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卿……”
“哥哥……”
“别杀他,不要,啊”
燕归晚猛然睁开双眸,额头和背脊早是冷汗涔涔,惨白的脸上挂满绝望和无助。她浑身颤抖地喘息着,少焉,才发觉自己竟是躺在一个人的臂弯里。
是墨卿!
她下意识地栽进那人的胸膛里,眼泪夺眶而出,哽咽道:“哥哥,我以为……我们都死了。”
燕归晚几乎语无伦次,她将“徐墨卿”用力地抱紧,生怕这一松手,他就会化成一缕青烟消散。
就在她忘我之际,从她头顶上方却传来一个慵懒的声音,“你把我搂得这么紧干什么?我可不是你的墨卿哥哥。”
这句话犹如晴天霹雳,燕归晚失魂落魄地将怀中人推开。她定了定神,眼帘里照映出的却是一个身穿红衣胡服,扎着高高马尾的男子。
燕归晚认得他,他是那个在边塞上提起名号,就令人闻风丧胆的煞星!几年前那些可怖的记忆瞬间涌上心头……
怎么会是他?她以为这辈子都不会与他相见。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这里又是哪里?徐墨卿他人呢?
可所有的疑惑堵在嘴边,她却忽然哑了言,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燕归晚惊恐地看着他,竭力克制着不住颤抖的身体,更急忙抬起手背擦掉泪水。
“你……墨卿,墨卿他人呢?”
她转过头去才将此处看清楚,自己身处的地方已不是那“樊家地府”。这是像是一处稍显奢华的客栈,屋子里清香雅致,身下的床榻也很舒适,却只有他二人在此。
煞星轻描淡写地回道:“徐墨卿死了。”他嘴角露出一抹阴冷的笑意,“我替你把他给埋了。”
燕归晚的脑海里,刹那间天旋地转混乱一片,徐墨卿他死了?一口黑血从她的胸腔里迸出,一股脑儿吐在煞星的胸前。她身子一软,差点又晕死过去。还是煞星眼疾手快,再次将她揽入怀中。
“你干什么?我这身衣服很贵的!”煞星像是在开玩笑。
他清晰地感觉到怀中的燕归晚正极力地挣脱自己。可他却强势地将她按在自己怀中,粲然一笑:“好啦,他没死,我逗你的。你吃了药,我带你去见他。”
燕归晚已被他彻底搞晕,她抬起头,茫然地看着他,“杨厦,是你救了我们?”
杨厦点了点头,露出桀骜之表,随手拿过一碗汤药,“你喝了吧。”
燕归晚再次起身,将自己从他的怀中战战兢兢地抽出来。她接过那碗汤药,仰起脖子,一饮而尽。
这汤药很苦,却没有失去徐墨卿苦!
杨厦已从床榻上站起来,低下头玩味地看了看衣服上的血迹,漫不经心道:“是淤血,吐出来就没事了。”
他直视燕归晚,心中暗忖,几年未见,退去稚嫩,眼神却依旧清澈如莹。出落得……比之前更好看了。
“可不是我趁你晕着占你便宜,是你在昏昏沉沉的,非拉着我抱着我,死活都不让我离开。守你这一天一夜,没把我给累死。”
“对不起,那是我失礼了,带我去见墨卿,好吗?”
杨厦说的那些话,燕归晚无暇考虑,她只想马上见到徐墨卿。
杨厦面露愠色,他想听到的,可不是燕归晚那么敷衍他,尽管她在梦魇里喊得所有名字都是徐墨卿。
他丹凤眼一挑,恢复那凶煞的面容,像是威胁道:“燕归晚,你不准备跟我好好打个招呼?我们总归是老相识吧。”
“好!”燕归晚
应承道。
她急忙起身,整了整袍服和凌乱的发髻,双手抬于身前,做了个标准的叉手礼,“见过留夏侯。”她顿了顿,“救命之恩,归晚没齿难忘。”
“你倒是都是知道,看来我这几年的动向,你也是留意了。”
“没有。是我入境以后,听留夏关的百姓说起的。”
杨厦脸色变得尴尬起来,“你都忘了?”
“嗯?”燕归晚不知他指的是什么,“忘了什么?”
“你的伤口很深,我看过了。”杨厦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似乎在期待着什么回应。
燕归晚这才低下头,抚了抚胸前。杨厦说的应是葛娇刺她的那一刀。但那一刀与后来几次受伤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呢?
疼么?怎么会不疼?可除了忍着那些疼痛,还能怎么办?
“杨厦我……我想见墨卿,好吗?至于别的事,见了他以后再说,可以吗?”
杨厦见不得她这样,他将她拽到自己身前,让她紧紧地贴在自己身上。
“我扒了你的衣服,看了你,你不在意吗?嗯?”
“带我去见墨卿……”
“你听见我跟你说什么了吗?燕归晚,你回答我!”
“你把墨卿怎么了?他到底在哪?”
“你!”杨厦将她推了出去,“还是跟以前一样。”
他又想起几年前将她掳走的那几日里,任凭自己怎么打她,折辱她,她都不肯服一下软。
杨厦径直走出房间,见状,燕归晚紧跟其后。原来,徐墨卿就在间壁。
徐墨卿安静地睡着,她忍着激动地心情,不忍把他吵醒。她半跪在他的床前,默默地注视着他。任眼泪模糊了视线,也不敢吭出一声。
燕归晚转身看向杨厦,杨厦却示意她,出去以后再言语。她见到徐墨卿无生命之忧,方才随杨厦走出房间。
二人重回屋内坐定,她忽然又想起什么,“我的那两个……”
杨厦摆摆手,不耐烦道:“间壁的间壁,我既然去救人,就不会落下谁。”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杨厦反问道,“葛娇不是提醒你们不要去那樊家村么,你们怎么还是去?”
“葛娇?”燕归晚脑子里闪过一个人的身影,“是那个黑衣女子?”
“不然呢?还会是谁?”
难怪燕归晚觉得那黑衣女子有点似曾相识,可葛娇不是对她恨得牙痒痒么?
自己胸口的那一刀,就是葛娇替杨厦刺下的。那一刀是她第一次身受重伤,也是第一次体会无以复加的疼痛。
杨厦自然不会是对燕归晚说,当年事后,他把葛娇打的半死,若不是看在葛华的面子上,他一定会亲手宰了她。刺燕归晚的那一刀,并不是杨厦的本意。他的属下竟违背他的旨意,他不能原谅。
可别人看不出,葛娇却很明白,他的主家是对那敌国女子动了情。尽管这几年,杨厦娶了妻,纳了妾,生了孩子,但那个东梁女子却一直住在他的心里。
杨厦从来没有忘记过她,他打着各种“报仇”的旗号,这几年了然燕归晚的动向。他知道她在凉城一战后承袭了女公爵位,更知道她后来救驾东梁新皇,成为御林军右将军。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她却忽然卸下一身官职,与她的夫郎双双远离朝堂。
所以葛娇奉命去追查,脚行老板口中的那几个东梁商人,自然而然的就找到燕归晚等人的行踪。她当然还是很讨厌燕归晚,可是她不敢隐瞒杨厦,只能将实情快速传给
杨厦。
那樊家村的内况,葛娇了解一点,也知对方是财大气粗的乡绅,所以才好心提醒燕归晚,不要去招惹,偏他们还是误闯了进去。葛娇自知独身闯入,身手再好也抵不过一村子人的围追堵截,只能等杨厦派人来增援。
但令葛娇万万没想到的是,他的主家,竟然亲自带人来了,那阵势简直要把樊家村给踏平!
樊大官人再怎么有钱,也不敢与名震一方的“留夏侯”作对,“煞星”的名号叫出来,小半个西洲国都得震一震。
一边是樊大娘子带领众家丁在“樊家地府”里,将燕归晚和徐墨卿砍杀的奄奄一息;另一边却是樊大官人被杨厦吓得屁滚尿流,一路上连滚带爬将杨厦等带到“樊家地府”里。
然后杨厦看见的就是,把燕归晚压在身下,一人抗住所有刀棒的徐墨卿,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徐墨卿对杨厦说的第一句也是最后一句话就是:“救救晚儿!”
在那一刻,他还是很敬佩徐墨卿的,东梁这样的男子很少见。
樊家村那边,他留给葛娇去善后,他自己则带着这几个身负重伤之人,奔赴到了此地最近的城池之中。
得知是给留夏侯的人诊治,城中最好的医者一刻也不敢耽搁。燕归晚的身体则无大碍,只脑子受了强烈刺激,晕了;那两个随从却是被人下了过量的蒙汗药,睡醒了也就无事;最严重的还是徐墨卿,浑身上下被刺了好几刀,差点成了刺猬。
“什么?!”燕归晚大惊失色。
她刚刚没敢掀开徐墨卿的被子,看他的面色不是太难看,以为他伤的不太重。可当杨厦那么不痛不痒地说出“像个刺猬一样”时,她哪里还能坐得住?
杨厦单手支额,侧头睐着她,“你那么紧张他?你很爱他?”
“他是我的夫郎,我当然爱他。”燕归晚坚定回道。
她又蠢蠢欲动,想折回那间壁里去。杨厦晏晏言笑,“樊家村的人不是魔鬼,疯的只有那樊大娘子一人。那些家丁不至于往死里砍杀他。他伤口并不深,一个男子,受这点伤算什么。”
燕归晚心道,可他是殿下啊,他是东梁的皇裔,何况她身为他的妻主,怎能让自己的夫郎受伤?但她却没有对杨厦说出口,杨厦与他们是不同的人,他不会明白。
杨厦的神情却忽然变得暗淡,“倒是你,燕归晚,你那一身的伤是怎么弄的?”
“没事,都是以前的事。”
她不想回应,也不想提起,更不想问他,自己既然无伤,他为何要退下自己的衣服。
“一个女子,伤疤无数,你除了这张脸,还哪里能看?”
燕归晚终于察觉气氛不大对劲儿了,“杨厦……”
“嗯?”他颇为期待地看着她,“说啊?”
“谢谢。”她低下头,“你能不计前嫌,我和墨卿谢谢你。”
“你的墨卿哥哥把我大哥伤的很惨,这笔账迟早还是要算的。”杨厦靠近她,在她耳边吐着热气,幽幽道:“不过那些都是战场上的仇恨,对吧?”
“你,你们西洲还要侵犯我们?”
“看我心情。”杨厦狂傲不羁道。
或许几年前他说出这种话,有自大狂傲的成分。可现在的他说出这种话,却无人会怀疑。
自打燕归晚入境,这一路上多多少少,也听到一些关于杨厦的传闻。只不过她觉得,自己早退下那身盔甲,与这人此生绝不会再见。
“为什么不做将军了?这里有什么隐情?你来西洲到底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