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徐墨卿把男后定夺的花名册呈送到女皇手中。如他所料,在讲明慕辰的真实来历以后,徐钟卿的情绪连丁点波动都没有,也算是默认下慕辰的参选资格。唯一令她多言语的却是钱家送上来的郎卿。
“钱孝真?”女皇发出疑问,等待着徐墨卿为她进一步阐述。
徐墨卿会意,随即把这郎卿的基本概况复述一遍。钱孝真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年方二八,乃是钱家宗亲里的佼佼者。他母亲就是承袭了年叙莲之位的人,皇城里的买办大部分都经由她手。论起来钱孝真也算得上女皇的远亲侄儿。单凭这层关系,他已经赢了选秀中的绝大多数男儿。
女皇在之前就知道钱孝真其人,她只是没想到钱家真舍得把这小郎卿送到宫中。闻言那也是个被娇惯坏了的男儿郎……
“过了上元节便邀他们先去省部初见,确认无异后就可入住后宫偏院。由男官儿们教练几日规矩,至元月末,您与后主方可主持选秀。”徐墨卿有条不紊道。
徐钟卿“嗯”了一声算是对他的认可,“九弟办事得力,吾之前就说,这件事情非你莫属。”
徐墨卿谦虚道:“做事情的都是省部里的上下官员,臣弟不过是拿过她们的结果呈报给皇姐罢了。”
“后主如何?”女皇肃穆问道,“刚才九弟去恩和那里,他现在可还好么?”
看来这几日徐钟卿是没有再去见李恩和了。徐墨卿便拣着好听的说,变相劝说女皇不要忘却李恩和与她之前的情意。他到底是她的糟糠发“夫”。
女皇心里到底怎么想的,这个无人敢揣测,也无人能揣测明白。徐墨卿也只是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事,至于能不能赌赢这一局,那就是老天爷该决策的事了。
燕归晚在桃夭馆里一直守着,见徐墨卿安然归来才敢松一口气。
“朱谦、钱孝真、慕辰都已候选上了?”燕归晚复述着这些名字,虽然她不认得他们。
她服侍徐墨卿更换常服,亲自为他掸去一身的浮尘,又吩咐童生端进来滚热的姜水给他暖身子。
徐墨卿捧着热碗在手,道:“还有李家是李木岚,杨家是杨祖安。不偏不倚,一家一位,只是不知道女皇她自己会怎样定夺。”
“余下那七位小生呢?”
“他们……也得看自己的造化了。我没有与他们任何一家私下接触,选定的时候也是与杨湘和钱黎共同商议,这里面并没有什么猫腻。”
“也是难为哥哥了,至少对韵和、朱老和杨家都有个交代。我们已经尽力了。”
徐墨卿见燕归晚满目愁容,安慰道:“晚儿别担心,这件事情很快就会过去。到时候也快春暖花开,你想一想要去哪里游玩?是去秀水山?还是去别的地方?”
“我哪里能想到那些,我只盼这段日子别再节外生枝,让你平安度过就好。”
这年的上元节便过得匆匆忙忙,本想着燕归晚姐弟三人并着各自妻主夫郎一起去逛花灯,也因为广纳面首这事给耽搁下来。
除去进宫和去往省部,徐墨卿一概不见外人,他不想让那些送选郎卿的大臣们逮住身影,李韵和更是日日奔波于哥哥与和李家长辈之间。
杨祖亭倒是没有再向杨家奔走,可燕归岚却忽然染了风寒高烧不断,累日不得
起身,不得已还向宫中告了假。杨祖亭只得日日守在床榻前细心照料,可她的病势却不见好转。
燕乐施为徐墨卿阻隔下一众登门拜访的官宦,连日操劳也把腰身给抻着了,歪在暖炕上歇息几日才缓解过来。
是以上元节燕家过得冷冷清清,与外面的热闹非凡形成冰火两重天。徐墨卿在往返省部的同时,燕归晚也不断往段氏生药铺里跑。起先两日还是帮着慕辰打点行头,后来也觉慕辰应从燕家堂堂正正地走,便与徐墨卿商议把他先接回燕家来。
徐墨卿左右犹豫,“我也觉得理应如此,到底是算燕家送上去的郎卿。但若把他接回燕家,主母那里脸面上可过得去?”
燕归晚不敢擅自做主,只得再去木李楼同燕乐施商量。燕乐施哪里敢不悦?慕辰可是要成为男妃的人!但碍于他们之前那段前尘,便对甥儿道:“那辰郎来燕家这段日子,我与他就不要相见了。你们把他带到桃夭馆里去,平日里没什么要事也不用来我这里定省。”
“二姨母辛苦,名单早是送到御前,那些想来贿赂殿下的人不会再登门了。姨母接下来好好歇歇吧。岚妹那边还生了病,有几日了都未见好转。不知小姨母在哪里为她请的郎中,我惦记去太医院里再请回来一位,帮岚妹仔细瞧瞧呢。”
“我这几日也没顾得上她,岚儿平日里身子骨还算好,怎地就染上风寒了呢?待我这两日去看看。你们先把选秀这事应付过去交了差,再回头看顾府里也不迟。”
姨甥俩很快定下主意,次日慕辰便入住到燕公府里。自他两年前离开燕家,到如今再次登门却物是人非。那时候他年轻气盛,为着燕乐施喜新厌旧厌弃了自己,恼羞成怒差点捅出大娄子。
遥想当年他那般作为,自觉惭愧不已。惹得满城风雨不说,还让慕家长辈跟着一起丢人现眼,他的名声也因此在京都里败坏了倒不是因为他跟燕乐施有过首尾,而是因为他那作闹不止的劲儿。
燕归晚为慕辰拾掇出一间倒座房出来,但他与柳宜风相熟且又多时未见,便想柳宜风睡在一处。燕归晚便同意下来,还嘱咐柳宜风莫要怠慢了他。
柳宜风也很欢喜,没想到竟以这种方式与慕辰相见,两个郎卿在房里嬉嬉笑笑一阵儿。
“不曾想辰郎兜兜转转竟要入宫待选了?”柳宜风露出一股钦羡之表。
慕辰向着正房方向一拱手,“还不是托了殿下的福。不然以我这破败的名声,怎可有机会进宫。”
“哎,辰郎休要妄自菲薄,再说那都是陈年往事,京都里的人们最健忘。若你有幸得到陛下垂爱,就算指鹿为马也未可知。”
柳宜风一番说辞使慕辰更加心潮澎湃,他既已决定踏上这条路,就一定要为自己和慕家搏得一片天地!
“你和扶郎在燕家可好?”慕辰随口问道。
柳宜风伤感道:“就这样熬着吧。晚妻主与殿下伉俪情深,我和扶郎若不是看在伯父的面子上,哪里能容我们到如今。”
慕辰听了也是一阵沉默,燕归晚和徐墨卿的感情,他和慕秦也都看在眼里。
“世上少有的……妻主只疼爱夫郎一人。哪一门大户里不是通房男侍一堆。”柳宜风望着正房方向,对慕辰表露心声。
“我以为是……”
“你以为是晚妻主畏惧殿下的身份?”
“差不多吧。”
慕辰觉得不宜再说下去,又调转话锋,“燕主母她还好吗?”
“主母?在你之后这二年里,主母倒是一直都没有闲着,木李楼何时缺少过郎卿?”
慕辰再次为自己年少时的冲动感到悔恨,燕乐施从头至尾都把他当成一个玩物,但他那时却那么迷恋她。直到现在时隔这么久,他也依旧没有恨过她。
夜幕前徐墨卿从省部赶回来,茶饭未吃先来到柳宜风房间见慕辰。柳宜风非常识趣地让出房间,自顾去往柳扶风房里躲避。
“殿下。”慕辰向徐墨卿施礼道。
徐墨卿扶起他,并让他与自己平视对坐。慕辰畏惧不敢,一味地要退让站起身。
“我有很要紧的话对你说,辰郎,你不必与我这样,拿出你之前待我那种态度来。”
慕辰一怔,不明白徐墨卿这话的意思。他之前待徐墨卿何种态度?
徐墨卿轻笑,“因为泽儿的事,你心里觉得不公,更替你姐姐痛心。对我总有三分不屑和敌意,我说的没错吧?”
慕辰的心思一下子被徐墨卿给戳穿,不觉满脸涨红起来。徐墨卿接着道:“现下你因为我为你铺了这条路,对我多了一份感激,又开始敬重起我。可我不要你这样……”
“殿下?”慕辰更是满腹疑惑。
“我要你拿出当年想一把火烧了燕公府的劲儿。你要记得俊美郎卿比比皆是,比你年岁小的男儿更是一抓一把。可我笃定你一定会成功!因为他们无一例外都是娇弱男子,像你这般不羁的,没!有!”
慕辰好像明白些徐墨卿的意思,他定眼望了望徐墨卿,刚要开口,徐墨马上又阻止他道:“你不必学我穿女装,不傅脂粉,习武。你只要做好你自己便是,我要的就是你独树一帜!女皇喜欢诚实不做作的男儿,我觉得辰郎就是这样的人。”
慕辰这下子终于明白,徐墨卿为什么会找到自己头上了。
“当年你我在寒武寺外亭阁里相见,我那么逼问你燕家详情,你却始终能保持住自己的底线,你这样的人值得信赖。你慕氏门户虽小,但慕秦在我身边十余年,宫中规矩你有何不懂?所以不必谨小慎微,平日里在生药铺是什么状态,到了御前也是什么状态。”
“殿下……”慕辰哽咽住了。
“这些话我憋到今夜才对你说,就是怕你事前知道了再有负担。你只有这一次机会,把握住了,以后慕家和燕家便都指望你了。”
这一夜辗转难眠,无论是慕辰还是徐墨卿。翌日清晨,带着慕秦的祈盼和徐墨卿的托付,慕辰终于迈开通往皇宫的步子。
徐墨卿先他一步去往省部,而燕归晚则用了最奢华的銮金轿辇送慕辰上路。好歹也是从燕家走出去的郎卿,燕归晚说什么也不能亏待他。
轿辇缓缓走出汉河街,慕辰的心也跟着起起伏伏。他忽然想再看一眼这京都市井的样子,便悄悄撩开帘子向外望去。这样早的时辰街道上还没有多少路人,可一个熟悉的身影却突兀地映入他的眼帘。是慕秦!她追着他的轿辇不断奔跑,但没有半分要叫住弟弟的意思。她只是很不舍!他们是彼此唯一的亲人,慕辰的眼泪一涌,决了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