

——女孩子不能玩变形金刚,男孩子不能玩娃娃;

——女孩子应该学文,理科是男孩子的事情;

——女孩子初中之前成绩好,到了高中就比不上男孩子了。

她听过太多这样乍听很有道理但其实根本没有任何数据支持的谬论,实实在在地知道其中绝大多数压根就是约定俗成的双向歧视,一点都不想这样的事发生在自家孩子身上。

——她的孩子打从出生开始就已经是这个世界上最高贵的孩子了,还要受这种平白的束缚,简直没天理了好吧!

楚怡语重心长地跟小月亮说:“你以后想在闺房绣花,可以;想习武练剑,也行。知道了吗?”

“……”这套道理对小月亮来说实在太深了。

以她现在的小脑瓜,能直接理解的只有“姐姐不让我玩虫子”“娘说可以玩虫子”。然后,不知谁对谁错的她看向了父亲。

沈晰打从楚怡开始讲这种大道理就已经在艰难地憋笑了,可眼下孩子看着他,他总不能当面笑话她这个当娘的。

他便抿着茶掩饰了一下,然后点点头:“你娘说的对,是非曲直不能乱,但也不必拘小节。”

什么“是非曲直”什么“拘小节”,对小月亮来说更难以理解了。

但她听懂了那句“你娘说的对”。

这个意思就是:可以玩虫子!

沈晰也抱过柔凌说了说,跟她讲要玩什么就玩,你本来就是个女孩子,怎么会像个男孩子呢?没有那样的话。

柔凌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也没说别的。正这时,沈映进了屋。

“殿下。”他在外屋睃见有女眷在,就刹住了脚。

沈晰不太在意,跟他说:“进来吧。”

沈映这才进了里屋,一看那位女眷原是楚怡,心说好巧,而后就将楚成要他转达的话告诉了太子。

接着他又朝楚怡抱拳:“楚大人还说,请良娣娘子也多保重身子。眼下乍暖还寒,容易生病。”

楚怡颔了颔首,沈晰见楚成不肯回来,锁眉一叹,摆手让沈映退了下去。

沈晰当时其实是没多想,便也没反应过来。待得晚上躺到床上,周围安静下来,他猛地回过了味儿。

昏昏入睡的楚怡只感身边的人猛地打了个激灵,还以为是入睡时突然蹬腿惊醒的那种情况,下意识地侧眸一看,却见他分明还睁着眼睛。

“怎么了?”她疑惑道,沈晰全神贯注地思量着,回了她一声:“嘘。”

楚怡旋即噤声,目不转睛地望着他,很快看出他这事想事呢。

沈晰翻来覆去地思索了一边,在恍悟中深深地缓了一息。

楚成这是给他支招呢。

若不然,他没有必要突然说自己身体不适。他们已在书信间议了几番让他回来的事了,就算他不肯,此时忽地提及身体不适也未免太过牵强。

而且,就这么点内容,他其实也没有必要让沈映给他带话。做得如此刻意,大概是想让他尽快发觉别有意图,有让别人看了不太好所以不能直接写出来的意图。

楚成是想让他……躲躲?

称病不出,把一切重担都推一推,且先避开父皇的锋芒。

他先前没有这样想过,因为他是太子,多年以来已然习惯于协助父皇料理朝政。加上父皇当下昏聩,他更加觉得家国天下都是自己的责任,从未想过在此时临阵脱逃。

但楚成让他躲,大约也不是为躲而躲那么简单,他势必有过许多考虑了。

沈晰渐渐地静下神,又斟酌了片刻,扬音叫了张济才进来。

“永州同知楚成近来病了,让他回京养病,换……赵源去顶他的差事。”沈晰吩咐道。

其实这个差事原也该是赵源的,赵家教女儿教的不行,这个儿子却还挺有才干。沈晰当时因为让太子妃气得够呛而暂且压住了赵源,赵源这两年都勤恳得不行,生怕自己从此没了机会。

张济才应声告退,沈晰一松气,侧首就看到楚怡懵着。

“……怎么突然让我哥回来?”她问,“出了什么事吗?”

“也没什么。”他神情轻松地笑笑,闭上眼,在她胸口处吻了一口,“只是有些事要当面商量商量,就顺便让他回来养着。”

“哦。”楚怡放下心,一口气还没舒完,就觉得他的手从被子里摸过来了。

基于他上次这么摸索着扯时一不小心把她中裤上的系带从蝴蝶结扯成了死扣,搞得两个人大半夜掌着烛台研究怎么解,最后弄得兴致全无,这回她很有逼数地主动解了带子。

沈晰正好也想到了那件事,吻着她低笑了一声,夸她说:“真贴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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