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问了几句,出门叫上坐在椅子上打盹的克莱斯。
当傅松说出那个地址后,克莱斯愣了愣,疑惑道:“多尔彻斯特区吉普森街区?先生,我在波士顿呆过几年,吉普森街区是波士顿有名的贫民区,治安很差。”
“走吧。”傅松叹了口气,对于这一点,他多少有心理准备。
离开医院后,过了查尔斯河,一路向南,中间路过唐人街,突然想到郭恒,觉得这小伙子不错,有时间请他吃顿饭。
按纸上的地址找过去,开车差不多一个多小时,穿过一片富人区后,画风突然一变,路越来越窄,环境越来越差,路边的垃圾成堆,臭味扑鼻。
一栋楼房似乎着过火,白色的外墙上被火苗舔成黑色,窗户上钉着木板,门不知道去了哪里,露出一个黑乎乎的洞口。
街上的黑人们,有些光膀子,穿衣服的也是“衣衫不整”。
让傅松心惊的是,这些黑人的眼神,冷漠,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
傅松一颗心凉飕飕的,一墙之隔,一边是天堂,一边是地狱,而萧竹梅就住在这种地方?
最后克莱斯将车停在路边,指着前面的一栋公寓楼道:“先生,如果刚才那人没骗我的话,那里应该就是目的地了,只是必须得步行了。”
傅松一看确实如此,一辆垃圾老爷车被人遗弃在路边,车屁股占了三分之一的路,也不知道停在这多久了,表皮锈迹斑斑,四个轮胎也都瘪了。
下车后,克莱斯戴上墨镜,紧张地四下张望。
傅松好笑道:“又不是晚上,你紧张什么。”
克莱斯脸上的肌肉抽了抽道:“先生,我刚才听到越南话了,这里有越南人。”
傅松白了他一眼,这家伙在越南被揍得有后遗症了,他倒不觉得有什么好怕的,听萧竹梅说,这里是越南人的聚居区,她的房东就是一个跟美军撤到美国的南越人,人还不错,至少没有欺负她。
“克莱斯,他们是南越人,当年跟你是同一个战壕的战友。当然,现在我跟你一样,我也讨厌他们。”
克莱斯道:“不,我不是讨厌,我是恨不得他们都去死,那些狗杂种……。”
第一次听到克莱斯骂骂咧咧的,傅松感觉很有趣,也不阻止他,任由他在身后喋喋不休地发泄。
萧竹梅住在二楼,一个背阴的小杂物室,房间没有窗户,外面阳光明媚,里面却漆黑不见五指。
在墙上摸索着找到电灯开关,头顶的白炽灯瞬间亮了,刺得他不由得眯起了眼睛。
房间最多十平米大小,一张单人床,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其他家具,连个凳子都没有。
床头堆满了书,随手拿了一本翻翻,都是金融学的英文书。
枕头下压着一个旧口琴,这个口琴他见过,也听萧竹梅吹过。
虽然房间简陋狭窄,但被萧竹梅收拾得干干净净,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略带香气的霉味。
扫了一圈,目光落在墙边的纸箱子上,箱子上放着一套化妆品,他认出了这是去年谈恋爱的时候,自己送给她的。
纸箱子似乎被她当成了梳妆台用,上面还有牙膏牙刷香皂等等。
看到这里,他心里一酸,这里是人住的地方吗?老子上辈子在营县二中分的单人宿舍都比这里强。
把那套化妆品收好,转身交给克莱斯,然后将床头上的书打包装箱,那个旧口琴直接装兜里,至于剩下的东西,就扔在这吧。
回到病房时,已经中午十二点多了,一进门,就发现萧竹梅面带泪痕,连忙问:“咋了这是?”
萧竹梅抽泣着道:“你怎么才回来?我以为你又不要我了。”
她以为他很快会回来,可左等右等,三个多小时过去了,他还没回来,她彻底慌了,无助地趴在床上哭起来。
过去的多少个夜里,她都要靠一个人唱着《国际歌》才能让自己重拾起信心,她不断地告诉自己,世上没有什么救世主,创造幸福要靠自己。
直到这时,她才意识到,什么骄傲啊,什么面子啊,什么事业啊,什么前途啊,都比不上在他的肩膀上靠一靠。
“说什么傻话,我怎么会不要你了?路上给你买了几件衣服,耽搁了点时间。多大的人了,动不动就哭。”傅松也是无奈,短短的不到一天时间,就看到她哭过好几次了,眼睛都哭肿了。
“我乐意,你把我一个人扔在这里不管不顾,还不允许我哭了。”萧竹梅白了他一眼,看着地上的东西,道:“我有衣服,你买这么多干什么?”
傅松道:“你的那些衣服都让我扔了,不买你穿什么?”
萧竹梅信以为真,又气又急,“好好的衣服你干嘛扔了?”
“你那些衣服都发霉了。不是我说你,天气冷了住那种房子,你不得病才怪呢。”傅松现在瞎话张口就来,把衣服放在床上,“去洗个热水澡,换上。”
见萧竹梅不动弹,傅松道:“你不会等着我帮你洗澡换衣服吧?这个可以有。”
萧竹梅吓得一哆嗦,连忙道:“不要,我自己来。”
等傅松出去后,她一件件衣服看过去,最后红着脸骂了声“臭流氓”,这么露这么窄的怎么穿……
萧竹梅在医院里住了三天,感觉好多了,说什么都要出院。
医生检查过后说她恢复得不错,一个星期后再来复查就行了。
办好出院手续,萧竹梅突然有一丝不舍,在医院的这三天四个晚上,傅松一直陪在她身边,悉心照料她,这短短的几天是她来美国一年多以来,过得最舒心、最安稳的一段日子。
她害怕出院后,这种日子就一去不复返了,但她觉得自己不能这么自私地把他拴在身边。虽然不知道他在忙什么,但从他每天接电话的次数来看,肯定有不少事情等着他处理。
他能大老远赶过来陪自己这么多天,她已经很知足了。
她努力地想让自己开心起来,但一想到他马上要离开,她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她不是个善于伪装的人,喜怒哀乐往往都表现在脸上,她生怕被傅松看出来,上车后便一直扭头看着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