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顺手把话筒扔在了桌上,有些颓然的坐了下来,脸色不太好。
辛慎从抽屉里抽出一张地图,那是一张华北地区的地图,用的是简单的等高线来勾画山川水文,他手里拿着一支红趣÷阁,顺着京津铁路一趣÷阁而下,又在燕山一处标注了一些记号。
良久,辛慎才放下趣÷阁,天津沿海的港口被他标注出一颗黑色的五角星。
他走到发报机前敲了几下,确定对方收到消息后便放下了耳机,不做别的,只是有条不紊地收拾电台,整理桌上杂乱的地图和纸张。
待书房恢复了之前的整洁干净后,辛慎走到窗前拉开了窗帘,阳光瞬间灌了进来,时隔三个小时,阳光才再一次照射在书房的红木地板上。
外面地敲门声似乎是算好了时间一般响起。辛慎慢慢走过去,开了门,只见老管事面色有些为难的站在门口。
“什么事?”
“辛秘书,阎督军的秘书说,他们还有半小时就要到这里了。”
老管家不免有些紧张,这个时候,阎督军突然来到了宗府,总觉得有些心慌。
“阎督军?”辛慎沉吟一声,英挺的眉微微皱起,对于一个向来面无表情的人来说,能露出这副表情,说明这件事确实很棘手。
老管事自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见辛慎脸上出现了这样的表情,心里更加不安。
“辛秘书,宗爷不在府里,这可,怎么办啊?”
辛慎摆摆手,道:“书房看好了,我先去换件衣服。宗爷正在休假期间,没什么事。”他往楼下看了一眼,“把荟萃厅打理干净,去府库里拿一斤白茶和一些点心。安排警卫在院中巡查,务必保证安全。”
“是是是,这就去安排。”老管事连忙点头。
“还有,我等会要去对面的林府一趟,若我半小时之内没有回来,你先帮我应付一会。”
“啊?”老管事腿一抖,应付?要是别人也就应付应付了,可是面对阎督军......
辛慎没管老管事的不安和纠结,只道:“你是宗府的管事,这些小事应当能做,而且还要做的毫无差错。”
“是是是。”同样的回答,这句明显心虚了不少。
天津饭店。
天津行动处的人守着一台电台,一个个脸色诡异。
辛秘书到底要做什么?先是电话指示不找路小姐了,这会却又用电台发来命令,秘密搜查天津港,找到路小姐的消息只汇报,没有指示不可擅自行动。
难道说,辛秘书还有另一条线知道了路小姐的下落?
他们突然觉得自己很失败,收集情报的能力什么时候低到这种程度了?找不到人不说,连基本的推断人在哪里都不知道,而远在北平的辛秘书却能指示他们一个范围。
他们越发的觉得脊背发冷,若不是自己的太无能,那就只能说明,辛秘书手里密密麻麻的情报网早就铺展到他们无法想象的地方了。
一时间,特工们五味杂陈,不知道是该骄傲还是该懊恼。
“走,跟我去找人!”老罗一巴掌把自己的破烂衣服扯掉一块,颇有些咬牙切齿地道,“看来还有同行看着我们笑呢,今天找不到路小姐,天津站地脸往哪放!”
其他人精神一振,除了那些直系,他们也是精英里的精英,是该展示下实力了。
不多时,天津港地码头上,突然就有那么几个人,或车夫、或乞丐、或是西装革履地客商混杂在码头杂乱地人群里,就像是一个水滴滴入湖泊,连一丝涟漪都没有,便于湖泊融为一体。
乔安娜号是一个客运邮轮,此时这艘船正在天津港里整修,船身在航行地过程中不小心碰上了冰山,受创不大,却不是很美观。
这不是一艘多么豪华地船,却能凭借良好的性能和坚固地船身从苏联北边的海域穿过浮冰,自白令海峡而下,给天津港带来西方的客人和商品。
船上没有客人,海风带着几分水汽吹进船舱二楼的舷窗,素白的蕾丝窗帘被轻轻吹起,阳光透过窗纱,就像一只温柔的手一般抚摸过它照射到的每一寸地方。
一只修长有力的手轻轻地拉上舷窗,海风里的腥味很淡,却足以让他不喜。
他带上一双医用的橡胶手套,坐在床沿,掀开轻薄的棉被,小心翼翼地掀开一截衣襟。
泛红的伤口暴露在视线中,血腥味比海水地腥味不知重了多少倍。
“伤成这个样子还死撑。”宗唯的声音有些哑,就像是压抑住情绪一般,倒显得很紧张。
他用镊子轻轻地掀起纱布地一角,明显的感觉到昏迷的人身体轻轻一颤,宗唯地动作便更轻了些。
船上没有麻药,再疼也只能忍着了。至少现在地情况比在小院子里好太多了。
白家之前给的补血药效果相当不错,至少他不用担心路禾曦地缺血问题。
纱布好不容易取了下来,宗唯深吸一口气,手里的手术刀在路禾曦纤细的肩膀上划了一个十字,镊子翻开皮肉的时候,他看见昏迷的小丫头因为疼痛流下了两行清泪。
“乖,不哭,很快就好了,就不疼了。”宗唯手里的动作不停,小镊子终于挖到了子弹。
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好在只是伤到了肌理,肩胛骨没有骨裂。
“谁,你是谁?”明明眼睛都睁不开,人还没有从昏迷中完全醒过来,可是她却能感觉到自己身边有人,肩膀冷冰冰的感觉和时不时的刺痛让她十分不安。
宗唯慌忙抽出了手术刀,脸色一阵惨白,万万没想到她居然醒了,还能动弹,刚才若是自己没有及时收回手术刀,这时候恐怕就挑破了两根血管。
他擦擦额头上的冷汗,见路禾曦只是说了两句话,再无反应,才松了口气。
保险起见,他还是拿了几根绳子把路禾曦绑在了床上。不怕她疼,疼一会就过去了,就怕她乱动,结果伤的更重。
“别闹,我是林燮。”宗唯边绑绳子,边趴在路禾曦耳边轻声说道。
不出意料的,手下紧绷的肌肉放松了下去,呼吸也变得绵长,显然,路禾曦是完全放心了。
宗唯只觉得心里有些烦躁,他把手术刀往床边的托盘里一扔,拿起镊子夹出了弹头,这时的动作干净利落,已经不像之前那般温柔和小心翼翼。没多久,伤口的腐肉已经被清理干净了,待包扎完毕,宗唯才把窗前的移动桌子轻轻一推,坐在床边。
用眼太久,他闭眼的时候只觉得眼眶又酸又湿,很不舒服。
“蠢丫头!”他有些不满地抱怨了一声,拿起毛巾擦干路禾曦额头上地汗水,又叹了口气,“你这么相信他啊,不知道能不能有那么一天,你也可以这么相信我。”
他伸手覆上路禾曦地眼睛,掌心能感觉到小丫头柔软的睫毛,睫毛有些颤,手心里痒痒的,挺舒服的。
“真是蠢丫头。”
北平,林府。
大人物的秘书与林府主人的会见看起来十分随便,地点就在林府的大门后面,没有茶没有座椅,两个人就站在那里,辛慎手里还在擦着一副圆框眼镜。
“话我交代在这了,至于人你能不能带回来,就看你的本事了。”辛慎调整了镜片,把眼睛带上,玻璃镜片后他那双黑的有些不正常的曈仁和冷冰冰的眼神看起来就像玻璃珠子了。
林燮被那眼睛看了两秒,只觉得心里有些发冷。这男人的眼神太可怕了,连自己都觉得恐惧自内心而出。
他有一次打量了辛慎一圈,30岁左右的年纪,五官也是少有的俊秀,细看之下眉目之间还是很秀气的,只不过表情太冷,让人不敢直视而已。
身高不是很高,穿着一身合身的军装,鞋子上一点泥土都没有,这个男人从头到脚没有可挑剔之处。
除了表情,这人算得上是人畜无害,只是有些古板罢了。
他没有回答,直视辛慎的眼睛,毫不畏惧。
许久,辛慎慢慢收回了目光,他的嘴角难得的往上挑了挑,看起来像是一个别扭的笑。
这表情让林燮着实觉得十分怪异,不知为何这个男人会露出这样的表情......就像是家里的长辈对晚辈的,宠溺?
这想法太奇怪,林燮赶紧严肃起来,道:“行了,无论如何,谢过辛秘书了。”他很不想和辛慎这个人多待一秒钟,辛慎的大名他早有耳闻,身为宗唯的影子,华北军区的知名的公正严明、法度有序,那种刻板却实力强悍的名声早就成为无数青年心中的偶像,处处可见对这人的孺慕之情。
据说当年辛慎进入军方之前是燕京大学的一名老师,在燕京大学一场演讲撼动青年不知几何,学术之渊博、胸襟之宏大让在场者无一不心怀澎湃,更有甚者直接晕倒在当场。
传言自然有夸张之处,但辛慎此人师出名门、学识渊博的显实确实值得倾佩。
林燮对辛慎的了解也多来自辛慎在学界的好名声,但是,他却不明白这么一个人为何当时不顾局势毅然投入宗唯麾下?以他的名声,说是给当时处于实权斗争中的宗唯带来了最大的麻烦也不为过。
可就是这么一个穿惯了长衫的文人,穿起了军装也能在权贵之间如鱼得水、左右逢源。
可是,他明明是一副让人看起来就内心发寒的冷漠表情不是吗?
他见辛慎自顾自开了大门离开了林府,大门观赏的时候,那双玻璃珠子一样的眼睛终于不在自己眼前晃荡了。
林燮送了一口气,开始考虑天津的事情。
他手里在天津的情报网被人毁的一塌糊涂,三个联络站一个不剩,人也失踪了两个。
这些事是谁干的他没查出来,但是最大的嫌疑人一个在宗唯,另一个......
他抬头看向中天的太阳,翠色的瞳仁里流露出三分不屑四分杀气,还剩三分便是从未磨灭的傲气。
“如果是内部派系的争斗,那就太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