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云葭放开了易水的衣角,仰头道:“真没生气?”
易水叹了一声,道:“没有,只是着急罢了。往后我不在,切不可乱跑了。”
但话一说完,易水又禁不住气闷,哪还有什么往后,怕是等不到下次来集市,阿沅就要回家去了,他们能不能再见都未可知。
陆云葭点头如捣蒜:“一定一定。”
易水领着她回了茶馆,望着桌几上满满的米面菜肉,他去请茶楼掌柜找了个伙计帮忙,把他们这些都搬到了县城大门处周二叔的牛车上。
陆云葭老老实实的坐在了茶馆里:“我不会再乱跑了,真的。”
虽然买礼物被抓包,到易水生辰那日,她就不能给他惊喜了。但现在她身上已没了银子,即便是想换个礼物也不成,那还乱跑什么?
易水低头抿了口茶,淡然道:“我不放心。”
陆云葭:“……”
——等到那伙计最后一次回到茶馆的时候,易水才起身带着她回到周二叔牛车那里。
易水给了那人十个铜板做工钱。
周二叔早就采买完,在牛车旁等着他俩,见易水一下子给了那人十个铜板,不禁有些眼红,“这么点东西,咋还雇人搬?”
易水朝周二叔颔首,道:“劳烦周二叔等候。”
周二叔冷冷哼了一声。
陆云葭在一旁忧心自己,亦无暇照顾周二叔的情绪,她爬上了牛车,靠着菜筐边上坐下。易水坐在车头,跟周二叔并肩,牛车飞快,一路跌宕的回了周家村。
到了邱大夫家门口,易水把采买的东西卸下,而后照例给了周二叔十几个铜板做报酬,但周二叔却没想平常那样热情的邀他下次再一起去县城,冷着脸走了。
易水眉心轻蹙,不知为何。
用晚膳前,易水将这件事告诉了邱大夫,末了他道:“依师父您看,周二叔这是怎么了?”
邱大夫抚着胡子想了想,道:“是不是你周二叔身体不舒服?这样吧,等会儿我用完饭,去他家里,给他诊一脉。”
陆云葭坐在饭桌前,拿筷子捣着碗中的米饭,兴致缺缺:“不用。周二叔没生病,他只是生气了。”
邱大夫刚拿起的筷子又放了下来,问:“生气?”
陆云葭点头,“嗯。”
易水端坐如松,面容严肃,问:“因何?”
陆云葭放下了筷子,不再乱捣米饭,“易水兄长,阿沅想问你个问题,你每回跟周二叔去县城的时候,都请人帮你搬东西吗?”
易水道:“不曾,只这一次。”
陆云葭又问:“那你每回回来都给周二叔酬劳吗?”
易水颔首,“是路费。”
陆云葭叹了口气,道:“那你都给多少?”
易水抿唇:“十五个铜板,…太少?”
陆云葭摇头,“不少,是兄长给在县城帮我们搬米面的人太多了,从茶馆到县城大门的距离不算远,来回三趟他只用了两刻钟,兄长就给了他十文钱。周二叔带我们从周家村到县城,一来一回少说也要三个时辰,大半天的功夫,兄长才给周二叔十五文钱。周二叔自然会生气。”
“不对不对,”邱大夫在一旁摆手道:“周二他本来也要去县城,带着你俩只是顺便罢了,再说平日里他家里有人头疼脑热的,老夫都不收他们的诊金,周二怎么会在乎这么一点小钱?”
陆云葭又拿起了筷子捣腾她碗里的米饭,嘀咕道:“也不少,今天二十文就买了一大筐青菜,够咱们吃上小一旬呢。而且,”她抬起脸来,看着一老一少无奈道:“今日我不是还去了坐周二叔家的马车去了县城吗?兄长给路费钱,也该给两个人的。”
邱大夫和易水被陆云葭说的愣住了,埋头边吃边想,却怎么都不相信周二会因为这点儿事生气。
其实若不是陆云葭在周家村待了这么些日子,她也不会相信会有人因着十几个铜板生气,可这些为蝇头小利计较的事,在荣国公府也是常见的。
只不过周二叔为着十几个铜板生气,委实是太小气了些,她也是转了个弯才明白过来。
陆云葭扒着饭,目光在邱大夫和易水之间来回看了看,男儿志在四方,不了解这些也是正常。
用罢晚膳,邱大夫还是坚持去了趟周二家,他仍是相信周二是身体不舒服,才不是因着十几文钱的事对易水冷脸。
但当他到了周二家,问他下午回来时是不是身体不舒服的时候,周二明显变尴尬的神色,让邱大夫不得不相信了陆云葭的那番话。
夜色深沉,光秃秃的树枝在月光下肆意乱舞,似鬼魅的爪牙,地面忽然卷起了一阵冷风,低吟着扑面而来,邱大夫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陆云葭在药房里临摹易水八岁时的字帖,这是易水今日交待给她的功课,但她觉得更像是她下午乱跑时的惩罚。
听见院门开合的声音她抬起了脸,透过窗棂,就看到邱大夫落寞归来的身影。
她无声的叹了叹,邱大夫的心情她能够理解,多年的照拂帮助竟抵不过十几个铜板,换作是她,怕是也会觉得胸口发堵。
——***——
正月初十。
这天是易水的生辰。
陆云葭做了一大桌子的菜,邱大夫也特意请村长夫人做了鸡鸭鱼,三道荤菜。
周常把这些菜带了过来。
但村长家里今日亦有亲戚来,周常不能多待,只把饭菜放下,又把准备好的生辰礼给了易水,便回家去了。
生辰礼是一把弹弓。
易水轻摇着头笑了,对周常道了谢。
倒是邱大夫似乎有点意见,在周常走后,小声说了一句,“怎么年年都是弹弓,周常这小子一点新意都没有?”
易水唇角微弯,含笑道:“以前说过想要,他便记住了。”
邱大夫撇了撇嘴,这会儿的样子倒像个吃醋的老人,他起身去书桌上拿来了一本厚厚的书册,道:“这是为师整理的医案记要,送你做生辰礼。”
易水举着双手接过,郑重道,“弟子多谢师父这些年的教养之恩。”
邱大夫把头扭到了一边,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他微咳一声,道:“说这些干嘛,快吃饭吧,来,给你鸡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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