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宗爷。”姜成还没出门,就被宗唯叫住了。
”等等,你去问问你父亲33号这几年来的动静,详细些,我有事要出门。”宗唯匆匆披上风衣,“还有,有人来别院找我就说我回了军区司令部,不见客。”
“是,宗爷。用给您备车吗?”
“不用。”
宗唯往口袋里塞了一把黑色的小刀。
“所有打过来的电话一律交给辛秘书处理,除了他谁都不能接这里的电话。”
“是,属下会交代下去的。”副官正色道,随后他有些疑惑地问,“宗爷,辛秘书来北平了吗?”
“估计十分钟左右就到了。”宗唯说完就出门了。
副官站在原地,许久才掐了自己一把,他冲出门,站在二楼的走廊对下面的佣人笑笑:“来人,给我备车,我要出门办事。”
管事一愣,刚刚宗爷才走,这副官又走了,家里有事怎么办?
“副官,你也走了,这......”
“快备车,宗爷交代我有事要办。”要不是得稳住这些人,他早就跑了,就算从这里回家要五公里的路,他也不想见到辛秘书辛慎。
那男人活得就像他的名字一样,又辛劳又慎重,一年四季都是一张脸上都是同一种表情,除了军装就只有同一种黑色长袍,永远都干干净净的金丝边眼睛闪着寒光,行坐起卧、衣食住行都谨守规则标准和君子礼仪。
辛慎是一个死板到可怕的男人,任凭他人是敬重是鄙夷,是欢乐是悲伤,辛慎只有一种表情面对。
副官想起那干干净净的镜片后面无悲无喜、就像两颗玻璃珠子一样的眼睛,就觉得脊背发凉,每每想到那双眼睛就会想起宗唯说过的话——辛秘书太像个死人了。
车开来了,副官把司机拧出来,自己坐上车一踩油门就跑了。
副官姜成的父亲姜大成不是什么名人,但认识他的人不少,尤其是北平城里的有钱人家多少都和这个老实巴交的中年汉子打过交道。
这些年从鸦片战争外国洋鬼子打到北京郊外,到义和团运动,再到后来的八国联军、袁世凯上台、北伐战争等等,北平城作为一个历史悠久的龙居之地从来都没消停过。
有钱人家家里都有点珍藏,乱世年间兵悍于匪、匪不管法,银行什么的更是一天一个样,于是有钱人家都把前藏在自己家里面,藏在枕头底下都不放心,生怕悍匪杀人取财,东西藏起来,只有自己家后人才知道东西在哪是最保险的。
于是修建个暗室、密道之类的保命保财就成了北平城的风潮。
姜大成一开始的工作是在北平修厕所和下水道的,有一手挖坑砌墙修地窖的好手艺,拉着一帮兄弟结成专门的砌墙队,渐渐地就在北平城里混出了名头。
姜大成发家于顺手帮一个大户人家在地窖里修了个暗室之后,那家富户被一帮河北的马贼洗劫,马贼在地窖里转了好几圈都没发现暗室,保住了富户一家老小和大部分家财,被抢的富户感激涕零,还送了两千酬金给姜大成。
自那以后北平的富户都请姜大成的砌墙队去家里建暗室、密道。
姜大成刚从地窖里出来就看见自己家儿子蹲在地上朝地窖口看。
“爹。”姜成走过去把他爹从地窖里拉出来。
姜大成拍拍儿子的肩膀,小儿子又长健壮了,不错!
“找我啥事?你那军队里放假了?”
“没有。”姜成递给老爹一根烟,“长官让我过来问点事,爹,你还忙着呢?”
他捡起来地上的铲子榔头扔进竹筐里,他不喜欢他爹做这些事,两个哥哥虽然穷了点,但是以自己的薪酬足够让老爷子安享晚年了,可是老爷子不干,有时间的时候就喜欢到处去给人挖地窖。
“家里的地窖刚整完,啥事呀?”
“是这样的......”小院子里一父一子蹲在屋檐下嘀嘀咕咕,春天的阳光照着不暖和但是光看起来就觉得舒服。
小院子里春光明媚,父慈子孝很是美好,可东长安街上宗唯的别院却是一片森严,明明是春天却给人严冬的庄严肃穆。
仆役们在自己的岗位上干活,衣着干净工整,话都不敢多说一句,一个个战战兢兢地就像鹌鹑一样。站岗的士兵脊背绷得趣÷阁直,枪管擦的蹭亮,目光坚定,灼灼如火。
老管事吞了口唾沫,心里骂了姜副官两句小兔崽子,居然脚底抹油留自己一个人应付前面这位爷,真是不厚道!
前面正走的人突然停了下来,管事猛地停住,不敢抬头。
“春天树都新发了枝子,怎么都不知道修剪修剪,乱糟糟地长在院子里,真是不成规矩!”清清冷冷的声音里带着嘲讽和鄙夷,金丝眼镜后面如墨般漆黑的眸子里毫无表情。
“是,辛秘书,这就去办。”
“嗯,给我准备茶送到书房。”
管事松了口气:“是,辛秘书。”
可算是过了难关,辛秘书只要进了书房,就会到晚饭时才会出来。
他目送辛秘书走进书房关了门,抬手擦擦额头上的汗,心里不住祈祷着以后再也别见到辛秘书了,每次见都有要生心病的感觉。自己这年纪大了,哪里经得起这么折腾啊。
东林饭店。
路祈年脸色煞白地回到房间。
“Lucy,你在吗?”他问,额头上的汗水从下颌流下。
房间里没有人回答。
路祈年立刻脱衣服,脱衣服的过程中衣角蹭到了腰上的刀口,他疼得脸色一白,脱下来太费力气了,他伸手把羊绒衫直接撕破。
精壮的腰身暴露在空气中,十几厘米的伤口已经发黑,黑红的血里可以看到翻起的嫩肉。
虽然外面就站着保镖,但他没有叫人,连进来的时候都尽量装着自己没有受伤的样子。
他咬牙提着白色的药箱进了浴室,手按着伤口不让污血滴在地板上。
“呃!”白毛巾用酒精浸透后直接盖在伤口上,路祈年眼前一阵昏暗,剧痛让他的冷汗瞬间浸透了衣服。
先给自己打了针盘尼西林,靠着墙壁喘息许久,他才接着清洗伤口,直到血液变的鲜红,路祈年才给伤口上按上止血的药,一圈一圈缠上纱布。
待一切处理完,他抬头看了看镜子,镜子里那张脸十分苍白,瞳孔都有些涣散,嘴唇毫无血色。
“这样出去肯定会被怀疑。”路祈年笑了笑,伸手沾了几滴洗手台上的血液,轻轻的点在唇上,看起来气色好了很多。
长发垂在身后,发梢润了血,早就纠结在一起了。
洗了头发,换了件长衫,用水冲干净地上的血迹,地上染血的毛巾和棉球、纱布都被他收进小箱子里。
看了两眼镜子里的脸,除了唇色红的过分了些,看不出来什么受伤的痕迹。
他刚推开门出去,就被守在外面的保镖拦住了。
“路先生,您要去哪里?”
路祈年翘翘嘴角,手里的折扇撑开,晶亮的眼睛看着保镖,眼神里满是嘲讽。
保镖少有见到这样的路祈年,意识到自己的莽撞,他往后推了一步:“路先生莫要怪罪。”
“我路祈年要干什么,轮得到你们来问了?”路祈年一脚踹在保镖肚子上,保镖倒退了两步,倒在地上。这一脚让路祈年感觉伤口一阵剧痛,他差点直接晕了过去,只觉得温温的血液顺着皮肤流了下去。
“跟着,看着。注意你的身份。”路祈年冷冷道,微微扬起的眼见满是蔑视。
保镖连忙爬起来,恭恭敬敬地站在他后面。
另外两个保镖正要往这边走,却见路祈年看了他们一眼,嘴角虽带笑意,但眼神里的蔑视和杀气却让他们脊背发冷,不容忽视。
两个保镖神色一顿,都看着路祈年身后的那人,用眼神询问该怎么办。
路祈年身后的保镖冷着脸挥了挥手,示意他们不要跟过来。
路祈年呵呵一笑,小声道:“真是听话的狗。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