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乱的声音里,秦桑榆看了一眼两人交握的手,再看向少年挺直的脊背。
一眼万年。
她小手一紧,扯了扯他,叫道:“哎?匀”
少年只觉得耳后一阵酥,回头,看向她掇。
秦桑榆被太阳晒得通红的小脸浮起悠远的神色来,小手扣紧他,嫣红的唇瓣吐出几个字来:“……我们私奔吧!”
陆青,我们私奔吧!
耀眼如星辰一般的清澈眸子,带着期盼和深邃的意味,盯着他看。
他几乎,一眼沦陷。
***
陆青从小到大接受的教育,都跟服从有关。
在学校,要懂礼貌,守规矩;到了部队,命令就更是要无条件地去服从。
因此几乎所有人都认为,他一定是被秦桑榆给教坏了。
作为教官,跟师者是一个道理,有威信,对心智和世界观未成熟的年轻人有强烈的引导性,不是她灌输了不好的思想,引诱他说这样很好,他怎么会这样执拗不悔?
可就连陆青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他偏执地认为这样是对的,没有错的,狂热的爱有什么错?既然部队里不允许,那么,走,可不可以?像她说的那样,私奔,可不可以?
少年觉得自己一时间绝对是魔怔了,一时间好像什么都无所谓了一样,她说要这样,那好,那就这样罢。
……
他被遣送回了家。
陆瑾霜听说这件事后险些没被气得厥过去,反应过来后,打死不承认有这回事,她儿子绝对没跟人乱来!也没被人“毁掉贞操”过!!
林政委跟着去的,跟陆方川的会面,很尴尬。
陆方川眉心蹙成个深深的“川”字,问了一句:“那女教官是个什么来头?”
林政委脸色凝重,看了一眼那少年的房间,压低了声音说:“不是什么好人,过了今晚,就是该上军事法庭的罪人了。”
陆方川闻言眉头蹙得更紧,背着手,脸色铁青地抿着唇,动作跟陆青如出一辙的。什么话都没说,心里却已经有了决定。
当晚,在家里的饭桌上。
陆青表现还算正常的,陆瑾霜心疼地一个劲儿地给他夹菜。
“儿子,你才刚从学校出来就去那什么破光影队,见识太少了,你知不知道女人多得是,这世上尤其优秀的男人,最不缺优秀的女人来配!你这才见了几个?见了第一个,你就觉得是嫦娥西施七仙女儿了?哪有这回事……”
陆方川冷冷咳嗽两声,端着饭碗,呵斥道:“吃饭,不要乱说话了。”
一片沉默。
夜里的时候。半夜两点,那少年醒来。
自己房间的门,被反锁了,连窗户一起被锁的。
没有人知道他在高中毕业前早就已经将各种锁的装置拆了组装,组装又拆,这小小的锁没锁住他,为不吵醒任何人,他选择了翻窗。
不仅如此。
整个京都墨色昏沉的后半夜,他还打车去了军营附近,从当初他们摘桃树的那几堵矮墙翻过去,穿越大半个黑暗的训练场,到了军委大楼。
秦桑榆暂时就住在这儿。
或者说,关在这儿。
秦桑榆知道自己一个人是绝对出不去的,她的时间,也只剩下这一个晚上而已。夜半四点,她的窗子被轻叩,她一个激灵,翻身起来,在月色朦胧的窗口处看到了他。
窗户迅速破开。
吻,激烈缠婂,像失而复得一般。
少年带她下去,整整六层楼,最后一层,他抱住跳下来的她的腰。
一路——逃离京都。
***
事后陆青最不愿意回忆的,就是这一段。
那一天是凌晨,夏日的天色正蒙蒙亮,记忆不甚清楚,也不大能记得她当时的脸色。如果有那个可能,陆青真想回去再经历一遍,好好弄
tang清楚,她当时心里,到底如何想。
逃到一半,秦桑榆说,这样不行,他们折腾了一整个后半夜,精神太疲惫撑不了多久,其他的也毫无准备,肯定一到火车站机场那种地方就会被抓到扣下了。
少年想想,也有道理。
天色彼时刚刚透出一点点亮光。
他们在城西一片很不正规的小旅店里,入住,暂作休整和准备。
陆青下去买了一些食品,和路上必备的东西上来时,她还在,在前台的位置,抓着那些年很流行的大红色座机听筒,蹙着眉,刚刚跟谁打完电话。
少年走过去,问她在跟谁说话。
秦桑榆简单说了一句,家人。
回房后。
理所当然的,刚刚情意相融,排除万难相聚在一起的两个人,一丝丝的触碰就引来燎原大火,迅速火热地纠缠在一起。
床上,一片旖旎。
彼此拥抱着,翻滚着,他像顶礼膜拜自己心中的女神一样,触摸着她,感觉她身体在微微发抖,接着猛地,一记凶狠的手刀,就劈了下来,劈在了他的左颈上。
“……”剧痛引发的眩晕,疯狂而剧烈地袭来。
少年挣扎着,想保持清醒,最后入眼的那一瞬,是她骑在自己身上,衣冠不整,妩媚的猫眼泛着一丝猩红,撤回手,渐渐地,渐渐地,义无反顾地,离开了他。
……
一别。
就是十年。
***
十年后。
京都。
菲斯特西餐厅内。
“我爸妈的意思,是先进行婚礼,毕竟要请的人多,现在又查得这么严,肯定因为麻烦要弄很久!”一个穿着裸色修身小洋装的女人,颈子线条优美,下颌的角度端得刚刚好,优雅地转头,亲昵地握住男人的手,软语问他,“你觉得呢?我们是先走法律那一步,还是婚礼更浪漫重要一些?”
陆青右手还虚虚握着叉子,被那女人的手指挤掉了,更紧地握住了他。
岁月沉淀下来的刚毅印在这张俊脸上,青涩褪得很完全,取而代之的,是超凡的镇定与清冷。
这张脸,莫露可看不腻。
毕竟,陆青不像现在的那些小鲜肉们,炸两下就干了,半点儿有深度的料都没有!也不像那些真正的老男人,脸上和肚子上的横肉一样多,思想猥琐亦懒散!
他是耐看型的。
相处起来,若即若离,让人越陷越深。
陆青也不拒绝,轻轻握了握她那几根手指,看她一眼。
“你觉得呢?”
听上去是在征求她的意见,可每一次,她的意见都及不到他心里半点儿,于是莫露心一沉,又赶忙说:“我都可以。”
陆青左手握着红酒,闻言,淡淡一笑,不置可否地抿了一口。
完了。
感情就像打仗,她这态度,真是把自己的兵家重地都失了。
“好就好,不好就不好,你笑个什么劲!”莫露生气了,一把推开他的手,脸上腾起红晕,故作恼怒地看向一边。
陆青放下了酒。
这女人生气的样子,明显是想要自己去哄的。
许久,他椅子挪开,往她的方向靠了靠,手臂担在她后面。
莫露一看,“哼!”了一声,气得更厉害。
“结婚是大事,不是我们随随便便说个想法,挑个日子就能结。你刚刚不也说,是你父母的想法?他们和我父母那边想法还多,每个都要你说给我听再这么折腾一次么?这么麻烦的事,听他们说说就好,你难道想主动掺和进去?”
果然,寥寥几句,莫露就被他说得不生气了。
“那——”她憋得脸红,“他们天天在家跟我叨叨这些,我也烦啊,我又不能每次都说出来找你?你也不总是有空陪我……”
西餐厅的玻璃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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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您好,请问几位,有预约吗?”
一双黑色的中跟系腕鞋踩了进来,脚型漂亮,白皙,从小腿往上的曲线透着一股莫名的勾人感。
“一位。”
“好的,这边请。小姐您吃点什么?我们这里有招牌皇家牛排,您看一下……”
“一份烤三文鱼,一份地中海沙拉,谢谢。”
“……”服务员被噎了一下,尴尬道,“哦,好,马上来,您稍等。”
说完讷讷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