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现在都特别敏感,万里长征已经走到这一步,生怕临了再出点岔子。潘大勇急着问:“上师怎么说的?”
阿伟好半天才道:“上师说。伏虎罗汉有大慈悲,他不甘于自己得道,去勐呷村普渡群鬼。罗汉留下话,如果那几个‘他’来了,就到那里去。”
“勐呷村是什么地方?”铜锁问。
阿伟嗫嚅道:“那个村可大有来历,是个猛鬼村。”
“怎么讲?”潘大勇问。
“赤柬你们知道吗?”阿伟问。
我们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潘大勇尝试着问:“红色高棉?”
阿伟点点头:“1975年,赤柬在柬埔寨建立政权,由于那段特殊的历史原因,柬埔寨尸骨如山,死了数百万人,光是金边保守估计就死了几十万人。这个勐呷村最早的村民就是那时候迁移过来避难的。每家每户几乎都有死难的亲朋好友,血债累累。他们来的时候带来了死去亲友的骨头,就在家里祭奠安放。而且传说他们这个村子落的地方不好,恰好在鬼门关的入口。村子里每年都从地下挖出不知什么年代的尸骨,这些死人骨头越来越多。但是奇怪的是,越是猛鬼,那里的村民就越喜欢住,每家每户,在家里都会盖一个让鬼住的地方。”
孙婕和梅春吓得脸都没了颜色,低声说:“潘总,我们还去那里吗?”
潘大勇一挥手:“又不是真鬼。只不过那地方以鬼为信仰,崇尚鬼文化罢了。哪有什么鬼门关,扯淡。”
这时,格力上师说了一句话,阿伟听了有些欣喜,说道:“老上师说,各位远道而来,凭的是大机缘。他和伏虎罗汉是至交,既然几位来了,他要用圣水给各位加持改运。”
我们虽然谁都不信这个,但毕竟是好事。至少可以讨个彩头。格力上师让和尚们出去准备,时间不长,进来七八个和尚,共同抬着一卷长轴画卷。
格力上师交待两句,阿伟道:“上师让我们一起抬这幅画,跟着寺里的和尚做。”
我们蜂拥而上,插进和尚的队伍里,一起抬着画卷,围着塔身转了一圈。回来之后,和尚们仔细地展开画卷。
这幅画太大了,能够铺满整个内室,上面是彩绘佛像图,乍看上去有点像藏教的唐卡。色彩明亮,颜色鲜艳,具有鲜明的密宗风格。
画上是两位神佛,周围底色是蓝色波纹,代表了大海波涛。这两位佛祖一坐一站,位于两朵大莲花之上,莲花瓣是粉色的,和蓝色的底色形成鲜明对比,色泽极其艳丽。格力上师念念有词,阿伟翻译道:“上师说,传说佛陀降生之时,九龙吐水,洗浴全身。有脱胎换骨,洗髓炼身之意。”
和尚们把这张大画高高抬起,扛到头顶,在画卷和地面中间就形成一人高的距离。
格力上师交待了几句,阿伟兴高采烈地说:“太好了,我跟着几位贵客沾光。老上师说,我们从画卷底下穿过,便会有佛祖加持,能洗浴全身,脱胎换骨,各位都能改运。洗掉身体和命里的坏运气,重新做人。”纵状圣弟。
铜锁一听这话,眼珠子瞪得跟牛眼差不多,连叫了几个好。
我们这些人跟着潘大勇一起钻到画卷下面,这些和尚高高举着画卷巍然不动,我们在下面来回穿梭。可也别说,跑了几趟,我就感觉全身暖洋洋的,也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佛祖真的眷顾了。
格力上师取来金钵,里面盛着寺庙供养的雨水,轻轻用手蘸着,让我们挨个上前,把水洒在我们的额头。
做完这些仪式,我们从佛塔里出来,外面艳阳高照,和风习习,整个人精神面貌都不一样。大家说说笑笑,似乎眼前的难关已经不算什么。
出了寺庙,阿伟打电话去联系车辆,我们下一站就是勐呷猛鬼村,到那里去找高跷男。
上车之后,众人慢慢从兴奋中回复过来,气氛有些压抑和沉寂。纠葛那么长时间的正主终于要出现了,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司机开着车,拉着我们往山里走,道路越来越偏僻,路上的行人也渐渐少了起来。
还好这个村离寺庙并不太远,也就是半个多小时的车程,我们就看到远远的靠着山脚,有一大片村落。一大群光屁股小孩正在村口疯打疯闹,几个干黑瘦弱的南亚人穿着红红黄黄的T恤溜着摩托车。这些村民,说句不敬的话,又矮又矬,还干巴瘦,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特有的狡黠和警觉。
我们在村口下了车,那几个南亚小伙子停了摩托车,眼睛像狼一样看着我们。我看到这些人屁股后面都别着长刀。
阿伟嘱咐我们:“马来还有许多比较封闭原始的村落,大家不要乱说乱动,有什么事我来安排。”
从村里走出一个干瘦的老头,竟然穿着一条红色的裙子,满头白发,那张脸估计能有五十年没洗了。他走到我们近前,和阿伟叽里咕噜进行交流。阿伟说:“这是老村长,来之前我已经和村里通过电话了,有他带我们进去,没事。”
我们跟着老村长往里走,这个村落是典型南亚风格的村子。连村路都没有,房屋直接盖在杂草上,周围大树林密,草丛茂盛。房屋像吊脚楼,并不是直接在地面上修建,而是由几根吊脚柱撑起。我们看到在一些房屋上,竟然还竖着破旧的赤柬时期的旗子。
让我印象最深的就是这里的村民,他们穿着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的老式衣服,一个个又黑又矮,看见我们来了,依靠在房屋吊脚柱旁,紧紧盯着我们这些外来客。
这里的房屋几乎没有锁门的概念,即使没人,房门也大敞大开。我们发现在每一家的院子里,几乎都有类似锅炉一样的东西,高度大概在一米七八左右,用黑砖垒成,炉门特别小,里面黑森森的,不知装着什么。
我们让阿伟问村长,老村长说了什么,阿伟脸色顿时变了,他低声对我们说:“那里就是供奉鬼的地方,家家户户都养着鬼。”
梅春说:“潘叔叔,还是问问我们的‘本体’在哪吧,这里让我非常不舒服。”
别说她了,我们一行人,都感觉到整个村子散发着一股很不正常的气息,阴森森的凉气。潘大勇赶紧问阿伟,阿伟和村长对话,村长点点头,说了几句。
阿伟道:“他现在就领我们去见伏虎罗汉,不过……不过情况有点变化。”
“怎么?”铜锁问。
阿伟说:“村长说的话里有几句是土著方言,我不太听得懂,他说罗汉和村里的‘宁轱辘’在一起。”
“什么‘宁轱辘’?”潘大勇疑惑。
阿伟说:“我也不敢肯定这个词是什么,好像在当地是胖子的意思。”
这时,我们绕到一户村民门口。看样子在村里这还是个大家庭,有四五间房子。
我们看到院子里那个供奉鬼的‘锅炉’前跪着一个大胖子。这胖子少说能有二百四五十斤,天热,他就穿着一条大裤衩子,一身肥肉垂到地面。
这人长得漆黑,好像刚从煤窑里爬出来一样。他握着一把香,探头进供鬼的神位里,把香插上,然后跪着磕头。一张大胖脸,阴森无比,偏偏两只眼睛特别小,非常不成比例,看上去就像是野猪成精。
在这家吊脚楼的楼梯上,盘膝坐着一个老太太,骨瘦如柴,满头白发,光着身子,身前双胸干瘪成了两层皮,脸上全是皱纹,身上的皮肤也是皱皱巴巴的,就像一张人皮在太阳下暴晒,晒得不成样子,再套在她身上。
她好像没有牙,憋着嘴,两只眼睛藏在凌乱的白发下面,紧紧盯着我们,那模样就像要上来咬谁一口。
村长叽里咕噜说了一串,阿伟还没来得及翻译,老太太忽然站起来,掐着腰,就这么光着身子,伸出手指着我们,嘴里大声说着什么。看这意思,好像在咒骂我们,她表情非常凶恶,看样子骂的还挺过分。
我们面面相觑,虽然对面是个老妪,可这老太太透着一股森森阴气,梅春吓得躲到铜锁身后不敢去看。
院子里那胖子听到声音,站起来,光着大脚丫走过来,面色阴沉,和村长说着什么。
村长对阿伟解释。阿伟告诉我们,这个老太太是村子里的神婆,她靠供奉鬼神,获得一种力量。伏虎罗汉就在她家,可她不让我们进去,她说我们中间有人身上带着不祥的气息,会把邪神引来。
“他妈的,这不是扯淡吗,瞎耽误事。二万五千里路走了二万四千九百九十九,就差最后一步不让进了。”潘大勇急了,破口大骂:“把我逼急了,回城里雇几个小流氓把他家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