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既然认出了我,之前为何不点明,既然未点明,即是不想,那就是井水不犯河水,可又为何在都踏出了酒楼,却又回头找到奴家?”
巧娘落座下,给年轻人与那个始终未正眼瞧自己的虬髯客,分别倒了一杯茶水,娓娓说道,一连说了两个“为何”。
廊道下,一张桌子,三个人,廊道外,厮杀正沸,三人却是如若未见。
虬髯客眼中无外物,除了少爷就是面前茶水。美妇心中困惑,欲求知。年轻人慢饮着茶,目光却是落在那大门匾额上篆刻城主府三个朱漆浇铸的大字上,心想今日这里就要改换门庭。
的确如巧娘所说的那样,其实早在之前,秦恒就已经认出了她,并非是杜怀恩口中,北域那个他没让之说出名字的那个大人物的姘头,而是秦恒的故人,一个双方夹杂着灭山门仇怨的故人。
秦恒轻轻抿了一口茶,开口说道:“原本确实没有这个打算,只是转而一想,觉着若是与你崔红裳做笔买卖,应该会比较划算。”
巧娘,便是真名崔红裳的妇人,她闻言“咯咯”笑出声来,仰头笑的花枝乱颤。
陡然笑脸一收,眸光冰冷地盯着年轻人,她嗤笑道:“你要与我做买卖,难不成秦公子年前在白罱城被人给打坏了脑子,忘了你我之间有着什么仇什么怨啦?”
秦恒抬起头,与之对视,“你所在道统的霆山剑宗,当年是我有心为之,遣大庆铁蹄所踏,这点在七年前你去刺杀我的时候,我似乎就与你说过。
什么仇什么怨,都已经摆在那里。既然当年你崔红裳出山游历,躲过这一劫,我也说了那是你的幸运。
所以当年你一个二品脱胎境巅峰境界的小小修士,胆敢以丫鬟的身份潜入大庆王府,刺杀与我,事情暴露,我也是大度的说一句,不与你计较。”
崔红裳冷笑连连,就要出言讽刺与他,却又见那姓秦的大有深意地看了自己一眼,接着又说道:“尽管当年我就知道,你所学术法的跟脚,与我所学驳杂武艺中的一门道学,天生相悖,以后会有大道之争。
跟在秦老粗身边的那个老怪物,也对我有过提点,让我对你痛下杀手。
其实那会儿我心知肚明,只不过我这人天生心气儿高,不愿趁人之危,也懒得那么做。”
崔红裳的视线始终不曾偏移,一直死死盯着姓秦的眼睛。这会儿听到他后半段言语,微微一愣,她知道,对方所言应该是真的,至于后面他所说的当年不杀她的原因,崔红裳断不出其中真假。
崔红裳冷冷说道:“为什么?为什么要三千重甲铁骑踏我霆山剑宗山门,到底是因为什么,你秦恒别拿当年那个蹩脚理由搪塞与我,我说了我不信。”
秦恒低头喝了口茶水,杯子在手中轻轻旋转,他就那么盯着手中茶杯,语气淡漠道:“当年你就曾问过我,我给了答案,你不满意,我秦恒有何办法。至于那座霆山剑宗,你之师门,灭了也就灭了,我秦恒还是当年那句话,不曾歉疚后悔。”
崔红裳死死盯着那张于后来修行中,几乎成了她心中魔障的那张脸庞。
在这一刹那,崔红裳双眸之中蓦然泛出层层红光,她站起身,浑身气息暴虐四散,长发飘散,双臂垂胸,居高临下看着那人,“你秦恒一句话就要抹平屠我山门数千人的杀孽,天下有这样的道理吗?”
“恩”
虬髯客轻轻放下茶杯,只是淡淡“恩”了一声,就压下了那妇人不断四溢的狂暴气息。
秦恒缓缓抬头,看着那处于爆发边缘的崔红裳,语气不带一丝情感,平淡无比地说道:“在我秦恒这里,就是道理。”
崔红裳身上四散的暴虐气息,被那虬髯客给轻松压下后,她便有些心里没底,本意便是想要以此称量对方斤两,结果什么都没探出来,这就让她有些投鼠忌器。
她之前的所有表现,或许有情绪的自然表露在里面,但更多的还是对这个自己看不出具体修为境界的大髯汉子进行试探。
现在看来,这大髯汉子可以轻松压下自己这个化境中期释放的气势,其修为至少也该是化境后期以上,是化境巅峰,还是那半步神窍,她猜不出。
之前两位神窍存在展露大神通捉对厮杀,她曾经偷偷观察过这大髯汉子的神情,没有丝毫变化,难不成还是一位神窍大能。
秦恒很明白崔红裳忌惮的是什么,当年她隐忍数年,一腔愤怨难消,便以本心行事,混进大庆王府。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当她踏入王府的那一刻起,其实已经被炎庆池给盯上了,她之身份跟脚、修为境界、武功术法等等,没出一盏茶的功夫,便被查的一清二楚。
秦老粗曾征询过他的意见,其实内里含义便是生死只在他一念间。
“宅心仁厚”的小王爷,在听完后,只是随意说了两个字,“算了。”
就是算了,不然哪来的那场基本相当于秦恒打发无聊时光的暗杀局。
暗杀失败,秦恒放了她。
再之后,数年未见,再见之时,便是今日。
秦恒相信以三十余岁之龄,便能够修炼至化境中期的崔红裳,不光凭借的是天赋,江湖游历、人世机缘,天材地宝,一样不可或缺,而想要获得这些东西,又凭的是什么,心性、杀人、抢夺。凡此种种,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人性的成长,江湖尘世的阅历。
所以,崔红裳的忌惮,是自己的身边人,因此她不会贸然出手,不会如当年那般行事“鲁莽”。
秦恒在说完那句“在我秦恒这里,就是道理”后,身体微微后仰,静静看着面前女子,一言不发。
崔红裳收敛气势,重新落座,当她坐下,表情瞬间如翻书一般,笑容妩媚,动作娇柔,仿佛先前那个一副要吃人模样的女子与她无关一般,端起茶杯,动作优雅地轻抿一小口,抬眸之时,双眼中如有春水荡漾,“公子要与奴家做何买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