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燕乐施和燕归晚一并从竹梅苑里出来,燕乐允便在刘练的服侍下躺了下来歇息。燕乐允小憩片时,忽一转身,慢慢睁开眼睛,却见到刘练正在她身边做着针线活儿。
刘练见她已经睡醒,笑脸相迎道:“妻主,你想要做什么?”
燕乐允笑而不语,轻轻地从炕上起身,又靠回金丝靠枕上坐卧着。刘练早放下手中针线挪过去扶住她。
“妻主,你悠着点,郎中说你现在胎象不稳。”刘练叮嘱道。
“堂堂一个女君,哪里就变得那么娇贵了。瞧把你给紧张的,不碍事,况我自己也没觉得很难受。”燕乐允一副心中有数的样子。
刘练倒是不婆婆妈妈,没有与燕乐允过多争犟。他默默坐回原处,又开始纳起针线来。
燕乐允瞧了瞧刘练手中的针线,轻笑道:“还不知我这腹中是男儿还是女儿,夫郎这么早就做起女儿的衣衫了?”
“妻主腹中怀的一定是个女儿,我掐指一算就算来了。”刘练摆出半仙儿算卦的模样。
燕乐允扶了扶自己的小腹,继续笑道:“但愿它真的是个女儿,那样我们燕家也算有后了。夫郎,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能与夫郎诞下这个孩儿是我燕乐允这辈子做的最值得的一件事。”
刘练拿着手里的针去篦了篦垂发,“郎亦如此。”
妻郎俩都笑起来,这是属于他们二人的幸福瞬间。两个压抑太久的人在机缘巧合下结为夫妻,他们都太需要证明自己的价值和意义。然而世事的变化总是在不经意间就发生了……
“夫郎莫要累着自己,这些针线大可交给下面的人去做。我燕家虽不及你们刘家门第高,到底也算大族之家,怎可让夫郎你亲自动手做活儿?”
“瞧妻主说的,我可从来没觉得燕家门第低。咱家晚少主可是把当今九殿下都娶回来的人!”
“我这个甥儿,哎!”
“妻主这个甥儿如何?”
“我这个甥儿好不容易娶回一个皇子,却不知这位皇子是女皇陛下最不得意的。我家晚儿依旧在御前当值,并无任何晋升和奖赏。你再瞧瞧八殿下嫁入唐家,不说亲信党羽一堆,府上到底该是门庭若市,来拜访的人络绎不绝吧?但你瞧瞧我家这位九殿下,不拉帮不结派,半句朝堂之言不谈。不仅如此,你也瞧见他那一身打扮了,那活脱脱就是个女君扮相。也不知道我那甥儿……”
“妻主替晚少主着急个什么劲儿?晚少主横竖都有主母帮衬,你呢?你呀,就是太善良总替他人考虑,是时候该替自己考虑考虑了。”
燕乐允的面色有些僵住了,她没太明白刘练所说的意思。刘练本想点醒她,却没想到他的妻主如此不灵光。。
“夫郎,你这是何意?”
“我听说,妻主这次娶夫进门是放弃考学的,当初主母答应你,要带你学看家本领,日后要你掌管燕家家产?”
“哦,夫郎指的是这个。之前的确是这么定的,但是你也瞧见我现在这个状态,就算是要去学习,只
怕也得等到一年以后。不过夫郎也不用太担心,我身边的大官儿梨洛,已被主母叫到身边去了。梨洛是个聪明伶俐的,要她先熟悉熟悉本领,以后辅佐我也得心应手。”
刘练听到燕乐允这般说辞,心中的怒火早就燃烧起来,但碍于她现在正处于怀孕期间,他也不敢把话说的太绝,再惹得她大动肝火,影响到孩儿可就得不偿失了。可刘练的心思已经藏不住,他需要得到一个答案,或者去创造一个答案。
“妻主,练郎我今日说点掏心窝子的话可好?”
燕乐允怔住,“嗯?”
刘练先唤小厮儿拿进来一碗枸杞红枣羹,他亲自端起碗,先用勺子舀起一勺,再放到嘴边吹吹热气,最后才送到燕乐允口中。
“来,妻主,先吃两口羹,练郎慢慢讲与你听。”
燕乐允似被什么支配着,完全听刘练的摆布。她一连吃了几口羹汤,刘练才满意地下来,不再喂她吃。
“妻主,你是无官职加身的。”刘练小心试探道。
果然燕乐允脸上有些挂不住了,“夫郎可是觉得我燕乐允没有本事?
“妻主,你莫要生气,待练郎仔细说给你听,好不好?”
刘练见燕乐允明显在往下压制怒气,方才大胆道:“妻主在外没有俸禄,在府中也管不了家,敢问妻主,若我们的孩儿是个女儿,你要拿什么养活她?”
“燕家孩儿当然要燕家人来抚养。这有什么可质疑的?我二姐不会不管我们,夫郎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吧。”
“妻主怎么这般冥顽不灵?”刘练简直不敢想象,燕乐允怎会愚蠢到这副田地。
“我?我到底怎么了?”燕乐允也不明白刘练到底想说的是什么。
竹梅苑这里,刘练还在想着办法希望燕乐允能开窍,那边燕归晚已经从木李楼出来走回桃夭馆去。
燕归晚同燕乐施不欢而散,燕乐施的强势不适用于燕归晚的身上。燕归晚的坚持没有得到燕乐施的认同,姨甥俩各执己见互不相让。燕乐施见再这么争论下去也分不出个结果,只好先令燕归晚回去,待二人都冷静下来再说。
她本也是想逃回来求清净,没成想见到的徐墨卿绷也着个脸。她实在不想再说话,遂掉头去了柳宜风房里。这柳宜风本还在午睡,被燕归晚突如其来给打断,因他根本没想到燕归晚会来到他的房中。
柳宜风惊慌的从里间儿跑出来,“妻主,妻主你回来了。”
燕归晚扬扬手,“我头疼的很,在你这里休憩一会儿。你莫出去,也不必跟进来。”
燕归晚说毕,一头扎进柳宜风的卧房里,随即听来一声“吱嘎”的关门声。
柳宜风窘迫地站在原地,良久,方才坐到明间儿的方椅上。他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才能打发这漫长又无趣的时光。柳宜风望向窗外的阳光,只觉那阳光虽离自己很近,但终究是体会不到。
徐墨卿见她走进柳宜风的屋子,心里并没有多生气,但是他的确心里着急,有些话必须要说有些事也必须
得做了。
待一二个时辰已过,燕归晚才从柳宜风的里间推门而出,见他坐在窗下发呆,走过去坐到他的身边。
“宜风,委屈你了。”燕归晚的眼睛看向别处,漫不经心的说道。
柳宜风也不再看她,不卑不亢道:“妻主舒坦就好。”
燕归晚尴尬地笑了笑,起身走出去,重新回到桃夭馆正房这边。九灵见主子回来,立刻端上一杯热茶。徐墨卿在里间儿听见声音一跃跨了出来,仿佛怕燕归晚再溜掉一样。
“妻主。”徐墨卿向她施礼道。
燕归晚示意徐墨卿坐下,“夫郎。”
“晚儿……”
“夫郎,我知道你要说什么,自打小姨母怀孕起,我就瞧出来你心神不宁。我明白我三日在皇城一日在家,去也匆匆回也匆匆,独把你撇在燕府里面对一切。我知道女皇向你施压,主母也向你施压,你在其中最难做人。从我们成亲以来,你就一直在替我保守秘密,配合我演一处又一处的戏。”
燕归晚的双手在抖动,面上的表情也很扭曲,徐墨卿全都看在眼里。
“墨卿……”燕归晚忽然掉下两行泪,她抬起眼眸,“我,我不能只是个小小的御前侍卫,我必须接过我母亲的衣钵上阵杀敌,我母亲为我们燕家打下来的一切,不能断送在我的手里。自打我知道女皇陛下赐婚的那天起,我就开始盘算,我到底要怎么利用你才好。我在心里算计了你无数次,想过无数法子讨好你,可是到最后我发觉我对你什么也做不了。因为你是个正直的人,是我燕归晚遇见最好的郎卿。”
徐墨卿被震动住了,他哽咽道:“晚儿。”
“你早就猜测出来我和柳宜风也是假的了吧?我自始至终都把二柳当做自己的兄弟看待,柳姑母难为他们,折磨他们的生父顾氏,我能为他们做的也只有眼前这样……这些话,今日主母都逼我说出来了。墨卿,这些以后都不再是秘密,我再也不用背负这些了。”
“你与主母讲了实话?这又是为何?”徐墨卿急迫道。
“你应该知道,说来说去还不是为了诞下孩儿。她要我学小姨母,为燕家开枝散叶。可我,现在绝不能够!”
燕归晚的倔强伴着眼泪一起溢出来,她的拳头狠狠砸向木几。
“你想让我去御前求母帝,是么?你想去西北边陲,去朱将军的麾下镇守边疆?”
燕归晚用恳求的目光,口是心非道:“我不想你为难。”
“晚儿,你相信我么?”徐墨卿忽然很动情的说道。
燕归晚愣住,“你这是何意?”
“不用我去求母帝,你自然会去成沙场。”
“我什么时候能去成?”
“大概一两年以后。”
“那么久?不能再早一点么?”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就凭你的身手,就算让你去往边塞,你能活几时?”徐墨卿略带嘲讽道。
燕归晚擦擦泪痕,嘟囔道:“我能活到长命百岁儿孙满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