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滂沱,雷电交织压斜天幕。
占地逾千亩的城主府,大门破,杀戮血流成河,霁月楼轰然倒塌,护府大阵不存,三府主楚笼被困鼎山,项北送往荒士大军的求援书信,石沉大海。
面对如此凄惨光景,东方胜一掠出府,站在府外的街道上,他死死盯着那辆居中停立的马车,缓步而行,声音冰冷地道:“皇甫中庸,这就是你所谓的结盟?”
坐在马车里的皇甫中庸,依旧在与李暮下着棋,他眼眉低垂,捻子在手,缓缓道:“都是要死的人了,还来质问老夫,早点降了不好吗?哪会有今天的事。大蛮朝廷这些年在你身上浪费的精力,我在你身上投入的时间,两者说起来都不少,你觉得没什么,我皇甫中庸却是有些厌烦了,不愿再继续浪费时间,借那秦恒的手,倒是省时省力,只要再除掉这位大庆余孽,就一劳永逸。”
东方胜轻笑起来,衣衫飘荡,眸光愈冷,他道:“皇甫大人就不担心在下现在倒戈一击,拼个鱼死网破,便宜了别人。”
皇甫中庸落下一子,嗤笑道:“你不愿,也不敢。”
马车甲板上,身穿大红马褂的赶车老马夫,将手中马鞭系在背后腰带上,继而跳下马车,迈步与那东方胜迎面而去。
他每走一步,都仿佛裹挟着雷霆万钧之势,脚下青石街道,层层碎裂,气势节节攀升。
东方胜与之针锋相对,剑意裹挟自身,剑气纵横周遭。
两人眼中无外物,只是相对前行,气势都已攀升到顶点,却是没有出手的迹象。
就待两人相距不足三丈的时候,东方胜陡然一收释放而出的无匹剑意,及那排山倒海的气势。
接着抱拳弯腰道:“还望皇甫大人看在东方胜打头阵,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护住城主府的些许香火传承。”
大红马褂的马夫见到这一幕,没有再继续前行,不过气势并没有收敛,他只是平静地看着眼前这般做派的东方胜。
马车车帘被人从里面掀开,皇甫中庸钻出脑袋,和煦笑道:“这不就结了,城主府只要归顺了我大蛮朝廷,那就是陛下的子民,我皇甫中庸作为陛下的臣子,自然要庇护一二。”
东方胜弯腰不起,脸色难看至极,眼睛里有屈辱,有无奈,更多的是希冀。
皇甫中庸淡淡又道:“你与项北两个人就不用活着走出荒城了,就当是埋掉你们与朝堂和宫里的那一位娘娘的秘密,让那几位显赫人物的背后事迹,表面看起来不那么腌臢。
作为条件,我会留下你这个曾经也算是在北域风光无限的大姓氏族东方家的一脉香火,比如你藏在城外小山村里的那位名叫魏功岐的儿子,真名应该叫东方淳运吧?你放心,我肯定会让他一辈子吃穿不愁的活下去,和李暮做个伴。”
坐在车厢里的李暮撇撇嘴,嘀咕道:“说的真好听。”
东方胜抬起头,刚想要说什么,又见皇甫中庸和煦一笑,说道:“你可以不答应,可以不在乎你那个一脉单传的儿子的死活,也可以不在乎东方氏族那点在北域东躲西藏的点点香火延续,继续想着如何逃离北域,去往西地,天高任鸟飞。但你放心,无论你能不能够成功逃脱,鱼漏底都会与你东方氏秋后算帐,一个不留。”
这一刻,皇甫中庸的笑容,让东方胜这位堂堂化境都觉得毛骨悚然。
他怆然一笑,由衷感慨道:“原来我东方胜的那点阴谋算计,半点都没能逃过大人的眼睛,枉我还自觉的是天下间有数的聪明人,跟大人一比,简直可笑。”
皇甫中庸忽然面露嘲讽之色,讥笑道:“没逃过我的眼睛,你逃过了谁的眼睛,估计那姓秦的大庆余孽,早就算准了你的内心想法,你还在那沾沾自得地谋划着怎么让我与他鹬蚌相争,你好趁此机会脱离北域的牢笼,去往西地。你知不知道,从一开始你就像是一个懵懂学童,自觉做事老气横秋,其实在大人眼中,就是个在那做着幼稚蠢事的孩子。”
东方胜面色微变,心中一捋事情始末,再去想那个年轻人的种种所为,一切都好像在那厮的谋划中,不禁有些心惊肉跳。
皇甫中庸又道:“一开始你们就摆不正自己的位置,觉得那个年轻人不是你们的对手,觉得能与你们掰手腕的只能是我皇甫中庸,姓秦的年轻人不过是个黄口小儿。
可是你们又哪里会知道,我皇甫中庸面对秦恒,都要打起十二分精神谋划算计,还要慎防一个不小心就着了他的道,你们哪儿来的底气,觉得荒城有你们三兄弟坐镇,便能高枕无忧?是凭一个“荒城善谋第一人”的项北,还是你“文武双全”,隐忍不发的东方胜?还可笑呢,是无知才对。”
东方胜没有说话,到了时下局面,他再去后悔,再去正视那个姓秦的年轻人已经无济于事,大厦将倾,近在眼前,说什么都无用了。
皇甫中庸摆摆手,有些不耐烦地道:“死不死随你,反正无论荒城事了,谁做了荒城的主,你东方胜都会变成丧家犬,鱼漏底对解决丧家犬,很有一套,你东方胜大可以试试。”
东方胜直起腰,正色道:“我会遵照皇甫大人的要求来做,还望大人莫要食言。”
说罢,东方胜转身便要离去。
皇甫中庸正要放下车幔,忽然又想到了什么,然后他道:“你那个二弟,心思有些多,我不管他是否心甘情愿身死在此地,反正我不想在荒城外见到他。至于楚笼,他与我还有用,要是能救,我会救他一救。”
东方胜闻言,身形一滞,旋即恢复如常,他回道:“东方胜谢过大人留楚笼一命。”
东方胜明白皇甫中庸的意思,是说如果项北不愿战死,临阵脱逃,要他东方胜亲手送他上路。
东方胜离开后,皇甫中庸对马夫说道:“老马,走吧,出城。”
坐在车厢里的李暮闻言,诧异道:“怎么要出城,不杀那姓秦的了吗?”
皇甫中庸回头,笑眯眯看着李暮,说道:“我方才才想到一个之前我没有想到的问题,因为我给算漏了,所以形势马上就不在我们,现在不走,待会儿估计就要被人家给堵在这里。”
“那你调出在这里隐藏多年的暗桩死士,倾巢而出。还有你说的要与霞光曹氏的合作,剑甲供奉正在赶来的路上。两拨人,他们接下来的攻击,你不在场主持,如何能发挥最大的威力。”李暮极为不解。
皇甫中庸坐回原位,笑呵呵道:“没事,他们的攻击只要能够消减曾经的那座大庆王府的底蕴就好,不指望他们杀人。曹氏还请来了一位神窍存在,就看他们的交情有多深,毕竟曹氏现任家主不比我想杀秦恒的想法少。”
李暮转头看向窗外,不再言语,眸光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