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颜晗低头看着手里的文件, 这确实是一份股权转让书, 颜国华决定将自己名下一家上市餐饮公司的31的股权, 尽数转让给颜晗。
而这31的股份市值超过十亿。
这家餐饮公司旗下的连锁餐厅, 以其物美价廉闻名, 在年轻人当中特别有人气。
哪怕是没有去吃过，一定也听过。
颜晗看了许久, 这才抬起头望着面前的颜明真，她张了张嘴，想了下，最后还是无力地说：“我不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而且我对公司的事没有任何兴趣。”
“对啊，你是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颜明真极是讽刺地说。
她望着颜晗眼睛里充满了恼火还有轻蔑，“你对公司没有兴趣，你爷爷就已经把这些东西给你，等你有兴趣的话, 是不是你爷爷就该把整个公司交给你继承了。”
面对颜明真的冷嘲热讽，颜晗是真的觉得太无力了。
她可以对其他人发横, 碰上不长眼睛的她端着盘子直接泼了过去, 背地里总爱说三道四的她也绝对不会因为对方是个女生就心慈手软。
颜晗从来不是个软弱退缩的人，该维护她自己的时候, 她可以踏着对面走过去。
可是颜明真不一样。
如果说她心底还残存着的, 或许就是那么一点儿她还割舍不掉的亲情吧。颜明真其实不是没对她好过, 她爸妈出事之后，是她第一个赶过去。
那时候的颜晗迷茫到什么都不知道，十三岁的姑娘真是敏感天真的时候。
一夕之间，父母接连离开。
她真的害怕极了。
其实她谁都没说过，父母出事之后，在颜明真到之前，她听到警察跟爸爸的同事聊天。
警察问那些叔叔阿姨，她家里还有别的亲人吗？
她母亲是孤儿的事情并不算一个秘密，警察得知叹了一口气，又问起她爸爸家里人。
有个阿姨说，好像没怎么见他们跟什么亲戚来往，估计她爸爸那边也不剩下什么亲人了吧。
她站在自己的房间里，偷偷地拉开门缝，听着外面讨论的声音。
直到警察无奈又同情地说：如果实在联系不上亲人的话，咱们先把她带到福利院住几天，毕竟她现在需要人照顾。
福利院……
颜晗浑身都在发抖，她知道福利院其实很好，那里的阿姨和叔叔们很热情很和善。可是被带到那里的孩子，都是没有家人的呀。
她不一样，她有爷爷奶奶，她还有姑姑和之润哥哥。
颜晗眼里的泪水吧嗒吧嗒地往下落，明明她想要喊出来，但是浑身都在颤抖，都在害怕。
她知道爸爸和爷爷的关系并不好，现在连爸爸都不在了，爷爷和姑姑他们会接受她吗？会愿意抚养她吗？
颜晗不知道。
客厅里的大人们还在商量着，倒是有阿姨于心不忍，说让她先在自家住几天。
住几天……
那之后呢，她会怎么样？谁都没有告诉她。
直到她家的房门被敲响，然后她看见一个身穿黑色西装套装的人，提着精致的黑色皮包，一脸沉肃的走了进来。
她说，我是颜明真，是颜晗的姑姑。
颜明真赶到那里，哪怕她性格并不是温柔和善的，可是望着她跟爸爸有几分相似的眉眼，颜晗在那一刻得到了彻底的安慰，因为她并不是一无所有的。
她在最绝望的时候，是颜明真安慰了她。哪怕颜明真从来没像其他人那样抱着她，温柔地哄她，可她的姑姑从来都不是柔弱的女人。
颜明真只会在看到她的第一眼说，颜晗，以后你就由我来负责。
她也只会在她父母的葬礼上冷冷地对她，颜晗，现在去跟你爸爸妈妈说再见。
终于颜晗抬起头，望着她认真地说：“我再说一遍，我不想要公司的任何东西。”
颜明真抬眼，眼神冷漠，“你以为经过了这么多，我还会相信你的话吗？”
颜晗的耐心被她咄咄逼人的态度一点点蚕食着，终于她闭了下眼睛，依旧强作冷静地说：“我不会跟哥哥抢，况且之润哥哥在公司扎根这么久，你觉得比起他，爷爷会先相信我吗？”
她不想跟颜明真吵架，是真的不想。
颜晗试图用道理说服对方。
颜明真冷笑一声，依旧讥讽地说：“你爷爷已经老糊涂，他现在可是心疼你到已经不顾公司的利益。他现在把这个公司的股权转让给你，保不准他将来就会把集团的股权转给你。”
“够了。”颜晗在听到她这么说爷爷的时候，登时怒火中烧，所有的理智都被烧的一干二净。
颜晗望着她，一字一句地说：“他是爷爷，是您的父亲，你不该那么说他。”
颜明真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似得，“难道我说错了吗？当初你爸爸离开家的时候，是他信誓旦旦地跟我说，只要我乖乖留在家里，就能得到一切。我放弃自己的爱情，努力工作，到头来连自己那个可笑的婚姻都没了。结果他居然跟我说什么，你孤身一个人，得让你以后生活有保障。”
年纪越大或许都会越发地心软，开始想要弥补从前。
老爷子如今上了年纪，妻子离开自己，剩下他孤身一人。时常总会想起从前的旧事，他开始怀疑自己从前的决定是否正确。
也想要补偿一些人。
颜晗父母已经不在了，他们不需要任何弥补，于是老爷子将所有的关心和爱护都投射在颜晗的身上。
颜明真简直觉得荒唐至极。
此时一阵铃声响起，是颜晗身上的手机响了起来，她拿出来看了一眼屏幕上哥哥两个字一直在闪烁。
对面的颜明真自然也看见了。
颜晗当着颜明真的面儿接通电话，轻声说：“喂，哥哥。”
“我妈是不是在你那边？”颜之润开门见山地问，手机里不时传来汽车鸣笛的声音，看起来他似乎在路上。他说：“我马上过去，等着。”
谁知颜晗还没说话，她手机直接被颜明真拿了过去。
颜明真眉眼冷漠地说：“如果你今天是来阻止我的，我告诉你谁来都没用。”
颜之润气急，却不想激怒她，压低声音说：“您别那么不讲理。公司股权的事情，颜晗确实不知道，如果您真的想要做什么，为什么不去找爷爷？”
“软柿子不是您这么捏的。”
颜明真反倒是气笑了，“你以为你爷爷那里我不敢去？我拼搏三十年的公司，可不是为了让他心疼谁就送给谁的。”
她说完，直接挂断电话。
颜晗看着她气势凌人的模样，终于再也按捺不住，低声问：“姑姑，您想要干嘛？”
颜明真没说话。
“如果你怕我跟哥哥争，那么当初为什么要把我领回来，干脆让我自生自灭好了。”
‘啪’地一声脆响，伴随着还有电梯缓缓打开。
裴以恒怎么都没想到他踏出电梯的一瞬间，会看见颜晗被人扇了一耳光。沉稳冷静二十年的裴以恒九段，被无数人夸赞过有一颗大心脏，哪怕是泰山崩于眼前都绝对不会眨一下眼睛的裴以恒，只觉得脑子嗡地一下。
浑身血液犹如奔腾了起来。
颜晗也看到他，可是这一瞬间她脑海里不是自己被打的委屈。而是难堪。
他有那样幸福美好的家庭，可是她呢，本来已经是没有父母的人，结果连自己仅有的亲人还不喜欢她，一心觉得她活着不过是为了争夺家产。
颜晗甚至没有去捂自己的脸。
她望着对面努力睁大眼睛，哪怕眼前已经是模糊一片，那股子憋闷堵在嗓子处上不来也下不去，她还是竭尽全力地忍着。
最起码别哭吧。
“您还真的不如让我自生自灭。”
也好过现在吧。
裴以恒走过去时，听着她拼命想要抑制住自己哭腔的声音，忍耐地压抑着。终于说到最后时，声音似乎真的控不住，染上那么一点点儿哽咽。
连带着强睁着许久的眼睛那么轻轻地眨了一下。
眼角滚落一颗清晰可见的泪珠。
裴以恒按住她的肩膀，直接迫使她转了个身，一秒之后她被推进房门里，随后房门被带了起来。不过没关严实，留下一个细缝，在地板上折射出长长一道光影。
颜明真望着面前足足比自己高了一个头的少年。
“又见面了，颜女士。”哪怕是裴以恒，此刻也是强忍着自己的性子，竭力保持克制冷静。
“不知道您还记不记得上次咱们见面的场景，就是你强行让颜晗去相亲，结果却遇到一个想要给她下药的人。结果呢，你到了警局的时候，不仅没有问颜晗原因直接就怪罪她。这次呢，你又是因为什么理由来伤害她？”
“您是她的亲姑姑，怎么对待晚辈这件事本来不该由我来置喙。可是您想过没，如果上次没有人碰巧看见对方的行径，如果真的发生那样的事情，您会觉得心安吗？”
颜明真望着他，虽然没说话，可是脸上的表情只写着一个情绪。
你凭什么对我这么说话。
裴以恒从刚开始就一直克制着，说到底他还是顾念着，这是她的家人，是她打心底珍视过的人。
“以前我没资格说这句话，但是我现在是她的男朋友，她是我喜欢的人，是哪怕捧在手里都怕她会冷。如果她的家人是这样对待她的话，那么我会成为她的家人。请您做不到关心她爱护她的话，就离她远点儿。”
“至于打她，我也绝对不允许有下一次。”
门内的颜晗，早已经忍不住抽泣了起来。
似乎只要待在一个只有她的空间，刚才的拼命压抑都彻底消失不见。可是为什么明明她在哭，耳边他质问的声音依旧那样清楚。
从门缝里一句一句地钻进来。
没一会儿，电梯再次打开，颜之润从里面走了出来。他望着走廊里对峙着的裴以恒和颜明真，似乎一下明白了过来。
似乎还是走到最坏的那个地步。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终于陷入安静，而门再次被轻轻推开的时候。
颜晗站在半明半暗的光影之中，浑身都颤抖。
她被人后面抱住。
裴以恒贴着她的耳朵说：“颜颜，咱们结婚吧。”
结婚，现在就结婚，让我成为你真正的家人。
从此生可同寝，死可同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