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公主的手扣在了它的天灵盖上,一发力,那骷髅头便从中间出现了一拳裂纹,“姑姑,原来,我的脸是你还有那个男人一起毁的,亏我生前还将你当做亲人,死后也让你进出城随意活动,当真是骗得我好苦啊。”
那骷髅头登时恐惧的尖叫起来,“小七,冷静!不是我,不是我啊,你干嘛相信他们这些外人。”
戒心也劝阻,“公主稍安勿躁,她还有好多真相没交代出来,暂且留她一命的好。”
七公主想说满城的人都死了,真相有什么意义,然而内心深处却有一道声音颇为不甘愿,叫她不禁收了手。
“啊!!”
“啊!!”
“救命啊!”
这时外面也此起彼伏的一阵兵荒马乱的尖叫声。
芊芊道:“什么声音?”
戒心看向窗外,“怕不是一夜皇都人亡尽开始了?”
七公主沉默了下去,周身是一股死寂的绝望,良久,沉沉道,“对,五十万人的死亡,开始了。”
说完,她自己也口吐黑血,浑身也迅速干瘪起来,她身边那个宫女更是七窍流血,当场‘身亡’。
戒心道:“方不方便问问你们是怎么死的?”
七公主浑身的死寂陡然一顿,随后抬头,生气的瞪了她一眼,随后又想,这么多年,还从未有活人问过这个问题,莫名有种倾诉的欲望,便说了,“若我知道凶手是谁,我也不至于一直困在此地。”
这也很正常,大部分冤魂都不知凶手是谁,想报仇又没目标,一腔怨气无处发泄,的确很悲催。
戒心仿佛觉得她还不够可怜,接着道:“那方不方便问一下你的眼睛是被谁挖走的。”
七公主怨怪了句,“你不能委婉一点么?”
戒心连连道:“抱歉,抱歉,这不是赶时间么,既然你介意,那我换一种说法,能不能请问一下,谁挖了你的眼睛。”
芊芊:“有什么不一样么?”
戒心摸摸鼻子,“大概…有?”
七公主深吸一口气,“罢了,挖我眼睛之人,也不清楚。”
“难怪你死后化凶。”戒心啧啧啧了几声,“不过依我看,你这姑姑既然能串通那红衣男人毁你容貌,那必定有所图谋,说不定图的就是你那双眼呢?”
“若说图我的身份地位,尊荣富贵,还有说服力,不过一双眼,实话说,不太可能。”
然而低头一看,手中的骷髅头一脸心虚,可能是鬼之间有特殊的相面方式,总之七公主顿时就察觉出了对方的心虚,登时道:“我的眼,是你挖的?”
说着,那长长的指甲重新覆上了她的天灵盖。
黑骷髅连忙道:“不是我!我怎么会挖眼,再说,我挖你的眼有什么用?!”
戒心拖长了音‘诶’了一声,“你这就是撒谎了,先前公主没有显露真容之时,那双眼可是灵气四溢呢,刚见我便奇怪,一届没有灵力的凡人,怎会有这样一副顶级修士才会有的灵气四溢的好眼呢,这样一双眼,用处自然很多,谁知道你是不是通过什么渠道知道之后,起了歹心。”
公主一愣,“什么?我的眼是…灵眼?”
灵眼,也就是蕴含灵气的眼,比之常人,更为晶亮也更为透彻,灵气四溢,叫人喜欢,这种眼乃是修士标配,普通人的眼沾染尘世污浊,跟灵眼的区别其实很大,所以戒心一眼便看出了七公主那双眼睛的不同寻常。
七公主惊讶了一番,又问,“怎么会?我生前没有灵力啊。”
戒心沉吟半晌,“但你的眼却有。”突然盯着七公主空洞流血的眼眶,恍然大悟,“不,或者说,那本不是你的眼。”
黑骷髅听到这一句,跳起来便跑。
戒心眼角一抹黑色略过,便喊:“芊芊,抓住它。”
芊芊还没动,七公主的头发便伸长数米,咻然将黑骷髅头勾了回来,而后包裹的严严实实。
戒心走过去,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踢了一脚,黑骷髅便诶呦诶呦地滚了几圈,“跑什么,怕不是被我说到心虚之处了,好早些脱身?”
骷髅头被七公主的头发禁锢地动弹不得,此刻仰倒在地,脱口便喊,“谁说我心虚了,我为什么要心虚,因为你的话?你说了什么值得我心虚?笑话!!哈哈哈哈!”
然而它越是这样高声喧哗,便越显得心虚。
七公主收紧头发,骷髅头便到了她手中,空洞的眼眶血泪络绎不绝,从下巴汇聚成小河流,“说!是不是你挖的,为什么要挖我的眼!我的眼睛现在又在哪里!”
骷髅头牙齿都在打颤,“小七,小七,你冷静一点,别把我捏碎!”
“咔嚓!”七公主的头发却是缠的更紧,骷髅头的鼻梁骨碎了,成了一颗没有鼻子的骷髅头,看起来搞笑又诡异,“再不说,下一次碎的可就是天灵盖还有你的魂火了。”
芊芊凑到了戒心耳边,低声道,“魂火是什么?”
戒心道:“灵魂千姿百态,死后若是鬼气充足便会以完整的鬼魂形式飘荡,若是鬼气虚弱,则会以魂火形式留存,就是骷髅头眼眶里那两团青焰,这七公主死后怨气冲天,这骷髅头八成被她吸了鬼气,所以不得已才以魂火的形式存在,魂火若灭,那灵魂便真的永远不复存在了。”
芊芊道:“魂飞魄散。”
戒心道:“对,魂飞魄散。”
所以,骷髅头再怎么蹦跶也斗不过七公主。
骷髅头哭天抢地,“小七!小七!我可是你的姑姑啊!!同根同源的血亲,你不能杀我。”
七公主怒极、恨极,竟是笑出了声,“血亲,你我都是死人,何来血亲,又谈何杀害,我们早就死了,现在同你算的,是生前那笔未完帐。”
说完,丝毫未停,将那骷髅头从天灵盖,一掌击碎,那骷髅头在七公主掌下就如弱不禁风的饼干一般,瞬间碎成了粉末,粉末堆中一会飘出来两团青焰,却也是被七公主伸长了的头发牢牢把控着,没有任何逃跑机会。
七公主的头发有生命一般将魂火举至眼前,“最后一次机会,为什么挖我的眼睛,我的眼睛现在在哪里!”
世间众鬼皆信——投胎之前魂体完整则投胎后人身完整,倘若投胎前魂体残缺,那来世出生后,人身也会残缺,所以,死前就算被恶人大卸八块拿刀剁成了肉泥,死后也得把每一粒肉渣都捡回来,不然缺了哪里,来世变也会哪里残缺。
七公主如此执着,很合常理。
唯一寄身的骷髅头被七公主一张排成黑粉之后,她才知道真正怕了,“我说!我说!是那红衣男人挖的,至于在哪里,我也不知道。”
七公主心道果然如此,痛骂:“你们蛇鼠一窝,狼狈为奸,怎么可能不知道?”
长公主的两团青焰疯狂跳跃,“我真的不知道,我也是被那个男人耍了,他之前让我帮他制造机会把你的眼睛挖出来,结果挖走之后,却是丝毫没有给我应得的报,反倒还倒打一耙将整座皇城的人都毒…”
说到这,突然戛然而止,那青焰跳跃的弧度都带了一丝心惊胆战的意味。
戒心暗暗挑眉——哦吼,原来金水国皇都一夜亡尽竟也是那红衣人的手笔,而这长公主也知晓内情,并且因为害怕七公主打碎她的魂魄,愣是滴水不漏的瞒了几百年,瞒这么久,说实话,口风够紧的,倘若她没来,应当还能瞒更长的时间。
七公主震惊良久,才缓和些许,不可置信,“皇城中的五十万人也是他的手笔?贱人!你还有什么没告诉我!”
她作势要拍散魂火,咬牙切齿,眼眶流血,没有丝毫开玩笑的意味,长公主欲哭无泪,“当真没有了啊!”
七公主大声威胁,“你再说?!”
掌风将青焰吹得晃来晃去。
“有!!有!!”青焰尖叫了一声,接下来的话也是无路可逃歇斯底里的吼了出来,“那个男人说你本该天生眼盲,之所以有一双健全的双眼,享了十几年的福,全是从他那取走的,他所做,不过是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天经地义!”
七公主被气得骂了句脏话:“放*******睛本来就是她的,怎么可能是从旁人那偷来的,难道她未出母体便会偷窃?
那个红衣邪修随口胡诌一句,她也信?荒谬!可笑!
两团青焰竭力自证清白:“是真的,不然你当他为何谁的眼都不要,偏偏要你的?”
七公主冷笑一声,是何态度,已然明显,青焰抓耳挠腮,‘啊’了一声,“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你从议政殿前阶梯上滚摔而下,身上只受了点小伤,但是眼珠子却从眼眶里脱落了出去,还是御医帮你塞回去的?”
眼珠子从眼眶里摔出去,又被安回来?这事怎么想都不合常理,为了保护女儿不受闲言碎语伤害,皇帝勒令那位御医不许传播此事,而亲眼看到此事的宫人也在当年全部被秘密处死,是以,此事只有长公主以及皇帝皇后知晓。
七公主先是一脸讽刺,心想这人怕不是又在信口雌黄,可紧接着戒心便见她那讽刺渐渐变成了阴沉与忐忑。
戒心道:“真有此事?”
七公主语含沉重,“死了太久,脑海中只有几个零星片段,但我直觉感觉,是这样的。”
戒心道:“既然如此,那双眼八成就不是你的了,人家来取,也理所应当。”
这话的立场很对,措辞也没毛病,然而却是错的,错就错在不该在七公主刚知晓事情真相还没接受的时候以这样一幅事不关己纯看热闹的口气说出来,其中的看热闹的意味会让人感觉比关心大得多。
七公主骤然侧首看他,空洞的眼眶森然冰冷,“理所应当!君大夫这四个字说的好生轻松,将我还有我城中五十万无辜子民的性命就这样轻飘飘的由这四个字一带而过。”
“诶——”戒心见她一脸怨恨,也知自己先前那话有看热闹之嫌,心下懊悔万分,当即想赔礼道歉,甚至连道歉的姿势都摆好了,“我不是那个意思,七公主…”
七公主长发飞舞,犹如鬼手,气的、怒的、恨的狂猛锤击那两团青焰,“五十万人!一夜亡尽,君大夫,你听!听到了吗!”
不知是不是七公主的嘶吼太过绝望,窗外那些惨叫与奔跑跌倒之声越发凄厉惨淡了几分,先前隔得很远,现在却犹如在耳边萦绕。
“救救我,皇上,快来救救你的子民吧!”
“孩子,你怎么了,噗,血!我怎么会吐血,黑色的血,我也中毒了?孩子他爹…”
“滚开,滚开!是我先来的,我要先看大夫!”
“看什么看,大夫也慌了,在药房乱抓一气,胡吃海塞,把自己给吃死了!”
“啊!我的肚子好痛啊…”
“来人,来人护驾!快来保护皇上!”
最后那声护驾就在皇宫,想来是皇帝身边的太监,只不过一会喊叫的声音也渐渐弱了下去,一会便气息奄奄,再也难发出声响。
在这成片的惨叫做的炼狱中,七公主的神态越来越尖锐,“先是七窍流血,后是口吐鲜血,最后是剧烈的腹痛,然后是要把五脏六腑都拉出来似的腹泻,最后活生生脱水脱力而死,不过半个时辰,五十万人全部横死,皇城变成了一座永不解脱的轮回城,我只不过因缘巧合下得了他的一双眼,他解释清楚缘由,光明正大拿走便是,为何要对所有人下此毒手!”
戒心越发说不出话,七公主眼眶的血泪汩汩不绝,“君大夫,这样,也是理所当然?”
“抱歉,是我措辞不当,我收回前话。”
七公主几百年的怨气却不是那般轻易便能消解下去的,对戒心好一番挖苦指责,戒心心中也十分同情她的遭遇,一些难听的话,左耳进右耳出,也就过了,怨气发泄的差不多了,七公主沉默了下去。
垂下了头,“抱歉,我不该对你说这些话,我这样的人…呵,我这样的鬼,是不是挺失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