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似箭,日月如梭,转眼已出了元月。燕归晚的伤势渐渐康复,再过三五日就可去御林军里报道。女皇封她的官职是御林中郎将。她与御林军统领朱欣然算是旧交,更有杨妃母家的甥儿杨湘在里面做参事,也算有个照应。总好过刚刚去往御前当护卫的时候强。那时她初出茅庐,背负太多心理负担。可现在她的心态放的很平和,她正朝着自己努力的方向前进,而且已经迈出去一大步。
燕归晚成功跨入御林军的行列,女皇也应了她的请求,让燕归岚接替她的缺,在御前当值。李韵和早就回到御前当值,原先都是她与燕归晚一起进进出出。现在却换成了燕归岚,李韵和一点也不愿意搭理她。可耐不住燕归晚左右相劝,她才肯答应下来,日常多照顾照顾燕归岚。
那日燕归晚先去了御前谢恩,出了皇城便与徐墨卿奔往三公主府上。那次登门是他们从凉城回来以后的初见。按理儿两家年下里该走动走动,但燕家的事已经闹得沸沸扬扬,又在李韵和口中陆续知道内况,所以一家未登门一家也请。
燕归晚妻郎当着徐钟卿妻郎的面,重新拜谢了李韵和的救命之恩。李韵和呵呵的傻笑,众人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李韵和和燕泽银之间暗暗往来定不是密不透风,谁都明白她是因为一个郎卿才如此疯狂。但还没有人知道连两家长辈会是什么态度。
燕归晚担心李湘阳、李湘悦看不上他们燕家的门第,这也是李恩所担心的。他妹妹是他母亲的独女,这独女的婚配一定是慎之又慎,他妹妹瞒着母亲私自与燕家小郎交往,恐日后未必能有情人终成眷属。徐钟卿把一切看在眼里,看破不说破,她自有她的估量,此时也不到火候,索性先任其自由发展过一阵。
过了元月万物慢慢的开始复苏,银装素裹的大地逐渐多了些绿色。温长溯就是在这样的日子里离开了燕家,去往寒武寺。他走的那日是燕乐施和燕归岚一同送他去的。他除了贴身的几件衣裳,余下的一分一厘也没有带走。他仅有的一些私房钱全部交到了燕归岚的手中。
父女这半月说了很多话,有悔悟的、有痛苦的、有愉快的、更有不甘和无奈的。但父女二人都认可了一个道理,他们都不是燕乐施的对手。这么多年他们从来就没有赢过主母一次,而这一次更是惨败大败,若不是燕乐施开恩,他们父女连这条命都保不住。
所以温长溯要女儿依附在燕乐施的身边,一心一意做事,只有燕归岚变得越来越强,他们父女才有出头之日。这当然是温长溯骗燕归岚的话,他不能告诉她,自己与燕乐施之间的秘密协议。他得让女儿放心,他才能走的安心。
寒武寺本是姑子庙,但燕乐施愣是请住持在后山上单开了一个院落,让温长溯住进去,也可说是把他囚禁于此。除了一日三食会有小尼从门洞里送进来,其余时间这间院落便是封闭上锁的。没有小厮儿伺候,所有的一切都需要他自己动手。平日里唯一能做的就是诵经念佛。
安度好温长溯,燕乐施让燕归岚以她自己的
名义,又给寒武寺捐了一大笔香火。在燕家人走后,温长溯就会削发为僧。想到此处燕归岚呜呜的哭泣起来。但她看到燕乐施正审视自己时,只好又把眼泪给憋了回去。
燕乐施问她:“你觉得委屈?还是替你父亲鸣不平?”
“甥儿并没有这么觉得,只是觉得以后不能日日见到父亲了。故而有些伤心。”燕归岚胆怯怯地回道。
“岚儿,你要记住,你若想挑战我的权威,就必须变得优秀。像你长姐一样,拿命去博。燕家不是我自己的,是你们的。你们要是不强悍,你们的子孙就又得回到山野乡间去了。你想吗?”
“不想。”
“你父亲眼界太小,府院里的勾心斗角算个什么?你是女君,你得去外面赢得一片天地回来。既去了御前,就脚踏实地的去做。做得好,想嫁给你的郎卿自然就会多起来。无论你选择哪一个,都会比那刘家的远亲强。”
燕归岚的心不知被什么狠狠的撞击着,主母的话把她的斗志点燃,她的确不能再像原来一样,游手好闲招猫逗狗,她得脚踏实地的去做事,为了她自己,也为了她父亲。
姨甥俩回到燕家,一过临街大门,燕乐施便撩开马车上的帘子去瞧新挂上的燕公府匾额。谁成想却发现门口停了好几顶轿辇,还候着不少女侍小厮儿。燕乐施知道家里应是来人了,赶着让车夫快些进院。
果然正大厅里坐着很多人,仔细辨认确是刘家人。这一次他们来的很全,刘轩德妻郎和刘缨妻郎两代人悉数到场。燕归晚和徐墨卿正在里面招呼着他们。
燕乐施没有马上进去,反而顿下脚步,“岚儿,你说他们刘家人这次来有何目的?”
燕归岚不敢言语,生怕说错了话,眼神里躲躲闪闪的。
“说错了,不碍事。”燕乐施又加了一句。
“甥儿以为,他们应该是来与咱家讲和的,毕竟小姨母已经有了孩子。”
“嗯,那进去了你再仔细听听。”
说罢,燕乐施便带着她走进中堂里。除徐墨卿外,众人纷纷起来给燕乐施行礼。燕归晚先道:“刘大人一家来了有一会儿了。甥儿也向刘大人讲明,您与岚妹送温妾公去往寒武寺了。”
“令家妾公已安顿妥当了?”刘轩德不得不问道。
燕乐施淡然一笑,“这会子估摸着正在削发。”
刘轩德的头上渗出汗水,一旁的刘家人也都跟着紧张起来。
“刘大人可见过允妹夫了?晚儿,你怎么没把小姨父请过来?”
燕归晚一拱手,道:“甥儿做事不周,刚刚已差人去请,但小姨父不愿出来。哦,对了,小姨母那边今儿身子不大舒服,也未曾出来迎客。”
燕乐施让着刘轩德和黄氏落座,陪笑道:“我这小妹进来脾气越发大了起来,也请刘大人不要见怪,孩子月份大了的过。”
刘轩德尴尬地笑了笑,“是,是,我们理解。”她双手扶在膝盖上,犹豫片时,仿佛在心里做着什么决定。
“刘大人,我家主母已经回来,您有什么话就直说吧。”徐墨卿客气道。
刘缨见她母亲迟迟拉不下脸来,便一径走上前来,躬身叉手道:“殿下、燕主母……”她向燕家各位一一示意了一番,提了口气欲要说下去。
“缨儿!”刘轩德忽然叫住她。
但刘缨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拱手道:“今日我刘家全家来此,是想替我家练弟负荆请罪。他在燕家所做的那些不齿之事,若不是燕主母大人大量,只怕他这会子已吃上牢饭。我替我练弟向您赔不是了。”刘缨撩起袍襟,“咕咚”一声跪倒在地。
只见刘轩德双手悬在半空,又微微地缩了回去,随即发出一声叹息。黄氏和朱夕然更是把头别了过去。
“刘少主这是做什么?快快请起。”燕乐施怡然笑道。
燕归晚连忙赶上去拉起她,“缨君,使不得。有什么话你就直说,无须这般。”
刘缨被燕归晚搀扶起来,“晚君,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我们想接练弟回家。”
“这有何不可?之前我便向刘大人说过的。”燕乐施笑道。旋即招来书箫,吩咐道:“去请刘夫郎来中堂。”
书箫略踌躇了片刻,“是。”
“慢着。有什么隐情?”燕乐施瞧出端倪。
“回主母的话,刘夫郎他……不肯出来,刚刚我们已经请过了。他说……”
“他说什么?”
“他说自己不是刘家人,要他们快点……滚。”最后一个滚字她说的很轻。
黄氏听到此处悲悲地泣不成声,一旁的朱夕然忙着安抚他。
刘缨拦住书箫,“这位大官儿莫去,还请燕主母听我把话说完。”她略顿了顿,“我知道练弟做了那件事,深深地伤害了燕主母和允妹妹。想他们妻郎俩再破镜重圆已经很难了。允妹妹有了身孕,眼看着他们妻郎俩就要为人父母,我本不该说让他们分开的话……但是……还是分开才是最好的选择。只是希望以后允妹妹诞下孩儿,能让练弟回来看看。毕竟他是孩子的爹爹。”
“哟,这事我可不能做主。这事还得问允妹自己的意思。”燕乐施仿佛已猜到是这个结果,她丝毫没觉得惊讶。
“晚儿、岚儿。”燕乐施发了话。
她们二人走到主母面前,叉手道:“主母。”
“你们姊妹俩同去,好好的请来小姨母和小姨父。我们这一堆人在这商议他们妻郎俩的事,她们当事人不在场怎么能行?”
“诺。”姊妹俩齐声道,随后便离开中堂去往后院。
“刘大人稍安勿躁,我们还是在此等候一会吧。”
“不急,不急。”刘轩德已不敢再与燕乐施对视。
“刘少主也请坐下。”燕乐施说着,又让书语差人上来填茶。
燕乐施的手段徐墨卿是见识过的,但刘家今日作为却出乎他的意料。刘轩德真的心甘情愿这么做?她这么做,以后两家当真会抚平过节?真的能解开仇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