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赶紧摸出烟来,递给老村长。
老村长没说话,放下烟锅,拿起我的烟看看。叼在嘴上。我把打火机给陈皮,捅捅他。陈皮再麻木,也明白怎么回事,擦燃打火机,走过去凑到老村长的嘴边,笑嘻嘻说:“李大爷,抽烟。”
老村长看了他一眼,还是给了面子,把烟点上,吞云吐雾,眯着眼说:“钱凑齐了?”
“李大爷,今天来就是想跟你说说,”陈皮道:“要彩礼很正常,别人家的闺女一般都要个十万八万的。你老可好,一张口就二十万。我们家的情况你也知道……”
老村长不耐烦:“一家有一家的情况。我老李好歹在村里也当村长十好几年了,大小也算个人物吧,不说咱们村,我到乡里镇里,那些领导看到我,谁不得毕恭毕敬喊一声老村长。多少双眼睛盯着呢,彩礼少了,我这面子往哪搁?这是其一。其二,我老李也算儿孙满堂。儿子女儿个个有出息,就这么个老闺女差点意思,好,算她自己没能耐,但她总可以找个好人家吧,女人的事业是什么,就是找个好婆家。要是嫁到你家,你认为她能幸福吗?”
陈皮刚要说话,老村长摆摆手:“我还有个第三,你听完再说。小陈,咱们都是一个村的。知根知底,你当着屋里人的面,老老实实说,你现在啥工作。”
陈皮挠着头皮说:“还有啥工作,务农呗。”
“你看看,还是的啊,”老村长说:“说明白就是个农民呗。就你们家那几块地,满打满算一年能有多少收成。我不是瞧不起农民啊,我本身就是个农民,但咱也得考虑实际情况,翠翠要是真的嫁到你们家,就你们老陈家那家徒四壁,穷得掉渣的,我闺女跟你受罪去?跟着你吃糠咽菜?跟着你到田间垄头干活出大力?”
陈皮说:“李大爷。现在农村政策好了,我和爹妈商量过了,等包一块山种植果木。过几天我就要去县里找技术员问这个事……”
老村长不耐烦:“得,得,玩嘴谁不会,我还说明年我能当首富呢。我就看眼目前的实际情况,你连二十万彩礼都拿不出来,还说啥。”
“爹!”李翠翠也不拉风箱了,眼里都是泪水,看着她爹。
我在旁边默不作声,能看出李翠翠和陈皮之间确实有感情。陈皮这个人,别看表面嘻嘻哈哈,其实他心挺重的,尤其在乎一张脸面。现在他能豁出去脸都不要,受这份侮辱和讽刺,说明他是真心喜欢李翠翠。
“爹,什么爹,”老村长一拍桌子:“我是为了你好。黄毛丫头,懂个卵蛋,嫁给个穷光蛋喝风啊?你就是想喝风,我也不让,我老李家的脸还要不要了?!”
陈皮有点动气,他极力压抑自己的情绪:“李大爷你这话说的,嫁给我就得喝风?嫁给我就是不要脸了?我是大小伙子,有胳膊有腿,我就算下死力气,我也得把彩礼给你凑齐。”
“晚了。”老村长把烟掐灭:“翠翠她大哥在县里给介绍了个对象,过两天人家就到家里相亲。”
“爹,我不看!”李翠翠说。
“滚犊子,有你说话的份吗?”老村长瞪眼。
李翠翠哭着进了里屋。陈皮声音颤抖:“李大爷,你再给我点时间。”
老村长说:“知道着急了?先把彩礼拿来,拍桌子上你才有资格继续和我对话。屋里的,傻愣着干什么,送客。”
我们被村长媳妇送出门。铁门“哐”一声在身后关闭。
陈皮形似断魂,深一脚浅一脚往前走,我赶忙追过去安慰他,说了一些什么大丈夫何患无妻,莫欺少年穷之类的废话。从始至终陈皮一句话也没说,我吓坏了,拍着他的肩膀:“陈皮,你振作一点。”
我叹口气说:“要不然我找大哥问问,二十万数目确实有点大,能凑多少算多少。”
这时走到路的拐角,大晚上的村路没有灯,我正说着,陈皮忽然转过身,面向我。我愣了一下,下一秒他“噗通”一声跪在我面前。
我吓坏了,赶紧要把他扶起来。陈皮常年务农,身子骨不是一般的结实,力气极大,死活就不起来。
“三儿,什么借钱啊,凑钱啊,”陈皮说:“这些我都不考虑,我就要自己的钱!本来想用家里的存款上个项目,勤劳致富,可翠翠她爹什么狗德性,你也看见了,他不给我这个时间差啊,我只能想办法挣快钱!这是他逼得!我求求你了,三儿,你去找找你那个叫解铃的朋友,让他用法术帮帮我吧。”说着他就要磕头。
我拦住他:“你起来说话,要不然我走了,你跪着折我寿是不?”
陈皮站起来,借着微弱的月光,我看到他真哭了。他擦眼泪:“我这么大没求过人,今天我就求求你了。三儿,我是真喜欢翠翠,翠翠也喜欢我。我这辈子非她不娶,难得有个女人这么爱我,这么体贴我,我也想好好保护她。现在就差这二十万,如果手旺的话,也就几晚上的事。”
我像牙花子疼一样,呲着牙说:“不是我不帮你,我那朋友是名门正派,你赌博属于捞偏门。我如果把你的事告诉他,不但他不能帮你,连我都要骂一顿。”
“你就是不帮了呗?!”陈皮在黑暗中目光炯炯地看着我,逼问道。
我左右犹豫,赌博这东西确实有点触到底线。且不说有没有这样的法术,这件事本身就在拷问我的良知。我正犹豫还没说话,陈皮还真是有脾气,转身就走。
我急忙跑过去拉住他,陈皮看我:“你不是不帮吗,拉我做什么。”
他扯开我,我一迟疑,他就走远了。这小子脾气真倔,我掏出烟抽,看着他的背影。
回到家之后,我把解铃的古书翻出来看,查阅目录,翻找内容,看看有没有跟赌博相关的法术。反正现在解铃不在,如果真有类似的法术,帮帮也可以。
翻着翻着,我停下来,想到一个问题。陈皮借着法术赌博,挣够彩礼之后呢,他会收手吗?什么叫赌徒,什么是赌得红了眼,如果一个人有一种不劳而获的方法,能得到很多财富,他会就此罢手吗?
可能因为没有彩礼,陈皮会失去一个媳妇。可如果他掌握了法术,继续赌博,就算有了媳妇,而他自己则掉入那个深不见底的深窟,永远无法回头,走一条不归路,这合适吗?巨坑每技。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没媳妇固然不是件好事,不过从某种意义来说,我算挽救了陈皮的一生。
我躺在床上直哼哼,觉得自己就像是无名的城市英雄,藏经阁的扫地僧,受人误解受人白眼,众叛亲离,可谁又能知道我在背后做的这些工作,付出的这些良苦用心。
我迷迷糊糊睡着了,第二天一大早起来,忽然想起陈皮那双郁闷的眼睛,我又有些于心不忍,昨晚那些壮志情怀都随着马桶水一起冲走了。
又翻了翻书,我有了主意。
陈皮正在田间劳作,我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陈皮对我的态度发生明显变化,说话都透着客气:“罗稻,有事?”
“你昨天说的事,我考虑过了。”
陈皮的眼睛亮了:“怎么说?”
“是这样,”我咳嗽一声说:“我那位朋友现在有点事,已经到很远的地方去了,找是肯定找不到。”
陈皮极度失望,他觉得我在撒谎,“哦”了一声,继续干活。
我说:“不过他留了一本书在我这,我查了查,给你几个建议吧。”
陈皮“嗯”了一声,没有太多表示。
我说:“我目前能查到有这么几种方法,赌博属于捞偏门,所以不能用正规的法术,两者也相冲,只能想点歪招。一个方法是养小鬼。”
陈皮来了精神,看着我。
我说:“小鬼这东西太邪,如果压不住,迟早会反噬,所以不予考虑。还有一个是戴佛牌。我们都是中国农民,也没地方淘弄泰国佛牌去,这个也不考虑。还有一个嘛,最实用了。”
“啥?”
“穿红裤衩。”我说。
陈皮眨着眼看我:“还有呢?”
“没了。”
陈皮嘴角一抽,开始解自己裤腰带。我看愣了,他这是要干啥。
陈皮解开腰带,就当着田间那么多人的面,“蹭”一下把裤子脱了,露出里面鲜红的大裤衩。
“罗稻,还用你说?”陈皮阴着脸看我:“穿红裤衩管个蛋用!你走吧,我不用你帮忙,我自己想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