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归晚撕心裂肺的叫喊声彻响长空,她根本没有想到徐墨卿会出现在此。她只以为他在后宫杨主那里,万不曾想过他会奔赴御林军来!
这一瞬,她慌了神,握在她手中的长枪还没有出招迎战严荼,早已被她撇到的一旁。她跨步向前把徐墨卿挽在自己的臂膀之中。
对面的严荼更是被徐墨卿的气势所压倒,他徒手接住她的长枪,还是以这种自损的方式。除了是因为他赶来的急迫,更是像在场的众人示意,他们妻郎没有丝毫要反击决斗的意思。
严荼手中的那支长枪也“咣啷”一声跌落在地,这场打斗还没有开始就已经结束。见严荼放弃了长枪,徐墨卿握紧枪尖的手掌才缓缓地松开。
不过是一弹指的功夫,却仿佛跨越了一世!
“殿下!”
“殿下!”
燕归晚小心翼翼地捧着徐墨卿不住流血的手掌,摧心剖肺道:“墨卿,墨卿……”
周遭的一切已不能再入她的眼,她战栗地环住他,“我们去找太医……”
朱欣然随着严荼等人已呼喇喇把他们妻郎围住。朱欣然面露难色,严荼更是措颜无地。
“殿下,末将鲁莽,还请殿下速速就医。”
严荼本是听命于女皇,想要逼燕归晚同自己动手大打一架,迫使她在众人面前揭穿自己的谎言。
起初严荼根本不能相信年家的进言,她是去过燕家,亲眼所见燕归晚那副病病歪歪的样子。更何况还有李韵和,她算得上与燕归晚常常相见。连她都大呼根本不可能。但年叙虹却振振有词,举出各种证据以示燕归晚在欺君。
女皇十分“相信”燕归晚,但年叙虹的进言又不能置若罔闻,遂默许了众人上演这么一出连环计,想要借此试探出燕归晚到底有没有在装病欺瞒众人。
可以说燕归晚已经暴露了,但也是无巧不成书,偏这个时候徐墨卿猝不及防的赶到御林军,与她们又上演出这番苦肉计。
于女皇而言,徐墨卿还是她的“爱弟”,更是她登上皇位的首席功臣,朝野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依然享有尊贵的地位和荣耀。这样的一个王爵被误伤,朱欣然与严荼都没法子向女皇交代。
退一万步讲,就算女皇真的想要除掉徐墨卿妻郎,也得是“杀人诛心”,否则师出无名,堵不住悠悠众口!
“本殿下无事,众大将都无须惊惶!”
徐墨卿虽蹙着眉心,但依旧竭力保持着平静,直把他受伤流血的那只手向后背过去。更是用那只没有受伤的手在燕归晚的手腕处狠狠地按了一把。只可惜燕归晚已经顾不得这些,更体会不到他的用意,她的眼里只有为她受伤的“墨卿”而已。
见到如此倒执手版的燕归晚,徐墨卿只好将她拉到自己身侧,安抚道:“晚儿再坚持一刻,我们马上就去找太医,我不会有事,你先冷静下来好不好?”
燕归晚隐忍地点头,除了听徐墨卿的话,她不知道此刻还该做些什么。
从朱欣然到严荼再至一众副将参军,均是叉手行礼,躬身在徐墨卿的面前,似请罪一般。自然,徐墨卿对燕归晚说的每一个字,她们也都听得真真切切。
“燕将的刀枪只会杀向敌人,而不是自己的袍泽姊妹。”徐墨卿一开口便
把调子定的很高。
“燕将她很想回来,与众将士一起守卫我东梁!可是在紫薇宫那一战,她的身子已彻底废了。就算如此,她现在还会偷偷地习武,期望有一天可以发生奇迹。她不想辜负燕门,更不想辜负皇恩。”
他依旧在指鹿为马偷梁换柱,但对面的众将却没法子说出一个“不”字出来。不仅仅是因为徐墨卿的身份,更是因为直到最后一刻,燕归晚也没有出手迎战严荼。
“若燕将今日死在严将军的枪下,我想她会很乐意。毕竟当年在凉城,你们二人共同经历过生死,能死在袍泽之手算不得丢人,更是全了她燕归晚的威信。各位都是武将,有什么比宣判你们再也上不了战场更加绝望的?”
“殿下,严荼不敢,严荼并未想要杀害燕将!”
这一番“口蜜腹剑”之言直击严荼的内心,打得她喘不过气不说,比真刀实枪的伤了她更加难受。
但徐墨卿不是在针对严荼,这些论调是想借严荼之口告诉给“上面”那位!
而朱欣然却有点心不在焉,徐墨卿说了什么她觉得一点都不重要,他那只受伤的手掌好像更值得被关注一下。
“殿下,还是请您速速就医吧!”朱欣然诚恳道。
“本殿下可以带走燕将了吗?”
徐墨卿问向众将领,朱欣然本身是这里的最高长官,可是她却意味深长地望向严荼,其他副将参军的目光也都跟了过去。严荼被众人盯得不自在,直谦和地对朱欣然颔首示意。
朱欣然仿佛得到了她的批准,才再次开口道:“恭送殿下和驸马。”
“一个月之后,燕将会谨遵皇命回来复职,到那时还请诸将多担待,她的威严还是要在的。”徐墨卿向众人叉手行礼,那血淋淋的手掌再一次映入她们的视线里。
燕归晚就在这众目睽睽之下被徐墨卿带出御林军大营。除了他们妻郎之外,燕归岚和几个贴身大官儿却都有意的留了下来。
童生和秋生代自家主子向众将领赔不是,他们妻郎先后擅闯御林军大营的罪责,待就医问诊之后,自会去御前向女皇陛下请罪领罚。
燕归岚和九莺则是安抚了严荼好一阵儿。为她列举燕归晚真的不能再提起刀剑的种种证明,还说燕归晚根本没有必要装伤病,谁人都知道她的野心是继承老燕将的衣钵,成为东梁的镇国大将军。
几人协助朱欣然严荼等处理完残局,才离开这里。这时,营帐之中只剩下一众御林军的将领。
朱欣然环顾一圈她们的表情,率先问话:“今日之事众将都是亲历者,依你们所见,燕将她到底有没有痊愈?”
这是个棘手的问题,没有人愿意被问到,都纷纷左顾右盼低头不语,包括严荼也已分辨不清了。
“严将,这个事情你看……”
朱欣然把这个烫手的山芋抛给严荼。严荼坐在她的下首,整个人还处于懵然的状态。她看得清楚心知肚明,但眼下这个问题却是不得不解决。女皇那里还在等着御林军的回话。
“我……”严荼动了动嘴唇,“燕归晚她的确没有出手,连梨花枪都没有举起来,按照她以前的性子,早该回打回来才对。但她那一手老茧……”
朱欣然提出质疑,“她闯御林军时在马背上有
多骁勇,这个大家都有目共睹。虽说我们提前跟底下人交代过,士兵们也都放了水。但说她真的废了身子,多少有些勉强吧?”
话落,营帐里又是一片沉寂。良久,一个参军犹豫地咳嗽两声。朱欣然的目光早已跟随过去,“众将尽可畅所欲言,无须多虑。”
那参军挺了挺腰身,才道:“在座的各位都上过战场,应该都体会过,若知自己有险,一定会使出超乎寻常的力量去对抗。燕将的身体有没有痊愈卑职看不出来,但若知有人要将我的手足杖毙,我想我的态度应与燕将相同,就是拼死也要阻拦下来。”
见有人首先发言,又有一副将跟随说道:“ 再说刚刚九殿下也讲明,燕将在家中有偷偷活动筋骨,谁说废了身子就一定得羸弱到起不来床?”
朱欣然侧耳倾听,吁了一口气,道:“你们说的很有道理,其他人觉得呢?”
“朱将军,您无须再问了。还是由卑职亲去御前回禀吧。请诸位放心,燕归晚她一个人的事还影响不到我们整个御林军。”严荼缓缓地站起身来,向众人说道。
朱欣然似乎就在等严荼的这句话,她立刻拍板定论,当机立断遣散众人,御林军这边终于是消停下来。
燕归晚和徐墨卿从御林军疾步出来,妻郎俩共骑一匹快马,直奔太医院而去。燕归晚在前握紧缰绳,徐墨卿在后用那只未手上的手箍紧她的腰身。
快速奔跑地快马带起一阵劲风,随着这阵风竟飘来两热滴泪,它们打在徐墨卿的脖子上,慢慢地划落到他的心窝里。
他把整个身子伏在她的背上,靠着她的耳畔,道:“女子在外落泪也不怕被人家笑话。晚儿别哭,我没有事。我们时间紧迫,很多事我自己也是一头雾水,但接下来我要说的话,你一定要记住。”
燕归晚口中含糊不清的“嗯、嗯”了两声。但听徐墨卿的声音又从耳后传来,“我们去太医院包扎伤口,你要表现地激动一点,越不像平时的你越好。然后再猝不及防地昏倒。还记得我教给你的那些骗术吗?”
“我记得。”
“在给我医治的同时,一定会有其他太医察看你的身体。只要这一关我们能闯过去,接来的去御前就好办了。”
“我们包扎完伤处,就直接进宫去吗?”
“对。我们要去御前大闹一番,闹得越凶越好,趁着我们现在有理,就要得理不饶人。这一次打响,要他们以后都不敢再轻举妄动。”
“墨卿,哥哥……我真的不想再伪装下去!我燕归晚活了十九年,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窝囊过。最爱的人保护不了,最亲的人也保护不了。我宁愿站着去死,也不要这么跪着苟活。”燕归晚痛苦道。
徐墨卿那只受伤的手忽然抓紧她的腰身,“你答应过我要卧薪尝胆,你说过十年八年都可以等!你也答应过我要一直好好活着。你已经死过两次了,阎王爷都没有收你。你现在更不能冲动,不然今日我这只手就白受伤了!”他更加用力地去握紧她的腰间。
他的手又在不住地流血,那血水顺着他的手臂流淌下去,染红了燕归晚的衣裳。她痛苦地摇头,近乎哀求道:“墨卿哥哥,你不要这样!我求求你了,我听你的,我什么都听你的!”
燕归晚的心都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