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完全呆住了,一点也没有想到是这个结果。这一次的案件,我这里是一点头绪都没有,没想到聂秋远一眼就看破了。
“我只想知道,大人是怎么看出来的?”少年其实比我还要小上两三岁,可是却有着一种超越他年龄的沉稳,“不知道我的纰漏,到底是出在哪儿了?”
聂秋远沉默了一瞬,忽然露出一个我从未见过的陌生的笑容。那笑里带着一点小小的阴险,带着一点小小的促狭,是他面上从来不曾出现过的表情。
原来,他也有许多表情的么?不知为什么,这个原本我认为与他的性格应当完全不搭的表情,出现他的脸上之后居然毫无不协调的感觉,反而使那张太好看的面孔变得更加生动。
“我猜的,可是你信了。”男神用沉稳的语气说出了极为无耻的话。
我差点儿一口噗出来。这是我认识的聂秋远吗?他今天是被什么东西附体了吗?
秀松用一种难以置信的表情看着他,仿佛不能相信,生成这种沉稳大气模样的大人,居然也会骗人。
聂秋远收敛了笑意,点头示意我把那张字条拿出来。
“如果是普通的绑匪,应该会很着急收到钱财,所以,筹钱自然是越快越好,迟则生变。朱家万贯家财,无论绑匪开口要多少,总是立即就能着手筹备,可是这字条上却写着,五日之后再听消息,不是很奇怪吗?”
确实如此,站在绑匪的立场来想的话,完全没有这样做的理由啊,除非……
“除非绑匪的目的根本就不是要钱,而是让小公子在这一段时间内不能回家。这就又产生了一个问题,不让他回家,对绑匪来说,能得到什么好处?”
确实,很令人不解。但是,即使这个问题解不开,也能为破案提供另外一条思路,那就是,绑架小公子的人,很可能不是外人,而是与朱家本身有利益瓜葛的人,甚至就是朱家自己的人。
我忽然惊觉,原来聂秋远不着痕迹地问了家中人读书多少的问题,是为了这个!
这张字条上,全是错别字呢,可是……
“我本来疑心这是朱家三兄弟之间的嫌隙导致的,但你刚刚说了,朱家大爷和三爷读书不多。”聂秋远拿起字条,慢悠悠地说道,“可是写下这张字条的人,学问可着实不低呢。”
我瞧着字条上蚯蚓般的文字,忍不住问道:“这一点,哥哥是从哪里看出来的啊?”
聂秋远抿嘴一笑,把字条放在我的手心,修长的手指在字条上轻轻地点出了几个词:“朱加”、“为负不人”、“如”、“引入够中”、“休得”、“死无脏身之地”。
“流萤,你瞧,这些字虽然都写错了,可是,设身处地地想一想,如果你是一个没读过书,连这些字都会写错的人,上头那些词,你会使用吗?”
我这才如醍醐灌顶一般醒悟过来。确实,“朱家二爷”、“汝”、“休得”,全都是相当文雅的用词方法,而“为富不仁”、“死无葬身之地”,哪里是没文化的人写得出来的?更不要说那个“引入彀中”,如果我不是学霸,这字我都不一定会念。
设身处地地想想,如果我是没文化的绑匪,字条就应该这么写:
“朱老二,你大爷!你儿子在我手里,快拿钱来,报官的话,一刀砍了小兔崽子!”
然后再写错几个字,这样气氛才对嘛。
“可是,就算是朱家大宅,读书多的人也不在少数……”秀松道。
“确实如此,但是,字条是你拿回来的,不是么?”
少年沉默不语,聂秋远便接着说道:“刚刚咱们聊了不少事情,每每说到小少爷的时候,你说话的速度便会放缓,眼神便会变得柔和,足见对小少爷的感情是极深的。既然如此,为何咱们相处的这段时间,你竟然一点焦虑和紧张都没有流露出来过?因为你知道欢儿平安,对不对?”
秀松再一次惊讶地张大了眼睛。
“你教小少爷折纸鹤,要送给他的娘亲,小少爷一定很寂寞吧?所以,我忽然觉得,也许这就是你的目的呢。”
把他带走,把他藏起来,让他的家人试一试,失去的话,会是什么滋味。
也许看以看清楚,究竟什么才是最紧要的。
我望着聂秋远,他不像平时断案的时候那么清冽冷峻,他那张如琢如磨的漂亮的面孔不知怎的笼在一层柔和的薄光里,显得分外动人。
头一回觉得,也许在这世上,有一些案子,是只有心底藏着温柔的人,才能破得了呢。
“欢儿在城郊我的家中,有我母亲和妹妹照顾。我这就带你们去。”秀松咬着嘴唇,眼眸中泛起薄薄的水雾,“现在,就动身吧。”
聂秋远挥手阻止了他。
“你把地点画出来,我们两个去就可以了。你留在这里,就当什么也没有发生过,有人问起,就说我们发现了线索,出去调查了。欢儿少爷,这两日的经历不会记得,所以,你以后好好地陪伴他。”
不知怎的,这屋里虽然很冷,我的心里却泛起一股淡淡的暖意。
让一个孩子,忘掉几天时间里的经历,对于天镜门的玄武使来说,应当是小菜一碟吧?
“流萤,走吧。”我还在发呆,聂秋远已经拿着路线图,微笑着望着我了。
我们两个没有走正门,男神说了一声“抱歉”,把我轻轻地横抱进来,然后抱着我跳了墙。
背也背过了,抱也抱过了,那个……也……唉,他什么也不提,我也不想了。人家男人都不主动,强扭的瓜不甜,我要的,可不是这个呢。
还是感受一下这会儿怦怦怦快速的心跳吧!
天一直乌蒙蒙的,空气中一直荡漾着一股闷闷的水味儿。聂秋远像轻盈的小鸟一样,在僻静的小巷子里落下来,把我轻轻地放在地上。
天一变脸,周围开始飘飘荡荡地飞满了白色的雪花。
下雪了呢。
聂秋远举手解开外衣的扣子,把深蓝色的外袍解了下来,罩在我的身上。我觉得自己今天的脑子是不转的,所以整个人就傻傻的像木偶一样任他摆布。他见我不动,就把我的手臂一只一只地抬起来,塞进晃晃荡荡的袖管里,然后,巧妙地替我将宽大的袍子在腰间扎紧了,甚至长度也做了处理,不会把我绊倒。
这个样子看上去,大概也是挺萌的吧。
而且,在我的时代,天冷的时候披上男人宽大的外衣,大概可以算作是--“女朋友的特权”吧?
我想我大概是傻乎乎地笑了。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