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星不明,照映寒心,如碎冰零落,乔无双如愿以偿,连夜下山。
乔明月一路送到山门口,眼眶微红,乔无双下了山梯,回望自己的小女儿,淡眉疏目,单衣贴身,越发清冷。
不是不可怜,不是不爱娇。
果果?若是自己真疼爱她,不如唤她一声月月?
乔无双暗自冷笑,转头便走,却听身后噗通一声,乔明月重重跪在山梯上。
“夜风孤冷,你快回去吧。”这一日离去,母女再见不易,乔无双不愿临别苛责,只做不知。
乔明月顿首再三,淡淡道:“自我记事起,母亲便说,不知我父是何人。可那日试剑时,母亲却说,我父亲身怀先天剑气。”
她深吸一口气,似乎要将全部的倔强都隐没在这早春寒气之中:“女儿只想听母亲说说他。”
乔无双冷冷望她一眼,自小便跪伏于她的女儿,脊背却从来不肯弯下。
她不发一言,乘沄锦而去。
乔明月跪在石阶上,良久方起身回了客院。
这日卓漆闲来无事,便施了一个化雨树,芭蕉叶遇水叶片幽绿,脉络温柔。
卓漆一时童心大起,攀折了一些苇叶细细的刷洗叶片,竟玩的不亦乐乎。一不留神就撞到身后的人,他高她许多,这一撞好似嵌入怀中一般,卓漆不由有些窘迫,来人却一副温容笑意。
“站好了!”
卓漆忙把苇叶藏在身后,老老实实行了一礼,苇叶上水滴不断,全沾在身后。
肃焚心忍俊不禁,他手又长,随手一抄,便把这丛湿哒哒的苇草握在手中,笑道:“仔细湿了衣服。”
卓漆慌忙说话,几乎咬着舌头:“我父亲不在。”
“我是来看看你。”肃焚心递给她一个紫色药瓶。
卓漆定下心,一本正经的抬头,默默直视他,依旧一身灰衣,袖口领口滚满了同色云纹,眸光温柔,笑意脉脉。
“多谢师叔费心。之前师叔送来的中品补气丹还没用完呢!而且,各位师叔师伯也送了不少灵药灵草,您恢复修为不久,这颗极品补气丹何必给我糟蹋呢?”
肃焚心笑道:“他们送他们的,我送我的。你留着吧!不过,日后你可得唤我师伯了。”
卓斟、肃焚心、谢邀皆拜在山主黎阳真君门下,卓漆听了,微微有些吃惊:“我要拜静渊真人为师?”
“你父亲剑意小成,但结丹后便出了一剑天。我么,实无育人之长。”
卓漆略想了一想,试探问道:“师叔,一剑天之中,如今有多少弟子有先天剑气?”
肃焚心笑容不变,拿衣袖替她擦了擦方才沾上的水珠:“你日后进了一剑天,自然就知道了。”
卓漆见他说完转身就走,动作一气呵成,一急之下,便拽住他宽大的衣袖,肃焚心停下脚步,她又不知道说什么了,突然灵机一动:“师叔!莫非,你也不知晓?”
肃焚心转过身来,颇为严肃的交代她好好准备三日后的拜师仪。
一剑天偏玄山众峰之东,一峰独立,云霄直入。七大剑舟列于当空,与一剑天顶峰应和之势,耸构巍然。
卯时正,卓漆与何皎予二人乘白玉雀上一剑天,正日出时,云雾缭绕,水汽颇重,朝霞漫漫,隐隐竟有紫气东来之相。
入了飞阙,殿中十八方古剑供于左右剑台,庄严穆穆,连何皎予都郑重起来。
穿过剑台,便到了隐剑阁,二人端跪于地,主持拜师仪式的却是云河真人肃焚心。
“……持剑以正,以明心证道;持剑以刚,以通玄诛邪!”
二人三叩首,各自献上供奉。
云河真人代静渊真人收下供奉,礼成。
“拜入一剑天,莫名就觉得自己变成了玄门核心弟子了。”
“难道不是?”
云海飘荡,似触手可及。
“也不知登天之途是否也如此一般,云雾环绕,仙霞蔚然。”
何皎予反倒微微一怔,似叹道:“或许吧!你倒想的长远。”
卓漆反问:“难道你不曾想过?”
二人对视一眼,自有知交在心。何皎予先偏过头去,微微一笑:“自然想过。不做这白日梦,我修什么仙?”
卓漆但笑不语,何皎予故意扯乱她发髻,佯怒道:“你又胡乱试探什么!”
“州南之境,有桐,桐朱叶而碧华,内有狐族,隐于世间,长出而戏红尘,世人念念不忘荧惑在心,而灵踪难觅。”
何皎予手搭凉棚,眺望远处:“玄山之巅!皎皎来了!”
卓漆默默无语。
“你开心就好!”
二人搬入飞阙后院,黄昏时分,静渊已归,召二人至隐剑阁,何皎予得了一柄上品飞剑,卓漆却得了一撮白狐毛。
接过那撮白狐毛,淡淡的魂香之气,二人表情各异。
何皎予简直不能更伤心:“师傅,您也太节省了!这不是徒儿送您的拜师礼!”
卓漆默默的收了……
“为师有要事缺席,礼既已成,今后便入我门下,修习剑道,夙夜不懈。”
二人点头称诺,随静渊入隐剑阁秘阁祭拜剑子剑尊。
隐剑阁号称玄山第一剑阁,却是扇形院落,穿过外阁,眼前大亮,一片开阔,石壁天然削成,隐隐能看出一柄巨大的石剑轮廓。
石剑下七星列位,却是星光黯淡,仅有两星已亮。
“千年前,诸怀天兽作乱于界,魔气倾注于嚣水,灵脉将倾。”
灭世之祸,近在眼前,千年虽久,然修真界不过弹指之间,卓漆与何皎予皆有所闻。
“剑尊璞石远道感应天命,诞于玄山,便是此处。”
谢邀淡淡而语,其声凌凌,有如玉石相撞,又如雨滴芭蕉一般,音清幽而意绵长。二人听的入神,竟对这位拯救了灵镜州乃至修真一界的剑尊莫名敬仰。
“剑尊自称剑子,乃石灵所化,与人无异,携将息天剑出世,灭诸怀于嚣水之南。”
二人三跪礼拜剑子。
“剑尊兵解出世,将息天剑自封于此山壁中。”
二人三跪礼拜天剑。
“前路昭昭,不可明矣;归途渺渺,不可期。”跪礼后,何皎予手抚石壁,喃喃念到,饶是卓漆不明所以,仍觉无限悲凉。
“剑尊之妻还君夫人,一介凡人,并无灵根。岂料自有仙缘,涪沅天女降世时称其自有仙灵之气,渡其成仙,随天女入了天界,在半空留下这句临别之言。剑尊兵解前,徒手将此刻在这石壁之上。”
卓漆问道:“剑尊既有妻,可有子?”
谢邀颔首:“剑尊有一子一女。你云河师伯便是这一女后人,然血缘淡薄,云河也并无天生剑气。”
“那一子呢?”
“剑尊兵解之后,剑尊之子竟不知所踪了。当时门中长明灯并无异常,但人却凭空消失了。”
卓漆眉间微蹙,却感受到一股不同寻常:“天剑自封。若无先天剑气,是否绝无可能启动天剑?”
谢邀顿足,眉心不可抑制的狠狠一跳。
若非他坚信灵狐少主的为人,几乎都要以为是皎皎故意泄露了消息与她。
总是敏锐的让人惊异。
心中虽然赞叹这丫头的聪敏,口中却是淡淡的,没有半丝异常:
“天剑应天命而出,若此界果真有难,自有得天命者,仗剑诛邪。”
“涪沅天女好好的拆散人家夫妻,害得剑尊厌世兵解,是不是故意的啊?”
谢邀一言一顿:“皎—皎—!”
卓漆挠挠下巴,皎皎说出她心里话,她也不再问了。
作为一个以长生为最终目标的坚定修道者,她自然希望此界灵脉稳固绵绵不绝!
明月初上,谢邀便道:“既已参拜过剑尊,今日时日尚早,你二人便试着先将剑气外放。”
何皎予这柄上品飞剑,名为满月,通体白光灼灼;卓漆早得了卓沣的长生剑,品相与之不相上下。二人闭目凝神,在心中默念剑诀。
卓漆慢慢放空,眼前似有剑影寒光,正欲入玄冥之境,便觉得手臂一凉,衣袖和手都被割破了!
何皎予弱弱的抽回手,剑气一时还收不回去,卓漆手臂又着了两下,虽然伤势不重,但一片血印,衣裳也破了。
卓漆今日未曾带着紫色斗篷,且二人初习剑气,自然没有耗费灵气开启防护罩,二人相隔丈余,谁也未曾料到何皎予竟能一次成功,且威力如此。
谢邀微微蹙眉:“你二人分开些。”
卓漆戴好紫色斗篷,便重新开始。
方才已入玄冥,却被何皎予给吓回去了,再要找寻这股剑意灵感,便久久不成,一时越发焦躁起来,连静心都有些困难。
“今日便到此为止吧!你二人自行练习剑气,能控制自如再来修习剑诀。”
何皎予忙上前道:“师傅!您使一套剑法给徒儿瞧瞧吧!”
谢邀本不愿,但剑道自有了悟一说,便取出纯钧剑来。
纯钧出鞘,顿觉山中寒凉之气渐起,剑身铸刻“列星之芒,水之溢瑭”,通身如冰光雪影,光华不可直视,尊贵无双。
剑势伴月而起,寒锋凌虐,极快!极厉!
卓漆脑子蒙蒙的倒在了地上!
何皎予一把搂住卓漆做了垫背儿,稀里糊涂的喊了一声:“师傅!不得了了,师姐又被你给吓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