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完毕,纪云磊穿了外套,两人向外走,唐昕顺势挽住纪云磊的手臂,纪云磊感到不适,他想要挣脱,没想到唐昕打着呵欠,以一种很是倦乏的神态道,“我现在好困啊,搭一下你的肩膀,不然会摔到了,你不会连这点怜香惜玉的美德也没有吧?”
纪云磊没法,“好,一会你到车上好好休息一下吧。”
“好咧,去爱丽丝。”
爱丽丝?难道祁安信不在家,也是,这么晚了,如果是在家里,怎么会让唐昕过来,莫非也是瞒着夏言喻的?
到了车上,唐昕竟然不困了,她坐在副驾驶座上,是不是看向纪云磊,纪云磊倒觉尴尬,他打开音乐,半段听不太清歌词的歌过去,下一首歌竟是《我不愿让你一个人》,纪云磊心里咯噔一下,为了让自己不再去想那些事情,纪云磊已经避着去听五月天的歌,上次是在ktv里面,而接夏言喻那次,碰巧也是这么一首歌,纪云磊想关掉吧,不然思绪更乱。
没想到是唐昕关掉的,而且看脸色也不好,纪云磊没有讲话,专心开车。
“你该清楚夏言喻与我表哥的关系,也该清楚,如果你们还有联系,你们将失去什么。”
唐昕并没有看着纪云磊,可纪云磊能感觉到这些话句句都在刺痛他的心,失去什么?他失去什么都无所谓,但他不知道这对夏言喻会造成多大的伤害,显然,唐昕知道这首歌对他的意义,那么,她还知道多少呢,是唐昕有意在调查,还是祁安信有什么不放心的,此时,他更担心的是夏言喻。
纪云磊无以应对,他要是辩解反倒是落实了唐昕的针对。只是纪云磊的沉默显然是激怒了唐昕,她不知道这样上杆子到底算什么,她已经做了这么多,已经表现的这么明显了,可是纪云磊还是无动于衷,她竟然败给了夏言喻,那个她打心眼里也看不上的表嫂夏言喻,可是表哥却是当宝贝一样宠着的那么平庸甚至是白痴的夏言喻,她不服,很不服。
她抓着纪云磊的手臂,“云磊,你明白我的,我有哪里不好?”
纪云磊侧过头,“唐昕,你怎么了,我在开车。”
“纪云磊,我就讨厌你这逃避的性格,如果你不逃避的话,当年你就和夏言喻一块厮守到老,也不用她去勾搭我表哥,我们也就不用相遇,不用这么痛苦了。”
唐昕满面的泪水,她晃动着纪云磊的手臂,而纪云磊脑袋晕掉了,唐昕说的对,是自己这可恶的性格,总是逃避,终是害得取舍不定,如今浑浑噩噩的结果。
“唐昕,你放手,错在我,现在很不安全。”纪云磊想去安定她,可是唐昕哭的更伤心了,她撕扯着纪云磊的衣服,“得不到,还不如我们一起毁掉。”
“唐昕,唐昕。”纪云磊害怕唐昕疯掉了,可是忽然强烈而刺眼的光芒让他明白,危险真的来临了。
伴随着鸣笛声,刹车声,尖叫声,他恍惚看见唐昕带着笑与泪水扑倒了他的身上,他感觉到了刺痛,扑面而来的腥甜味,然后世界眩晕了,无尽的黑暗。
而当他醒来,在这场车祸里,唐昕为了救他比他伤的更重,甚至是毁掉了双腿,而自己除了头部的伤其他只是一些擦伤而已。
他无话可说。
唐昕的疯狂与绝望,那撕心裂肺的哭,作为一个还有正常思维的人,他都该担负起这个责任来,他看得到祁安信眼眸里那带着杀气的愤怒,他那种居高临下,似乎是随意一句话就能将堂下之人凌迟的君王,或许,在那一刻,纪云磊意识到,在走廊里的并不是争吵,一个因为他人,因为失误丧失了他的孩子的女人,在祁安信的心中已经被判了死刑,他会对夏言喻做什么?
而或许自己可以终结这些惶惶不可一日的命运。
他抱着唐昕说,“祁总,我要和唐昕结婚。”
他是在跪着祈求祁安信不要那么愤怒,不要伤害夏言喻么?
纪云磊看得到那在病房外苍白面孔瞬间绝望的夏言喻的脸,他甚至能清楚看到夏言喻滴落的泪水,那该是滚烫的,泪过留痕,该是永远也抹不去的疤痕吧。
而一切这样终结就好。
他没有理由再去找夏言喻。
以前,在他的世界里,他认为只要努力了,没什么改变不了,可是他现在终于明白什么都做不了的苦楚。
虽然答应和唐昕结婚这件事让唐昕缓和了一下,可是面对突然莫名失去双腿的苦难,唐昕是疯狂的,那种疯狂已经上升到会忽然间爆发。
唐昕越来越喜怒无常。
她不停地摔打东西,没有哪个护士赶来照顾她,但只要纪云磊在她身旁,她又会像个孩子一样抱着他,默默流眼泪。
纪云磊不敢离开她,他感觉,他就这样和唐昕绑在了一起。
这些日子该有多难熬。
凌静湘打电话告诉他夏言喻很不好,可是他什么都不能做,也不知道说什么,他只能在医院的天台上大口大口的抽烟,吐出的烟圈是苦的,天台的风很大,而他那般渺小,他似乎一下子老了几岁。
凌静湘来找他,纪云磊趁着唐昕熟睡,他拖着疲惫的身体来到了与凌静湘约好的在医院附近的咖啡馆,咖啡馆里除了店员只有他们两个人,可是他们沉默的,好像连这两个人都没有。
沉默,将人淹没的无尽的沉默。
凌静湘这么看着他,不知过了多久,她用手支撑着站起来,她的肚子已经很大了,还记得当初因为申齐的背叛他和夏言喻对凌静湘担忧不已,而现在,凌静湘支撑着他们两个人,他差点忘记,凌静湘还是活在苦难里的人。
“对不起。。。。对不起。。。”
凌静湘已经走了几步,但他相信她听得到,但是,他甚至不知道他的这些对不起是对谁说的,他是又逃避了么,用这么几句对不起就像洗清自己的罪孽,就想袖手旁观了么?
他看到凌静湘的肩膀动了动,或许哭了,她没有回头,她说,“我只希望,从此你们不要再有交集。”然后,她摆摆手离开了。
他又何尝不怕这些交集呢?可是人之贱便在于一边承受苦痛一边享受恐惧。
他又害怕没有交集。
自那之后,他似乎没了夏言喻的消息。
而他承受着唐昕带来的磨难。
复健之路很难,医生说,希望不大,但是还是要去做。
祁安信安排唐昕去美国治疗,纪云磊也企盼着,至少有点希望,不然自己的罪责会很深。
唐昕沉默了许久说,“走之前,我要和云磊登记,与你和表嫂同一天登记。”
看,她还是不放心。这一点,又有多绝。
再相见,在不同的命运上盖上相同的钢印么?
手续办好,一切都收拾好,连云上都安排人打点,现在面临的是登记这个关卡。
当夏言喻听说要和纪云磊同一天登记的时候,夏言喻沉默,然后咯咯笑了起来,凌静湘吓坏了,以为夏言喻受不了打击疯掉了。
而夏言喻看着祁安信,近两个月没见的祁安信带来的竟是这样的消息,她看着似乎没什么改变的祁安信,她点点头,“好!”
疯了,全都疯了。
而夏言喻忽然觉得,竟然,他们可以一起登记。
A城里,一场大雪一场大雪的下,疯狂地想要淹没这个城市,这个冬天,夏言喻忽然很怕冷,这样的冷让她没有集中精神,以前每个冬天,她至少会去堆一个雪人,可是今年,她是一个喷嚏一个喷嚏地打,体质越来越差,比凌静湘还差。
在凌静湘家住的这段日子,不论什么天气夏言喻总会去小区门口的粥店去喝粥,慢慢和那位老奶奶也熟络了,老奶奶名何云秀,今年八十,A城人,至今未婚,夏言喻有次好奇问她为什么选择这样。老奶奶看着摆放财神爷的台子旁挂着的一个半块玉坠,眼睛朦胧了,“或许哪一天,士卿可以找到我。”
奶奶所说的士卿是她青梅竹马长大的恋人,那时,奶奶的父母根本看不上士卿,那时虽然是战乱,但是门当户对的理还在,士卿不顾父母反对,辞别奶奶,离开A城,参了军,只留下着半块玉坠,他日,也是要靠他身上的半块玉坠来个破镜重圆之意。
只是自此没了士卿的消息,奶奶家也在那不太清明的时代里遭了山贼,除了外出探亲的奶奶,其余何家的人一夜之间毁于一场大火。
奶奶除了身上的一切零碎钱,只剩下了那块玉坠,她抹干眼泪,靠着乡邻的救济勉强安顿下来,奶奶本已是婚嫁的年龄,只是苦等士卿,年龄已过了,奶奶推说为父母守孝,不谈及婚嫁之事,三年过去,士卿还是没有回来,奶奶已经靠着以往所学去乡里的小学当老师,并放出风去,此生非士卿不嫁。
奶奶经历了这个时代所有的变革,也经历了所有的磨难,半个多世纪过来了,她还是没有等到士卿,或许,他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了,奶奶想过了结这一生,但又害怕哪天士卿回来了,她又会错过了。
以往何家便是在这个区域,小区建起来之后,奶奶就盘下了这边的店,卖起了粥,那时士卿最喜欢喝奶奶熬的粥,而每天,奶奶会将玉坠挂起,等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