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堂那处山水屏风后面是一珠帘挂于拱门之上的小厅堂,里面布置淡雅,多是些挂于墙壁上的字画,以及一壁镶嵌在墙内的书架,书架上琳琅满目,皆是书籍,人一进入其中,第一感觉就是书香满阁楼,书卷气浓郁。
这处就叫“珠帘”的小厅堂里,靠窗的位置摆有一个桌案,此时桌案前,有一名浑身书卷气的蓝衣少女,正在翻阅一本名叫《清风送浊酒》的书籍,少女身材娇小,模样俏丽,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偶尔轻眨,十分灵动。
少女看书,聚精会神,似看到不解之处,微微皱眉,又似看到开怀处,会不由自主地摸一摸头上碧绿通透的玉簪,但若是有熟悉的人在此,一眼就能看出,少女两手端立的那本《清风送浊酒》,翻来翻去,两边的厚度还是一样,委实让人费解。
洞璇越过屏风之后,便瞬间没了那份优雅动人的气质,着急忙慌的掀开珠帘,脚步轻盈地跑到少女的桌案前,连喘带呼,说道:“小姐,不好了,今日东阳楼来了位婢子拿不准出身的年轻人,他要去三楼。”
洞璇一惊一乍的表现,把正在闷头看书的少女吓了一跳,她慌忙合上那本书中还有小人书的《清风送浊酒》,豁然起身,看着桌案对面的姑娘,一脸恨其不幸的表情,抄起书本连敲桌子,“洞璇,本小姐怎么教你的,做事要稳重,人前人后都要一个样,你这德行,什么时候才能改改。”
洞璇笑容讪讪,眸光落在小姐手中那本明显饱满程度高于装订厚度的《清风送浊酒》上,一瞬间赶紧挪开目光,义正严辞道:“小姐教训的是,婢子受教了。”
“什么婢子不婢子的,不在那座幽都,天高皇帝远,哪来那么多规矩。”少女一摆手,大咧咧说道。
接着,她重新坐回椅子上,问道:“你刚才说得什么,什么拿不准,什么去三楼……要是来了三楼的客人,你带着去三楼就可以了,这我不是已经和三楼的那位通过气儿了吗?他那等身份,不会与你计较这些。”
洞璇轻咬贝齿,没有回话。
少女“腾”的一下站起身,绕过桌案,走到洞璇身前,足足比对方矮了一个头的少女,仰头看着对方,眼神古怪,“不会是刚才你削尖了脑袋抢着要去接待的那位客人吧?”
洞璇低着脑袋,没敢看小姐,默然点头。
少女问道:“以前你从未见过?东阳楼的记载也没此人?”
洞璇再次点头,想了想,抬头看着少女,补充道:“只是小姐,此人言之凿凿的说他上三楼,属于不一般的情况。”
洞璇的这句话,把少女给逗乐了,她老气横秋说道:“来我东阳楼的人,哪一个不觉着自己要打探的消息不一般,此人莫不是个初来乍到的愣头青?”
洞璇摇头道:“不像。”
司徒茴,也就是那名少女,她忽然想到了什么,说道:“即便如此,你去找一楼客座就是,来寻我做甚?我去了难道就能判断此人的根脚了吗?”
洞璇笑容温和,“小姐,倘若此人真是什么身份尊贵的大人物,亦或者是大人物的子嗣,那么婢子眼力不济,在东阳楼……”
司徒茴蓦然变色,怒容满面道:“你不会是想让本小姐给你背锅吧?”
洞璇神情骤变,连忙摆手解释道:“婢子不敢,只是希望小姐您在出现此种情况下,为婢子向三楼的那位大人美言几句。”
司徒茴神色稍稍缓和,刹那之间,语气变得十分豪气,她一边往珠帘走去,一边说道:“无妨,先不说这只是微乎其微的可能,就算真是此类情况,本小姐我也一肩承担了,你是本小姐的人,我也不能让你跟着我出来一趟,缺胳膊断腿的回去不是。”
洞璇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哽咽道:“小姐对婢子的大恩,婢子无以为报,只能……”
司徒茴掀起珠帘往外张望,语气平淡说道:“行了,别装模作样了。”
洞璇顿时破涕为笑。
司徒茴的视角,只能看到洞璇口中那个年轻人的背影,她似自言自语说道:“并无任何不凡之处啊。”
洞璇反驳道:“可是他长得很好看诶。”
司徒茴嘀咕道:“能当饭吃?”
洞璇的语气模棱两可,“应该可以吧。”
司徒茴显然无心与洞璇对答,她自言自语说道:“三楼的消息,可非是金钱就能买到的,年轻人,三楼好上可不好下啊。”
语气还是那般老气横秋。
洞璇撅着嘴,不晓得该说什么。
司徒茴返身走到书架旁,先是回头让洞璇转过身去,接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出手中那本《清风送浊酒》里面的小人书,将之又塞入一本书架藏书中。
然后,她一拍手,一脸作贼心虚的劫后余生表情,吐了吐舌头,“好啦,随本小姐去会一会那要去三楼的年轻人。”
洞璇躬身领命。
司徒茴在前,洞璇在后,向年轻人所在走去。
与此同时,东阳楼三层,那间分楼楼主所住的厢房内,厅堂门前,一名头上插着三根花羽,背后背着一杆短枪的壮硕青年,神色恭敬地向站在窗前的那名身着灰色长衫,面相儒雅的中年人,禀报道:“大人,那年轻人似乎就是岩山顶,一剑斩山的年轻人。”
中年人回头之时,“哦”了一声,如同自言自语问道:“他来东阳楼做什么?”
青年说道:“属下不知,但刚才他说要登三楼,打探消息。”
中年人神色惊变,斩钉截铁说了四个字,“不见,有恙。”
青年回道:“属下明白。”
说罢,转身就要离去。
这时,中年人又把他叫住,叮嘱道:“小姐那边,暗示一下。”
青年欲言又止。
中年人眼眸微抬,“不需要暗示,直接明言,让她莫要与此人接触。”
青年转身离去。
余下中年人,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呢喃道:“可不能给司徒家招祸啊。”
这话,像是说给他自己,又像是说给他家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