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华一从梦中醒来,当即安排二十名侍卫连夜护送刑部四人回京。从卜算子急切的言辞可以看出,云州局势显然不太妙。
他记得临行前两天,卜算子写字交代他各项事宜。她虽然不能说话,却给他一种胸有成竹的感觉。而今定是有了变故,她才改变主意,让那四名刑部皂隶先行回去。
杨华越想越不放心,提趣÷阁写了一封信。父亲曾多次嘱咐,只要一有变故就要告知他。那四名皂隶如此重要,必须保证他们平安返京,若是父亲能提前接应,那就再好不过了。
二十四个人从荆州出发,日夜兼程,饿得几近头昏眼花时竟然又到了桐城。
桐城知府换了人,街市上一派簇新的景象,从前行人稀少的街道如今人流不息。府衙门前还有一些百姓在排队领取米粮布帛之物。
一行人决定在客栈里休息一晚。二十四人要了四间房,每五名侍卫保护一个刑部皂隶。
即便是如此谨慎小心,这个夜晚也没能安然度过。
客栈里住着的多是行脚之人,白日疲惫一天都早早躺上床。楼上楼下早就黑黢黢一片,偶有几声不知名的鸟叫响起。
子时一过,二十多个杀手就潜入客栈,摸上二楼的四间房。一个黑衣人眼珠子一撇,即刻兵分四路,各自破门而入。
杀手们都是轻车熟路惯了的。几道连续的白光闪过,有警觉的侍卫去摸手边的钢刀,却被一刀将胳膊砍下。
“啊——”一声惨叫划破静夜。杀手那人嘴巴一捂,脖子一拧,屋子便没了声响。其他被惊醒的人还未意识到发生什么,就被利刃刺入皮肉。
清晰的摩擦声,飞溅出的鲜血被刀剑的寒光照亮。死去的人都瞪大了双眼,似乎对死亡来得如此快而发出惊叹。
那短促的惨叫也只被当作什么鸟兽发出,没有惊动二楼一个旁人。
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四间屋子里的人连反抗都来不及就当场毙命。
罗元、钱三、林强、孙堂四人和二十个护送他们的人,都一夜横死。
傅烟芜赶到第一间房的时候,屋里就是此番惨不忍睹的景象。他们有的歪着脖子,有的吐着舌头,还有的身上仍在汩汩冒血,死状各样,却都写满惊恐无助。
傅烟芜当机立断,分别摸了屋中六人的鼻息。结果令她失望,六人都没了鼻息。如果她的肉身在这,给他们一人滴上一滴血,六人都还可以救。可是,她此刻只有灵魄。
其他房间里一定也是同样的情景。二十四个人,没有一个活口,那帮人从来就不想邸报之事的真相查出来。
不,不能认命。还有一个办法,尽管危险,却也可一试。只能赌一赌了。
她默念着应无伤的生辰八字,闪身进入大师兄梦中,丢下一句话。“桐城客栈附近。救我。”
没等颜欢细问,傅烟芜便突如其去。接着灵魄深吸一口气,飞入最近的那具身体当中。
片刻之后,“孙堂”悠悠转醒,胳膊上疼得死去活来。他强撑着钻心蚀骨的剧痛走出客栈,穿破层层墨汁染就的夜色,四处张望。忽然,鼻下飘来一股潲水味,孙堂循着臭气歪歪扭扭往前走,最后倒在一处僻静的巷子里。
烟芜故意选的这里。他身负重伤急需治疗,且还不能让人发现这个人还活着。而大师兄白日才能进城,所以要选个僻静无人的地方。这条窄巷子平日只有收潲水的人进出,相比而言算是安全。
“孙堂”在潲水巷子里昏死过去,也算是睡了几个时辰。
可是颜欢从昨夜被她没头没脑弄醒起,就再也没睡过。他趁夜赶路,走了近十里地,又在城门外等了一个时辰。
夏季天亮得早,他一进城就打听桐城客栈的方向。在客栈周围转了一圈也没找见傅烟芜。
略想了想,他捡起根树枝写了个“烟”字,在心里细细一解释。义为风吹即散,浊气。
颜欢用力嗅了两下往南走,然后拐进那条脏污巷子里。看见地上躺着的受伤壮汉,他的面顿时变成泼墨画。
真是胡闹,再三叮嘱她不要将灵气挥霍无度,而今却变本加厉,直接附身在活人身上。
该说她什么好呢?颜欢想了半天也没骂出口,对这个胆大包天的师妹他已经无语了。
他撇着嘴摇摇头,绕着地上的壮汉走了一圈,决定还是不背他。这人会将他的白衣裳弄脏的。况且他还在这污浊巷子里睡了一夜,浊气也太重了。
于是,“孙堂”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马车里。伤口已经被包扎过,只是马车好像在走山路,十分颠簸。
孙堂的胳膊下垫了一块软垫,但仍然被颠得生疼。
他忍不住抱怨道:“师兄,怎么不走官道啊?你给我贴个胡子就没人认出我了。这样颠下去,我小命都没了。”
颜欢压根儿不看“孙堂”哀怨的脸,假意掀开车帘去看窗外。“快到了。”
到了山下,颜欢独自下车,过了差不多半个时辰才回来,将一个草药框塞进车里。然后对车辕上的人道:“车夫,后边走官道去洛京。”
“得嘞,都听您吩咐。”车夫轻轻抽动马鞭,拽着缰绳调转马车。
“孙堂”这便明白,大师兄是为她摘草药去了。也是,这具身体是从死亡线上抢回来的,肯定需要好好治上一段日子。他的魂魄又微弱到只剩残余的一口气,若不将肉身养好,魂魄回来了也留不住。
大概是因为住在他人身体里的原因,傅烟芜性子活泼了许多。一路上总是说些刺激颜欢的话,惹得颜欢深感无奈。
一会儿望着马车顶兴叹,“师父,我尽力了,要是还是没能完成任务,您可不要怪我。”
一会又是目不转睛瞪着他,“你什么时候回家,馨儿可是眼睛都快哭瞎了。”
他若是不理她,她就叫师父;搭理她吧,她又不依不饶提馨儿。
最后,他用一句话堵住“孙堂”的嘴。
“我让秦彻来接应你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