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广场上挤满了人,刘蟾签完最后一本书,看着后面排成长龙的队伍。他微笑,戴上了金丝镶玉的眼镜。
胖胖的他手里抱着一本厚厚的典藏版词典,仿佛是位不折不扣的哲学家。
而且是个很有钱的哲学家。
哲学家如果有钱了,是个不得了的事情。
因为他可以把自己所写的话集结成书,印刷,出版,宣传,散播,在扉页写上签名,拿到书的人就会为之欢呼。
刘蟾身边上来一个小厮,叫道,“少爷,天东商号,九州镖局,东海船行已经在天香茶楼等候多时了。”
刘蟾笑,“让他们,继续等。”
小厮惊恐地点头,“那可是黄金百万的买卖!”
刘蟾起身,但他太胖了,有点重心不稳,差点摔倒,小厮连忙扶着他,却觉得自己差点被压垮。刘蟾站稳身子,拍拍衣服,“我做过,低于百万黄金的买卖么?”
小厮叹服。
刘蟾晃晃悠悠起身,“算了,还是去接见一下。听说戈壁梵渡州正闹灾荒,这次赚来的钱,你帮我清点清点,然后全部捐过去。”
“全捐了?”小厮张口结舌,迟疑道,“可老爷子那边?”
刘蟾前呼后拥,身后粉丝千万静静地跟着他,护卫在左右保护着他。他边走边道,“是,全捐掉,若谁敢从中克扣,被我发现,把他家给我抄了。若老头子不同意,我会亲自与他谈谈。妈的,我这是给他积德啊,他还想怎样?”
他做成了那笔生意,也捐掉了从中所获得所有利益。
老头子发火了。
刘蟾拖着肥胖的身躯,看着自家的大门,大吼道,“高阳学院很了不起吗?你叫我去我就去,不要觉得我没了你就不行?我告诉你,我刘蟾不欠你什么,不就是重新上个学吗?你以为我怕,妈的,连个随从都不给我,老头子你太狠心了。不对,你不给我钱我怎么去上学,听说高阳学院学费昂贵的说?”
老头子从大门里大声道,“我会替你打理,你直管过去。”
“哼,这还差不多。”刘蟾扬长而去,他的衣饰仍旧华美,背着个小包袱,走到街头,忽而兴致勃勃,引吭高歌,“我不在乎你的鄙夷,你不在乎我的勇气,我讨厌你的势力,你讨厌我的风仪。混蛋,一群混蛋!这歌是哪个混蛋写的!”
王鑫穿着一件灰色的破旧长袍,他坐在小柳树下,地上摆着几块石头,他双手几把样式不一的小刀上下飞舞,把那些顽石雕成玩具。一会儿做一只长颈鹿、一会儿做一只金丝猴、一会做只小豹子。每一只都憨态可掬,十分讨人喜欢。
王鑫坑坑点点的脸上浮出一抹笑意。
他面前围着一群孩子,他做一个,随手就送给这些孩子们。
一个小女孩忽然问他,“哥哥,你的眼睛好奇怪哦。”
王鑫正在忙活的双手忽地怔住了,其实他额前的头发比较长,遮着眼睛,这小女孩眼神很好。他摇了摇头,“没有什么奇怪的?”
小姑娘不相信,十根小手指掰来掰去,数着,“一、二、三……七,有七柄剑,你的眼睛真好看,我以前怎么没有看到过一个人的眼睛还有这样的印记。”
“纹路?”王鑫傻傻地笑起来。
发丝后面,他的瞳孔边缘有七柄银色剑刃形状的瞳纹,七柄剑蠢蠢欲动,剑尖下垂,似乎只要一声令下,就会齐唰唰降落。
这小女孩久居帝都,竟从来没有见过术师么?
王鑫沉默不语,继续做他的玩具,忽然一块金子扔到他的面前,有人说,“这些东西卖不卖?”
王鑫眼一直,看着面前的金子。
他现在正缺钱花啊?他要去第一学院就读,却付不起学费。
他小心翼翼地将金子拿走,再抬头看那个人。
树下的白衣少年向他微笑。
影子斑驳,落满了王鑫的身边。
“你是?”
“我叫疏影。”
王鑫一把抱住疏影的大腿,鼻涕眼泪飞舞,“土豪大哥你收我做小弟吧,我要为你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疏影使劲甩了甩腿都甩开不掉他,叫道,“我有事要你帮忙,事成之后给你五百两黄金如何?”
“好。”
斜斜的屋檐上,王鑫与疏影趴在房顶上,阳光耀眼,王鑫热得大汗淋漓,问,“大哥,为什么我们要趴在这里?”
疏影枕着胳膊快睡着了,用两片大叶子遮住眼睛,喃喃地说,“对面酒楼里,有一伙杀手,我们的目的就是杀掉他们,这个位置用于观察刚刚好。”
王鑫想了想,掀掉疏影左眼的叶子,发现叶子下面还有一个小叶子。他沮丧道,“我们到酒楼里观察不是更好么,他们又不知道我们是谁?看不出来的。”
“咦,也是哦……”疏影回了一句就沉默了。
王鑫想,你都觉得对了怎么不吱一声?
疏影吱吱叫了两声。
王鑫捂住心口,莫非他能看透我的心里在想什么?
“是的……我知道。”疏影叫了句,王鑫大惊失色,只听疏影莫名其妙地念叨着,“是的,我知道,我知道你是大海,我知道你是天空,我知道这岁月挡不住你的风采,我知道这年华留不住你的幻梦。风雨中,你走过了满城,我穿过迷雾重重。你踏过千山万水,我行遍天涯海角……”
王鑫听得眼神飘移,低声咒骂,“祝你英雄气短,英雄气短……”
“英雄?这个词用的好!”疏影狂笑。
大街突然安静下来,路上行人纷纷退避,只见一行车队仪仗整齐,簇拥着一座鸾舆,走入疏影的视线。
疏影看到那鸾舆,立即闭上了嘴。
那鸾舆四周粉色的轻纱飘渺。
那队伍前方的旌旗四处飘摇。
人们脚步缓慢,不由自主抬头仰望鸾舆里安坐的少女。而在他的眼中,这街道像是一个无声的世界,像是一个黑白的世界。所有的人都是黑色的,只有轿子里的她一个人雪白,超然脱俗。似乎是遗弃了天空的白云,遗弃了黑夜的白昼。
不知不觉的,他们的世界落满了雪。
雪只为她而落,铺陈在身前身后的道路,谦卑地迎接她的驾临。
瞳纹在不用的时候处于隐藏状态。可就在此刻,疏影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光芒一闪,瞳纹乍现,十二颗黑色的时间刻度自瞳仁浮开,像是十二瓣的黑色花朵。它窃取春夏之节,流光之限,极速盛开。
那少女像是一束光芒,刺痛了他的眼睛。
心里的隐痛,让他连瞳纹都无法控制。
他已经不记得这个少女是谁了,只知道必须亲眼看着她安全离开八风之府。他知道鸾舆里坐的是靖雪公主,风帝说,公主今日要前往城市中心拜谒素神,而又收到准确消息,有人暗地出钱买凶,要刺杀公主。
拜谒之礼乃每年一度的仪式,须由帝王亲室开启。
这是王朝重要的日子,靖雪公主不能不去。
而他来到这里,就是为了替风帝保护公主。
可是为什么,一看到鸾舆里的影子,他就有些恍惚。
大道的尽头,那一座四十丈高的袅娜雕像伫立在天宇下,素神宝相庄严,俯视着身下繁华的皇泽城。
而大道中间,那漫天的花叶飞撒,恭迎公主的莅临。
她坐在鸾舆里,神色冰冷,身边来来往往的人们都是这座城池的子民。可是在她觉得这些人都是平凡的尘埃,而她走在尘埃里,即将成为其中的一片,泯然众人。她抬头,忽然蹙起眉头。
她好像从一个天台上,看到了一片盛放的烟花。疏影正对着那束目光,瞳纹盛开,他能看得到,那个少女漠然的表情。
靖雪没有多想,收回目光,抚摸着怀里的狸花猫。
狸花猫睁着通透如琉璃的眼睛,看着前方。
这世界是你点燃的烟花,而我是你遗留给天空的一道伤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