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凉的纸巾,沾着水碰到了她脸上。
秦桑榆微微一颤!
这才回神。
眼底,陆青垂着的睫毛很长,像年少时一样,将他羞赧内敛的情绪都遮掩住,这一看,秦桑榆心里突然涌上了无比酸涩的情绪来,他一抬眸,两人眼睛猛地对上,她错愕尴尬,他眸光深邃,只对了一秒,眼神就颤抖着移开岛。
“我没事,我自己来。”
抓过了纸巾,她自己胡乱擦着。
陆青看了一眼那五指分明的红痕,轻声道:“不打算告诉我这都是怎么回事?”
“有必要吗?”她仰起小脸,明明不卑不亢,眼眶却红了,“这是我的家务事。”
陆青深深凝着她:“听着跟你哥哥有关,也应该跟我有关吧?”
秦桑榆喉咙一噎。
酸涩急剧上涌。
将纸巾攥成一团丢进垃圾桶,一笑:“原来陆主任想听的是跟自己的有关的那一部分,那部分没什么好说的,我利用你做了对我自己有利的事,我做错了,对不住!别的还想听什么吗?”
陆青死死抿唇,薄唇微微紧绷成一条线,像在隐忍。
“你也真是搞笑,”她笑得更开了,像藏着哭一样,“你都要结婚了,却还在纠结当年的事?陆主任,我以为你已经被你未婚妻给治愈了呢,至于那么纠结吗?我骗了你的身而已,你的心现在已经不在我这儿了,难道还要揪着我不放?”
“省省吧,”她死死压住喉咙里的哽咽,“当年的事我早就忘了,愧疚在我这儿,早就没有了。”
一字一顿地说完,她顿了顿,抬脚就走。
擦过这个男人干净到极致的白衬衫。
陆青猛地伸手狠狠拉住了她的胳膊,转身看着她。
他一度觉得这个女人可怜,都是为什么?为什么会觉得她可怜?陆青现在想清楚了,不过是他觉得她有可能也还是爱他的,应该也会跟他一样对当年的事情念念不忘。还是,沦陷在爱情里的男人都是傻瓜?真相就应该像秦素容说得那样,秦桑榆现在跟他纠缠,不过是因为发现他陆青还是一个好骗的、纯情的、不错的男人?
“你说得对,”冷眸里泛着一缕嗜血的猩红色,他问,“我都要结婚了,以前的一些事就不想纠结,得问清楚,所以秦桑榆——你告诉我,当年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要抛下我?”
你为什么……要抛下我?
这几个字,一字一句,都泣血一般,十年来在他心里问过无数次,却从来都没有人回答。
回答我。
秦桑榆,回答我!!!
那纤瘦的背影颤了一阵,终于回头,眸光清冷地盯着他。
“你还不明白?”
“当年我要跑啊……可我当时早就被监控了起来,我跑不掉的,我要不跟你说想跟你私奔,你这个笨蛋怎么会连想都不想地、后果都不顾地带着我一起跑?”
她仰着小脸,神情里透出一丝难耐的疑惑,目光很是同情:“我当年的确是要私奔,不过不是跟你。陆青,我要逃走的那部分计划里,从、来、没、有、你。”
真相,终于是这么血淋淋地撕开在他面前了。
十年前,他死都不愿意面对的一切,现在,竟被她生生逼着,面对了。
十年了。
哪怕在心里他真的这么猜测过,这么残忍地想过,可他终究不舍得掐灭自己的最后那一点点希望,他多希望,她也是迫不得已,她不想的,她也舍不得。
可是他错了。
那一瞬间,陆青仿佛听到自己左胸腔有什么东西裂开碎掉的声音,像玉一样脆弱,他掐着她胳膊的手骤然就变得无力,捏都要捏不住。
他下颚紧绷着,凝视着她,微微张口,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所有的质问都被迫沉默在了这一场残忍的对峙中。
原来是这样?
桑榆,是这样吗?
有些人你以为永远不会再被她伤害,你以为自己的心已经锤炼得足够坚硬了,却还是被她一击即碎。且毫无还手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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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青握着她的胳膊,仰头,吸气,最终冷冷地转过身躯,强硬地推开了她。
“走。”
他泛白的唇里冷冷吐出了这个嘶哑的字。
“秦桑榆,走。”
不要再让我看见你。
他双臂撑在盥洗池上,握着池子边缘用力很大的样子,仿佛下一瞬她再不走,迎来的便将是他的崩溃和爆发一样
像……再次被捅了一刀的困兽!!
秦桑榆愣愣地看着他的身影,他弓起的背,像在承受着生命不可承受之痛,她想要上去安慰他,就像当年那样,她想回到那个房间,叫醒被她打昏的他一样,可是不行。
生命的野兽永远强逼着她往前走,不许后悔,不许回头。
秦桑榆抿住苍白到透明的唇瓣,转身,大踏步地走过去,推门,走出了盥洗室。
***
一顿饭,依旧吃得呛声不断。
陆青很久之后才从洗手间出来,脸色冷硬地走过去,抓起了莫露的手,冷淡地打声招呼,就带着她走了。
莫露很是意外,但手被他抓着,看他头也不回的样子,心里竟是欢喜雀跃的。
道了个歉,就被他拽走了。
车上。
“你怎么啦?你不是一直很欣赏那位秦讲师,还帮她进了海关?现在怎么甩下人家就走了?”莫露故意酸溜溜地刺激着他。
陆青把车开出去,猛地又“吱——”得一声踩了刹车!
莫露被安全带勒得胸口疼,也猛地吓了一跳!!
“她是我前女友。”
陆青猛然开口说道。
什么?
莫露很是惊讶,盯着他,半晌后终于想明白了,怪不得,他们之间那么不对,也怪不得,陆青对她余情未了!
“那……你们……”莫露知道自己不该傻到提起他们的过去,但她还是想知道。
“她甩的我。是她不要我。”
他哑声低低说道。
这么多年了。多少知道这件事的人都因为怕伤害到他而对此避而不谈,这是他第一次,真正地自己面对这个事实,这样坦然而疼痛地说出,这一句话。
是她不要我。
十年了,他才明白。
莫露心头骤然一酸,不知怎的,凑过去,轻轻抚上他握着方向盘的手,紧紧抓住。
“我曾经以为我就是对她不甘心,我恨她,我想弄明白为什么而已……可原来不是。”
“我还爱她。”
他也是刚刚才知道,他原来一直爱她爱得那么深,否则,他不会这么痛。
“我还爱她,”他静静坐起来,轻轻埋头趴在了方向盘上,嗓音沙哑无力,“露露,对不起。”
莫露听了,一时愣怔。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心口,骤然腾起了无可比拟的一种痛,她愣愣地盯着他,很久,眼眶终于狠狠地红了起来。
解开安全带,打开车门再“砰!”得一声关上,她夺门跑了出去。
***
“当当当”。
“当当当”,“当当当”。
“我不在,别敲了。”
毯子里的小女人,红着眼睛把头一蒙,哽咽说道。
门声却还在响。
“都说了不在了,还敲,有病啊……”秦桑榆翻身起来,光着脚就下去开门,门一打开,外面一个颀长挺拔的身影站在那儿,衬衫西裤,行李外套,正朝她错愕而温柔地笑着。
秦桑榆愣了。
“哥?”
岑光舒了口气,笑着将外套换了只手,道:“怎么,不请我进去吗?”
“不是,”秦桑榆忙打开门给他让路,说着说着话眼睛就红了,“你说你三个
月后回来的,我以为是小尹敲我的门,你没说要现在……”
岑光把行李拎进来一推,正对着她:“我不是很放心,过来看看。好像我的不放心是对的,我的桑桑这是怎么了?”
她状态很不好,从南城过来时的那股韧劲、傲气、光彩照人的样子,全都没有了。
秦桑榆看到他,慢慢慢慢地,就眼睛红了,哭了出来。
岑光心里一痛,上前抱住她,抚着她的头发将她按在怀里,拍着她的背:“嘘……别哭……桑桑受委屈了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