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秋远估计得一点儿不错,他们果然已经先到了。这会儿提着小灯站在我们身后的,正是一身白衫,披猩红连帽厚披风,一脸兴奋的韩媚兰。
她小跳着冲了过来,一把搂住了我的脖子,手里的灯笼噗地爆出一个大火花,差点烧焦我的头发。
“吓死我了!我天天担心着呢,虽然表哥一直说没事没事,可是你们掉到悬崖下了啊!嗯,还好没事!你说表哥心怎么那么大,一点也不在乎,还嫌我啰嗦!嗯,不过还好……”
我忍耐了一分钟,然后十分技巧地推开了她。我感觉再让她说下去,她就又要哭了,然后抹我一身鼻涕。
韩媚兰定下神了,看了看旁边微笑的聂秋远,小脸红了一红,喃喃地说:“聂大哥……你们两个没事,真是太好了。”
每次这种场景出现,都有点挑战我的耐受程度,所以我断然喝道:“啊!好冷!”
媚兰惊醒道:“是啊,流萤,你们赶路跑累了吧,走,快回房吧。”
我们背着行李,沿着台阶走上二楼。刚踏上走廊的木地板,就听见前头第一间屋传出一个温润的声音。
“我的预感不错吧,是不是到了?进来坐坐吧,我茶都煮好了。”
韩媚兰把门推开,果然是骆大春笑呵呵地坐在桌案边上,一边打招呼一边操作着桌上各种各样的茶具。
“都这么晚了,还喝茶啊。”我很担心夜里会睡不着觉。
“我是那么不靠谱的人吗?你不晓得,有些茶喝了不但不提神,还安眠呢。快来快来!”骆大春笑着招手,又与我身后的聂秋远眼神交流了一下。
屋里烧着炭炉,十分暖和,我的心情一下子好了起来。我们卸下身上的行囊,脱了还带着寒冷空气味道的棉斗篷,围着小桌舒服地坐了下来。
坐定了,骆大春递过来注满金红茶汤的茶盏,茶水还升腾着丝丝热气,看上去十分诱人。我先把茶盏握在手心里,把冻僵的手暖了过来,然后,端起茶盏喝了一口。
“唔,普洱嘛……”
难怪他说有些茶是安神的。普洱茶要是冲泡的时间短,会有安神的作用,可要是长时间浸着,变成深红褐的浓茶,可就成了提神的佳品了。
我相信骆大春的泡茶手艺,所以放心地喝了起来,没准这茶可以助我一夜安眠,不做恶梦。
“流萤你居然知道普洱?!这可是西南边陲才有的稀少东西,运到这边的极少,没想到你才品了一口,就尝出来了?”骆大春的表情满是惊讶。
普洱茶在2010年前后火过好一阵子,还说有减肥奇效,人们都一股脑地跟风,狂喝了一阵普洱,所以我对这茶挺熟悉,味道也挺习惯。可是,我忘记了,在交通不便利的大唐,这玩艺还真不能轻视呢,一不小心就要露馅了。
细节决定成败。我暗暗地告诫自己,凡事都得三思而后行,千万不要在这些小事上露出了马脚。
我打着哈哈把这事蒙混了过去。好在骆大春的注意力暂时不在这上面,他抓紧说起了正事。
“我们比你们早两天到,到了长安,便依吩咐往宫里递了话。可是皇帝不在,外出祭祖去了,所以咱们恐怕得在长安等上几天了。”
说着,骆大春的神色倒是带上了几分温煦:“其实也不坏的,刚好带媚兰和流萤在长安城里玩两天。明天,不是小年了么。”
“好啊好啊!”韩媚兰先开心地拍起手来,“流萤,我今天已经在城里逛了一天了,不愧是帝.都,简直是太大太有意思了!明天,我就可以带着你逛呢,有几个好玩的,你一定要去看啊!”
我极力掩饰着嘴角的抽搐,微笑着点了点头。真是的,值得这么激动么!
“流萤,今天我还看到了一张告示呢!”那女人还在喋喋不休,“是比厨艺的呢!好想参加啊。可是要做的东西好奇怪,叫作七味唐辛子什么的,这个可真是从来没听说过呢。据说全京城的厨艺高手几年了都参悟不出,这到底是什么。”
啊?几年都参悟不出,七味唐辛子拌面?!
我脑中忽然灵光乍现,但我接受了刚才的教训,没有把内心的活动表现在脸上。
莫非他们现在还不知道七味唐辛子?!
这个东西,在我的时代虽然不算耳熟能详,但也并不算陌生。尤其对于我这种刻意学习过烹饪,上过日本料理课程的人来说,“七味唐辛子”,应当属于普通至极,听在耳中都不会引起任何特别感觉的词汇。所以我才会直接忽略了它,把它当成了一个低智商的店家营销手段。
听韩媚兰一说,我仔细回忆了一下才意识到,“唐辛子”本来就不是一个中文词汇,难怪他们不知道。
“唐辛子”,是日文,汉字就写作唐辛子,是辣椒的意思。顾名思义,“七味唐辛子”,就是一种复合调味料,就是综合辣椒面嘛!这个东西超市里也直接有售,叫作“七味粉”。七味粉拌面,我在烹调课上是学过的啊。
想想现在是初唐,与日本国的交往还并不频繁,所以这些不知道才是正常的。我心里一喜,我这莫不是捡了大便宜?到时候去参加一下,一举夺个大奖,获得珍稀宝石奖励,不是很爽吗?
可是又转念一想,我要宝石干什么呀,我又不喜欢那个。在现代的时候,我就对那些饰品啊彩妆啊女孩子家家的东西一点兴趣都没有,现在似乎也没必要凑这个热闹,万一不小心暴露了呢?
所以,我又一次把这件事抛在了脑后。
第二天是腊月二十三,也就是北方的小年。这是我在古代过的第一个小年,所以有一些兴奋。我很期待着认真地度过每一个节日,这是我在自己的世界里从未有过的感觉。
原来,风俗都一样嘛!
小年这天,是灶王爷上天向玉皇大帝汇报工作的日子,所以,要祭祀社王爷,还要吃糖瓜,就是很粘很粘的麦芽糖,目的是让灶王爷吃完后粘得说不出话来,这样就不会把坏事禀告玉帝了。
我一边卖力地啃着糖瓜,一边想,能形成这样的风俗,人类这是得多心虚啊,就是认定了家里头发生的都是见不得人的勾当么!把灶王爷的嘴粘上,岂不是想夸你两句都夸不了啦?
不过鬼神之事,还是不可马虎。我爷爷当年有一次过小年的时候,对灶王爷说了不敬的话,后来就挺倒霉的。他当时对着壁画,端上一盘糖瓜,口中说着:“灶王爷,你别乱张嘴,我用糖瓜糊住你的嘴。你要是上天乱说话,回来打断你的腿。”还没隔一天,爷爷的腿上就莫名其妙的长了满腿大浓疮,又疼又痒,好久才消退。
现在想来,那可能恰巧是被毒虫叮咬过敏了,可是这时机,也实在是太恰到好处了。
我啃着糖瓜慢悠悠地跟着韩媚兰往前走着。天色已晚,街上灯火如昼,我们是出来逛街,买些吃喝好玩的。因为是在热闹的大街,没什么可担心的,所以聂秋远和骆大春都没有跟来,就我们两个在小摊上四处地逛着。
古人也很有闲情逸致,快过年了,商业区活动很多,不时就会出现舞龙舞虎、卖艺杂耍等各种表演。许多衣着华丽的公子小姐,居然还玩起了假面舞会,行人之中经常有戴着面具和幂篱的人走过,总让我不自觉地一头黑线。
胡乱想着,走着,一抬头。咦?我这是走到什么地方来了?怎么没有人了,韩媚兰也不见了啊!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