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燕归晚感到一阵头疼,她知道燕泽银那小儿的秉性,从小就喜欢与女孩子亲近。只要是遇见他可心的人,无论对方是个什么来头、路数,他都有办法贴上去拿下来。虽说是个郎卿不应该那么主动,但燕泽银在男女之情方面非常有自己的见解。
早年燕归岚不学无术,也常常带着燕泽银出去鬼混。姐弟二人去了同一家青楼,一个去找了男郎,一个便去挑下女儿。在京都里也传过一阵儿“佳话”。幸而近一年家里发生诸多事宜,他们两个才算消停下来。
可这一回,燕泽银算是棋逢对手了,李韵和也算李家的掌上明珠,从小就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做派。她虽有行侠仗义天真烂漫的一面,但也有骄横跋扈的一面。她与燕泽银这种风驰电掣的进行速度,真够让燕归晚喝一壶的!
徐墨卿把燕归晚拉到床榻上,麻利地翻来她的衣襟儿。燕归晚稍有些紧张,但也含情脉脉的看着他。
“墨卿,白天里……不大好吧?晚上我们早些歇息?”
徐墨卿白了她一眼,藏在袖口里手中多了一瓶药膏,他举起来笑道:“我千万百计求来的,给你试试,看能否把胸口上的伤疤去掉。”
燕归晚噗嗤笑起来,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哎呀,都怪你,一直与我讲韵妹妹和泽弟的事!害得我浮想联翩。”
徐墨卿一壁帮她擦着药,一壁戳了戳她的额头,“你迟早是我的。那么久都等了,还差这一时半会?”
燕归晚身子一凛,扬起下颚,“我再重申一遍,我是你的妻主,你是我的郎卿!”
徐墨卿不语,抿嘴微笑,只顾把她的衣襟重新系好。才缓缓道:“若慕氏还在,你哪里会留下这个疤痕,她早有法子为你医好了。可惜……”
“我不在乎这些,哪个上过战场的女子不挂彩回来?我又不是男子,以色侍人。”燕归晚满脸无所谓的表情。
徐墨卿收住笑容,一手将她推到在床榻上,自顾立身盖紧药膏。
燕归晚“哎呦”一声缓缓站起来,猜到定是自己的话惹得徐墨卿不悦了。便悄悄走到他的身后,柔声道:“算我说错话了还不成吗?墨卿与别的男子不同,能文能武志向从不在闺阁里!”
“晚儿知道便好。之前你没有见过他国男子,我不怪你,但你现在已经见过了,就不该再拿我当做异数。”徐墨卿认真道。
“可你在去凉城之前见过吗?”
徐墨卿怔住,“见过。”他略顿了顿,“我的梦里总会出现一位白衣男子。我从来看不清他的脸,但我感知得到他是男儿,他的扮相便是如此。”
“你觉得那白衣男子会是谁?”燕归晚的心里已有了自己的答案。
“我父亲,日思夜想的父亲,那个来自西洲的男子。”
徐墨卿话落,轻轻地闭上眼睛。燕归晚不知该怎样安慰他,只好用力地抱紧他,他的悲伤也随之侵入到她的心里。燕归晚感受到了,她悔自己之前那么不在意。太多的时间里,她对他不够在意,不够敞开心扉。
“等我再立了战功就带你回皇宫里
,请女皇为你多讲一点关于你生父的事情,好不好?”
徐墨卿也紧紧的抱住她,“没用的,这么多年,母帝从不肯对我多讲一个字。”
燕归晚刻意大笑,顺势扯了扯他的发髻,“墨卿,墨卿,今儿天色这么好,我们也外出游玩去吧!你在家里呆的闷不闷呀?”
“哎,哪有你这样的妻主。”徐墨卿躲着她的手,“你今日不用回军营?”
“不用,明早回去即可。”她拉住他的手臂,“走吧!我们骑马去。”
“骑马去哪里?”
“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去淮成河上泛舟怎样?去年你不是与韵妹妹一起去过吗?”
“那就去淮成河,听墨卿的。”
蜿蜒的淮成河上一叶叶扁舟多了起来,虽是早春,天气还有些凉凉的,但两岸上的景色已显露头角。含苞待放的桃花、樱花、杜鹃花,退去银装的各色酒家、客栈、青楼。总之淮成河成就了淮乌街,淮乌街点缀了淮成河。
在一叶比较大的蓬船上,李韵和正与燕泽银在对饮,时不时还能传出二人的笑声。燕泽银出来的时候有些着急,今日只穿了件半旧的百花齐放大袖衫,脑后垂着一个瑶台髻。因久坐河边易生凉,李韵和又给他披了件绯红麒麟长斗篷。
燕泽银吃了酒脸色越发红润,李韵和看了心中更加喜欢。身子也不自觉的向燕泽银越靠越近。
“去年秋天,我与晚姐姐来此游览,想来时间过得真快。那时候我不曾想过,有一天会与泽郎再来。”
燕泽银咯咯地笑,眼角泛起一丝桃色,“泽郎之前也没有想过,会与韵姐姐在一起。”
说着话两个人的距离又进了一步,李韵和忽然想起上元夜那天,她把燕泽银从燕归晚的身边带走……那一次的,让她永生难忘。
“泽郎之前可曾喜欢过别人?”当她问到这句话时,已证明她对燕泽银动了真情。
换做别的男郎早已气鼓鼓的,或者掩饰或者不提。可燕泽银却没有这样做,他思念起一个人,“当然喜欢过。可我辜负她的一片真心。”
“怎讲?”
“因为误会,我连她最后一面也没有见到。”
“她……死了?”
“并没有死,而是离开京都不知去向。”
“你还想找到她吗?”
“想,想找到她,对她说一声对不起。是我辜负了她,而我现在喜欢上了别人。”
燕泽银这话锋一转,把还在吃醋中的李韵和哄地又高兴起来。
“你喜欢上了谁?”
“为我打开燕家大门,为我救出姨母之人。”
“不会是因为感动吧?”
“怎会没有感动在里面,但喜欢了就是喜欢了。泽郎从不说假话。”
李韵和心满意足地笑开颜,传说中燕乐施也是个阅男无数的女君,却从来没遭受到骂名。眼前的燕泽银也是如此,是个多情的种子。可李韵和希望他不是滥情之人。
“你想与我长相厮守吗?”李韵和问
到这句话时,眼睛望向了别处。蓬船还在悠悠地划着水波,迎面阵阵地花香沁人心脾。
“想与不想,不在我,在韵姐姐。”燕泽银深情地望住她。
“哎呀……哎呀!”
只见李韵和突然跳起来,拽起燕泽银一骨碌钻进莲蓬里。
“你见到鬼啦?”
李韵和的脸色比先前更红了,“你姐!你姐姐啊!比鬼还可怕!她知我又拐你出来玩儿,一准儿又得斥抢白我。”
“长姐?她在哪?”燕泽银也被惊到,他扯着脖子向四周瞧去,被李韵和一巴掌给按了回来。
“后面呢!我们俩在莲蓬里吧,反正外面也有点冷嗖嗖的。”
“韵姐姐看错了吧?我怎么没有看见。”
燕泽银壮着胆子走出去环视一圈,根本没有发现燕归晚的踪迹。李韵和不相信,起身也跟着环视一圈,果然不见了踪影。
“难不成真的是我看花眼了?”她低下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在暗处,另一叶蓬船上的徐墨卿和燕归晚已把他们俩看的清清楚楚。还是徐墨卿眼疾手快,把自己的座位与燕归晚的对调过来,妻郎俩又抓起惟帽带在头顶。这才躲过了两船相遇的尴尬场面。
可是带上惟帽以后,他们俩连吃酒都困难了。要不是徐墨卿一直拦着燕归晚,她简直要跳到李韵和的船上去。
“这淮成河姐姐可以来,弟弟就不也可以来了?晚儿怎可如此霸道。”
燕归晚捏着杯盏,“墨卿,你知道我在意的不是这个!刚才你没瞧见吗?他们两个光天化日之下,都要都要……”
“哎,我东梁民风何时那么保守了?想来也觉得奇怪,上到主母下到岚妹泽弟,燕家也算是有个多情传承的,偏就你是个这么不解风情。”徐墨卿说到此处又觉得不大妥当,加了一句,“在凉城时你可是活泼的很哪!都伤成那个样子……”
燕归晚的恼怒隔着惟帽都可感觉得到,她一下子踩住徐墨卿的脚背上,像是要把他的脚碾碎。
徐墨卿面不改色,端起一杯竹叶青撩起惟帽饮下去,又道:“妻主现在的做法,活妥妥像个闺阁里的小郎卿,我很是不屑。”
“好。你九殿下倒是光明磊落坦坦荡荡。那你是不是有些话该向我坦白了?”燕归晚收回脚来,咬牙切齿的说道。
“何事?”徐墨卿不慌不忙,微微抬起鼻子嗅了嗅飘来的花香。
“那就从杨妃的母家说起吧,九殿下。”燕归晚拱了拱手,故意恭维他道。
“最近严荼去了御林军吧?”
“我还未说你已经知道了?是杨湘告诉你的?还是三公主告诉你的?”
徐墨卿拉住她的手,“来,我们也进到莲蓬里去。”
他望了望划桨的两个船妇,道:“避开前面那叶船,往澄柳街那边去吧。”
船妇们应诺,改了泛舟的方向,一径往城南方向划去。
妻郎在莲蓬里坐定,徐墨卿帮她和自己摘下惟帽,正色道:“晚儿,你知道是谁派你去的西北边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