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风巨浪,歌声飘扬。
圣洁之下,危机四伏。
幽暗的环境中,鲸兽以其硕大的绿瞳,凝视着每一位船员。
鲸躯脱开海面,为更多的人发现。
然而,即便满含着恐惧,也没有一人,敢停下颂歌。
颂歌不能停。
一旦失去了庇佑,他们将无所依靠。
背临鲸兽,萧闯心虚不已。
没得办法,他只好转身,直面鲸怪。
似是下意识的,萧闯所站的位置,正好将灵儿完全地遮住。
如此,一大一小的两位,便开始了彼此间的首次“交流”。
弱小一方,不敢有丝毫妄动,生怕一个大意,引得鲸兽不快,给船队带来毁灭性的打击。
强大一方,则肆无忌惮地扫视着对方。
似乎,它十分好奇,这渺小的生命,究竟哪来的胆儿,敢于跟它对视?
顷刻间,海浪与光罩的对决,就上演了不下百次。
然而,人们的目光,已然从海浪,聚焦到了鲸兽身上。
此刻,他们唯一能做的,便是虔诚地祷告,好让仁慈的父晓得,他们的胆怯,他们的忠诚,他们的信仰。
对峙了片刻,萧闯也逐渐地冷静。
他有种感觉,眼前这鲸兽,并不像尚无灵根的兽类。
从它的神色中,萧闯仿佛体味出一丝戏虐的味道。
因此,他有理由相信,这外形恐怖的怪兽,只是路过罢了。
又或许,在鲸兽眼里,一群低等生物的挣扎求生,不过是场不可多得的表演。
同样的,若非侵占了自己的地盘,生灵会对只弱小的蚂蚁,赶尽杀绝吗?
不会的。
总之,萧闯自信鲸兽不会妄动。
可事实,果真如此吗?
“砰!”
“砰!”
叶状的鲸尾,看似随意地拍打罩上,引得全船剧颤,并发出了震人心魄的轰响。
歌声,更加地嘹亮。
所有船员,包括最前的灵儿,皆放弃了最后一丝的风度,开始疯狂地呐喊起来。
这一刻,只有父,才能拯救他们。
毫无疑问的,在鲸兽愈发强硬的攻势下,恐惧的氛围,已然波及了船队,并渐渐地,连带着船员的信心,也一并摧垮。
所向披靡的、甚至连风暴都能抵御的光罩,在鲸兽的巨尾下,竟是如此地不堪,这又怎能,不令船员胆寒?
鲸尾的力量,又大了几分。
与之相对的,则是光罩更为剧烈的抖动。
将心提到了嗓眼儿,船员们渴盼着,新的奇迹的诞生。
只可惜,此次,父的神迹,即将终结。
“喀嚓!喀嚓!”
一道微小的裂纹,于船员失望的眼中,迅速地蔓延。
像是相互结扎的黑线,缝隙逐步扩散,不过瞬间,便布满了光罩。
丑陋密布。
圣洁何在?
那最后一丝期盼,又能有多大的力量?
终于,裂缝及至罩顶,随着一声微不可闻的“劈啪”,彻底地溃散开去。
光罩分崩离析,化作了零星的光点,像是为漆黑的海域,散尽了最后的余光。
当光亮散尽、光罩崩塌,积攒了多时的涛浪,亦开始了对船队的审判。
没有了光罩的阻挡,滔天的巨浪,再无所畏惧,猛地向船队袭来。
海浪袭来的一刹,绝望的船员,纷纷停下了抵抗,安然地接受了命运的制裁。
死死地抓住了船沿——这唯一能用以依靠的部位,他们等待着,最后一刻的降临。
“灵儿!”
将犹自颂唱的灵儿护入了怀中,萧闯奋力地压下了其兀自挣扎的娇躯,并于其耳旁,大声地喊道:
“灵儿!灵儿!你醒醒!醒醒啊!失败了!失败了啊!”
“不!不!”
说话间,萧闯的脸庞、胸口、后背,皆挨了不止一下。
只是,这一番蛮横的捶打,打醒的不是萧闯,却是灵儿自己。
不可置信地望着如此残败的场面,灵儿秀美的脸庞,不禁滑出了两道泪痕。
泪水混入雨中,诉说着灵儿那份,源自于灵魂深处的自责。
低声的呢喃中,灵儿仿佛在做着无力的申辩。
“父抛弃了我们?怎么会?怎么会?!我们是如此的卑微!如此的卑微呢!”
“灵儿......”
心痛地注视着此幕,萧闯再顾不得其他,紧紧地拥住了这个几近崩溃的少女。
“你承担得够多了!够多了!这不怪你,也不怪...你们的父...”
泪水不争气地涌出,并随着沉重的雨水,一同自颊间淌落。
这一抱,好似永恒,可就在下秒...
浪墙,迎头扑下。
危急关头,萧闯施出轻功,逃离了当场。
然而一切,只是徒劳。
密不透风的叠浪,让他的所有努力,都化为了泡影。
面对无限的自然,凡人的力量,就是如此的渺小。
每一个安全地带的毁灭,都意味着一群船员的牺牲。
再难顾及耳旁的呼救,萧闯只能狠心地腾挪躲闪,保证好灵儿的安全。
是生是死,无所谓了。
他所能做的,唯有坚持得更久,更久...
对萧闯来说,若无灵儿的相伴,他也早就放弃了吧?
“你去救他们!救他们啊!”
灾难的现场,灵儿的哭声,连带着不断捶落的拳头,竟如利刃般,一寸一寸地,割进了萧闯的心脏。
心如刀割。
这时,鲸兽也没闲着。
毫不在意同样拍打在己身的浪墙,鲸兽却是张开了血盆样的大口,欲要吞没整只船队。
“还不愿放过我们吗?”
“父啊!我们错了!请停下您的责罚吧!”
......
绝望的嘶喊,被瞬间而至的海浪,霎时淹没。
几乎耗尽了全力,萧闯怀抱着灵儿,浑身蒸腾着热气。
这一次,他近乎从船头,跃至了船尾。
而当前落脚的甲板,亦是最后的阵地了。
回身望去,鲸兽那愈发临近的血口,像是死神的镰刀,不断收割着船员的生命。
在萧闯看来,鲸兽——这个罪魁祸首,并不是唯一的选择。
相比于满是胃酸的炼狱,萧闯倒更中意那汹涌的波涛。
“跳?还是不跳?”
跳了是死,可不跳呢?
“萧闯...”
灵儿虚弱的声音,为萧闯下意识地捕捉。
“恩...灵儿,有我,不怕。”紧了紧怀中的人儿,萧闯硬着头皮,出言安慰道。
“不,我是说,父,之所以抛弃祂忠诚的子民。或许...”
再度发声,灵儿却说了一句,令萧闯永生难以释怀的话。
“或许...是因为你...不属于祂的子民。所以父...生气了。”
顿时,好像失去了所有的力量,萧闯双膝一软,将灵儿倚在了沿板。
温柔地摩挲着灵儿的面颊,萧闯满目深情地,回望了过去。
只是,那深情中,似有分悲痛,隐隐流转。
“没想到,我一直渴望的拥抱,竟是在这种时候。”
说着,他又转头,凝视了一眼近在咫尺的鲸口,一脸释然地道:“不管怎样,你都不该到肮脏的地方。要去,也是我去。我呢,一直很衰,待在你的身边,也会影响到你吧?”
再度抱起了虚弱得几欲昏迷的灵儿,萧闯缓缓起身,望着滚滚的海浪,像是对老朋友般,语气平和地道:
“你能善待她吗?”
问罢,萧闯不再犹豫,当即用尽了全力,将灵儿远远地抛出,彻底地,远离了这是非之地。
离开吧!离开吧!
这一切,都不该由你担负。
要怪,也应怪我!
相比于我,海的拥抱,更是香甜。
睡吧!睡吧!
从现在起,你自由了!
目睹着灵儿愈渐的渺小,并消失在了视线之内,萧闯恋恋不舍地,收回了目光。
一抹解脱的微笑,于其颊间,情不自禁地流出。
腥臭,扑鼻。
黑暗,袭来。
顺着鲸兽的喉管,萧闯形单影只,快速地滑下。
由此开始,萧闯灵儿,生死两隔。
而为时半年的海上之旅,终究还是以一个悲惨的结局,划上了句号。
行之,将尽?
行之,尽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