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非是源于身体感觉上的寒冷。
此处的阳光仍旧高照着,将属于己身的光辉平等地分享给此间的所有。
——而是源自于某种名为直感的灵魂触觉。
但,这毕竟只是存在于冷风之中廉薄的温暖,并不能抚平事物表面深刻的印痕,更遑论是触及内里了。
仿佛只是某种虚幻的存在。
彻骨的寒意悄然地蔓延着,黑沉的不安于闪烁的眼神间传递。
在奈尔正式跨过分隔西区与南区的大道交界线,从大多是平房的一侧,步入多是破败废墟的区域之中,于同一刻,无数潜藏在暗处的身影都注意到了这个突然闯入此间寂静之中的不速之客,悄然地投来了无数道满怀着恶意的视线。
又或许,其实那些视线的本身并不蕴含有恶意,只是被此间的环境所影响,在长期的警惕与不安的酝酿之下,便会下意识地对那些闯入自身周边地盘的陌生者,下意识地投去早已被歪曲的警惕。
“真的是……”
小走了几步,在分界线之前站定,奈尔微微抬起头,眼底的光芒变换间,顺着灵感的指引,仰望向南区之上的天空,而后顺应着观察到的异状向着远方追溯而去,许久,才长长地叹出一口气:“十分糟糕的光景啊……”
银发青年为眼前所见的景色,感到了些许的震撼与诧异。
他侧身望向自己来时的方向,繁华都市的街道虽然远不及另外两处的城区的华贵,却也是充满了向上的朝气。往来的人们络绎不绝地为着自己的目标一直向前努力奔行着,金灿的色泽虽然不显露在外,却可以给那些鲜活的心灵注入力量。
但反观眼前这片混乱的南区,无论是看似老旧的楼房,还是破损的泥瓦间显露出的些许青灰色泽,又或是半毁坏的民用设施和枯败的树植,无不显露出一股十足萧瑟的氛围,厚重得几乎压得人喘不过气来。他看向近处几间屋舍破损的窗台,消瘦稚嫩的面孔上,乌黑的眼神中充满了戾气,发色枯黄,身形细瘦,身后却隐隐闪动有些许钝锈的寒光。
大约是注意到了奈尔投来的视线,窗台后的小家伙嗖地一下缩回了脑瓜,消失在了可见的范围之内。
而在已然开启的灵视之中,这片破败的区域之上,天空并不是纯粹的湛蓝之色,也并非是深沉的墨色,反倒是显露出了几分混杂着猩红的灰败之色,污浊而又浑浊,那样地令人厌恶,一直延展向那西南方的尽头,同那片显眼的暗红色混为了一体。
这是十分奇怪的一件事情。
作为一国的都城,加莱的王城本应不是如此。即便是无法保证所有居住于此的民众人人富足,但基本的温饱与生活,想必也应当可以得到一定的保障,至少远不至于是如此的贫困,如此的破败,甚至是与周围的其他城区分隔为了两片全然不同的区域,在无形的排挤中深陷于无法逆转的扭曲,最后凝结恶果。
是的,凝结恶果,这才是在正式来到此处,亲眼见证了这片地域扭曲的现状之后,奈尔之所以发出感叹的缘由。
就像是在对于某物长久专一地表达了己身的崇拜之后,那一件物品也必然会在无尽漫长时间之后的某一刻,自发地诞生出足以给出回应的灵智与位格。最为纯粹的祈求必然会极大地增长这份堪称是奇迹的概率并且缩短时间,而与之相对的,最为混杂的恶念同样也可以产生相同的奇迹,但这需要的,却是数量庞杂繁多的恶念,才能于长久的某一刻之后,因为某种的巧合而诞生出名为“恶果”的虚幻之物。
那是散布灾厄的祸星,凝结条件极为苛刻的恶果,也必然会给周边的环境带来极为激烈的反应。它并非是没有思考,但其存在的本身就代表了某种极致的灾厄。它在诞生的第一时间,就能自发地向此时能所有影响的范围内的任何事物都悄然施加影响,在吸取其中反馈回来的新的恶念后,不断成长,将自己的根须扩张,而后再重复上一轮的过程。
这一切都发生得极快,除非将其的根须所能触及的地域都染上己色,或是最初的时刻就已然设下其无法逾越的限制,否则几乎是无法抑制其不断扩张的势头,即便是躲藏于高天或深海,也无法逃过这种灾厄袭来的脚步。
此间已然化作了森然的炼狱。
奈尔叹了口气,却又疑惑于为何自己在正式来到此处之前,除了那则偶然得到的小道消息之外,并未听到过半点明显的风声,亦或是观测到任何惹眼的异常。
倒悬着树立在天地之间的巨大漆黑的树干,在灵视之中是如此的显眼,几乎是将四周所有能够顾及的光芒都尽数吸入到己身之中,并不遗漏无半点名为希望的光明。
所有的一切都在此处回归了寂静。
暗处恶毒的众多眼神大多已经收了回去,只余下少许仍旧满怀戒备地紧紧注视着呆立在分界线前的青年,未曾移动过分毫。
奈尔的身后即是分界线,即是充满了希望光明与活力的城区。但没有任何人察觉到此间的异常,也没有任何人会突然产生探寻的意志。生活在那一头的人们,他们并不会自发地看向这片被隔离在寻常视野所不能观测到的世界,而所有临近的人也都远远地绕着此处行走,就像是在被潜意识警告着,此处存在有某些未知,但极恶的事物。
他再次回忆起刚才跨越了分界线时所感受到的细微异常,就像是瞬间过电了一般,极其细微的电流从他率先跨越了分界线的足底向上蔓延,迅速地沿着体内的经络与向上攀附,贯穿他的骨骸,缠绕在脊髓之间,在后脑处扩散为一股轻微的麻痒感。
显然的,那应当代表了他跨越了设立在此处界限的某种标志。
将目前所得到的所有情报进行整合,排除掉歪曲的想象,最后剩下的结果,无论是多么的令人难以置信,想必也是最为正确的解答。
“想必,那些告知我消息的人,是受到了你的影响吧?”
有着银亮发色的青年歪了下脑袋,嘴角不知为何有些愉快地上扬,自顾自地,发出了只有他自己才能听见的轻柔的低语:“那么,既然你选择只将这个消息告诉我,为什么此时反倒将自己藏身在树林的深处,不亲自来见我呢?”
没有任何的响动传来,倒是周围一直紧盯着青年的眼神,像是终于感到疲惫了那般,变得稀疏了很多。
在这寂静与寂静的交错之中,悠然站立在原地的青年似是有所感触,扭头看向一侧的黑暗深处,看向那个从中飞快地勾画出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