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对上那绀青色的眼,乔晚后脑勺整个都麻了,结结巴巴地憋出了一句:“前前前辈?”
并且试图往回抽了抽手指。
这一次抽了回来。
妙法淡淡的移开视线,脸上表情也看不出来喜怒,只冷声留下了句嘱咐:“拿好了。”
瓷瓶一入手,乔晚立刻握得紧紧的,表示了自己的决心。
佛者目光从她脸上掠过,走到了下一个面前。
乔晚忐忑地握着个瓷瓶,还有点儿困惑。
总觉得,前辈看自己的眼神有点儿不太对劲,但她除了入魔那会儿做了点儿丧心病狂的事,好像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吧orz
妙法尊者的心思你别猜,猜来猜去也猜不明白。
不过乔晚现在也无暇想这么多,一连三天没休息,一出秘境,高度紧绷的神经刚松懈下来没多久,一阵强烈的倦意顿时袭来。
等到颁奖结束,乔晚这才如释负重地走下了高台。
不平书院众人立即兴奋地迎了上来。
“山长回来了!”
“山长你回来啦?!”
“山长累不累?要不要喝口水,休息休息?”
“那个击杀了猪是怎么回事?”
刚刚谁说山长不行的!站出来!
“山长。”
一道低沉的男声滑过。
一众小白菜们纷纷一个哆嗦,自觉让开了一条路。
李判背着那两把黑白双剑,缓步走到了乔晚面前,打量了一眼她的脸色。
“走罢。”
男人率先转身,抬脚就走:“在这幻境里待了三天,也该休息休息了。”
论法会第一场结束,不止不平书院,其他各教派也都在收拾收拾,准备拎着自家弟子回去休息。
峰顶上,佛者如同高山巍然屹立,神情沉静地应付着四面八方来的交际。
以沾云峰、崇德古苑等一干门派为首的教派领队长老们,略一拱手,互相寒暄奉承了几句,踩上法器,衣袂当风,飘飘欲仙地带着一干弟子飘走了。
乔晚一抬头就看见了崇德古苑那壕气冲天金碧辉煌的天宫,齐非道站在栏杆后面,翘着嘴角招了招手。
方凌青挣扎了一秒,不大情愿地也勉强挥了挥爪子。
搭乘11路来,又搭乘11路走的不平书院弟子们,纷纷咽了口口水,可怜巴巴地艳羡道:“什么时候我们也能有这牌面啊。”
还没等乔晚开口,另一道轻蔑的男声突然一脚插了进来。
声音不大,但足够在场不平书院的弟子们听个一清二楚。
男声嗤笑:“嗤,没见过世面。”
另一道声音也跟着低笑:“山长就是个筑基期的修士,师兄,你能指望他们见过什么世面?”
乔晚和李判一道儿抬眼看去。
面前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一排儒生,袖子上都绣了个金灿灿的“善”字,刚刚说话的男声就是其中一个青年。为首的卢德昌,站在不远处,往这儿一瞥眼,眼看自己门下弟子出言挑衅,也不发话,明显是经过默许的。
不平书院弟子们一愣。
就在这当口,那个出言不逊的青年又笑了:“怎么?诸位道友看我做什么?”
不平书院的弟子明显也认出来了面前这一大帮趾高气扬的修士是善道书院的,虽然心里微怒,但一个个咬紧了牙,默契地都没选择发作。
像今天这种情况,没碰上一千,他们也碰上过八百。
这也没办法,谁叫他们书院修为最高的也不过李师叔,修真界的小门小派们,要不是依附着大门派大宗族,要不就得夹着尾巴做人,就算碰上像今天这种事也得打落牙齿和血吞。
不过明哲保身,也不意味着他们书院山长是能任人贬低欺负的。
郑温良上前一步,风度翩翩地行礼:“敢问道友刚刚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青年虽然笑,目光却落在了乔晚身上,“阁下想的什么意思,我就什么意思呗。”
这话,就连温和没脾气如郑温良,也忍不住变了脸色。
善道书院。
袖子里的菩提子冰凉如水,乔晚却没看出言挑衅的那两个青年,目光隔着人群,落到了卢德昌身上。
卢德昌察觉到了她的视线,也可能是从刚刚起就一直在留意着乔晚,淡淡地瞥了她一眼。
乔晚抿紧了唇,不自觉地摸上了剑。
不平书院其他弟子也都怒目而视,一个个差点儿气红了眼眶。
就在这气氛剑拔弩张的一瞬间,李判不疾不徐地声音突然传来,“走了。”
不平弟子纷纷傻了眼:“师叔?”
李判不为所动,低声道:“走了。”
郑温良急了。
怎么能就这么算了?!
之前羞辱羞辱他们,他们忍气吞声也就罢了,但这都折辱到山长头上去了!山长可不是他们书院的牌面吗?
李判嗓音还是很沉稳:“狗咬人,你难道还要与狗置气吗?”
“大胆!”善道青年脸色也跟着变了:“你这话什么意思?!”
李判脸色平淡地看了过去:“阁下想的什么意思,就是我什么意思。”
男人两眼狭长,眼尾微挑,眼神幽深。
看得善道弟子心里莫名心虚。
这……这不就是个听都没听过的无名小派们,怎么这眼神……
这眼神倒不像是什么小门小派出来的,倒更像……
青年猛然惊醒。
这眼神更像是从战场中杀出来的!
想到这儿,善道弟子额头上几乎不受控制地冒出了点儿冷汗。
李判表情毫无变化,透过面前男人的眼神,好像能看见炽热的风,夹着血气硝烟,呼啸着吹过了横尸遍野的古战场。
但等那善道弟子一一个激灵,想看个清楚的时候,刚刚那感觉却已经消失了个无影无踪,面前站着的还是那个青袍白履,平平无奇的中年修士。
可能是他看错了。
一个小门小派的长老,怎么可能有这种淌过战火的眼神,
善道弟子回头看了眼卢德昌,眼见卢德昌还是没发话,定了定心神。
“贵派这意思是不满我们善道书院,”善道弟子目光掠过乔晚手里的剑,冷笑,“贵派还想在这儿和我们动手不成?!”
李判看了一眼面前这善道弟子,低声道:“不是我们想和贵派动手,我相信,贵派应该也不想和我们动手。”
“你哪来的自信觉得我们不敢动手的?”
李判沉声:“最后那一刻钟贵派看在眼里,心里定不好受。”
“贵派要是在这儿和我们动起手来,我们不平书院落败事小,但这要是落在别人眼里,说不定就成了贵派输不起,毫无儒门名教之风范可言。”
不说就算,一开口,这一句话快准狠,稳稳地戳中了善道书院的痛脚。
于是,一干善道弟子都勃然变色。
毕竟最后那一刻钟,善道弟子被乔晚、方凌青几个打得有多惨,花座峰上所有教派可都是明明白白看见的。
善道弟子顿时气得面色铁青,拔剑怒道:“你!”
“子行。”不远处,卢德昌终于发话了,阴郁的眼神从李判脸上掠过。
“长老。”善道弟子急切回头。
卢德昌收回视线:“走罢。”
“免得给小人可乘之机。”
善道弟子虽然犹有不敢,不过长老既然开口,当着外人的面,也不能不听,一个个脸色不善地冷哼一声,拂袖离去。
“走罢。”李判也转过身,挑眉看了眼面前一干呆滞的不平弟子,“还愣着干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郑温良猛摇头,忍不住和绿腰交换了个眼神,暗暗咋舌。
就是第一次发现原来李师叔竟然这么猛。
……
一般来说,修士基本上是用不着睡觉的,但在幻境里磋磨了三天,一沾床,乔晚立刻睡了个不省人事。
醒来的时候,屋里已经点上了灯。
一盏小而破的油灯,光线昏暗。
桌前一个黑影正襟危坐,在斑驳的墙面投下了一大团黑乎乎的影子。
乔晚刚从床上坐起来,就听见那道熟悉的低沉男声:“醒了?”
“李前辈。”
乔晚下了床,走到了李判旁边儿,才发现男人手边儿摊着一卷汗青卷,李判正坐在桌子前,用灯照着看。
竹简上,映出个正在伏案忙碌的中年修士,窗外斜探入一支桃花。
正值春景,枝头桃花重,池边草根软。
中年修士一身青衣,披了件鹤氅,修眉长目,身姿挺拔,看上去皎如高天明月,却又温和可亲。背后的墙上,挂着的正是之前乔晚看到过的闻斯行诸。
乔晚一眼就看出来,这是不平书院编年史里的上一任山长。不知道为什么,一看见这汗青卷,乔晚心里忽然有点儿复杂,具体是什么感觉说不上来。
乔晚低头沉思。
只是感觉很亲近。
不过,她很明确自己之前没见过这位前辈,也没听说过有关这位前辈任何消息。
“怎么?”可能是察觉出来了乔晚的沉思,李判问。
“没什么。”乔晚摇头,收回了视线。
要是说她觉得这位前辈亲近,难免有点儿套近乎的嫌疑。虽然这么想着,不过她是没忍住又多看了一眼。
“李前辈……”整理了一下情绪,乔晚问:“敢问上一任山长,名讳是什么?”
李判:“广泽,孟广泽。怎么?听说过?”
“孟广泽”三个字,在大脑里转了几转,乔晚摇头,“没,没听说过。”
李判不疾不徐地合上了汗青卷。
乔晚暂时将注意力从汗青卷上移开,脑海中紧跟着跳出另一张美艳绝伦的脸。
前辈肯定生气了。
乔晚心神一凛,目光缓缓地落到了那张破旧的小床上,不大确定地想。
要不要……入梦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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