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事堂两场议事结束,时至午后申时,堂内所有人相继离去,秦恒带着任泱与郑元刚去往偏厅,那里还有来到庆府不曾参加议事的有功之人,自是得见一见,不能厚此薄彼。
方才议事堂的第二场军事议事,梁骏这位大庆步卒右翼先锋将军,是唯一一个没有到场的大庆军将领,他在坐镇主场,指挥六千大庆步卒演变的黑甲骑军,分兵两千出城与大蛮精锐骑军捉对厮杀,生死历练,另分兵一千拿外面的刀斧手练手。还有三千骑军,一千负责守卫庆府,两千继续搜寻荒城的漏网之鱼,务求做到万无一失。
那些在偏厅等候议事堂议事结果的官吏、江湖武人们,自从来到偏厅后,就一言不发,所有人都是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专心修闭口禅的样子。被安排座位后,就是在那儿自个儿品茶,谁也没有左顾右盼,与旁边人言语。
不是他们不想,是他们不敢,所有人不知为何,对那个坐在窗户边,慢慢喝着茶,看上去并不如何英武,修为也不过才二品脱胎境的中年男人,没来由的心底发怵。好像那人是从尸山血海中走出来的那般,浑身上下充满煞气和肃杀之气。
有二品境巅峰的武人,在看向那个男人的时候,心中无端会生出一种直觉,假若自己与那人交手,那么死的一定会是自己。他们知道这不是错觉,而是作为一名小宗师高手,对危机的强烈感应。
偏厅内,时有进进出出训练有素的甲士,在向那个中年男人禀报军情战况,男人在听过之后,或下达出战命令,或采取迂回策略,应对有度,章法严谨。
但有甲士进入偏厅汇报战况,说话声音都不大,却是十分有力。男人说出的话多是言简意赅,直切要领,很快给出应对之策。
两者虽然声音都不大,但因为偏厅十分安静,所以两人的对话能够清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听着他们的对话,在场所有人这才意识到,到底是何人,能够单凭气势,便压的他们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喘,是那名声甲天下的大庆军将领,一位真正到了战场,敢打敢杀敢死,有勇有谋的铁血将军。
当所有人见到偏厅门口出现三道身影的时候,心中没来由一松,精神上的压迫感,顿觉消失几分。
秦恒迈步跨入偏厅后,笑着说道:“诸位久等了。”
让这么多人四五个时辰没有进食,秦恒其实颇有些不好意思,然因为他刚刚上位,要培养身处高位者的“势”,所以他不会去说什么抱歉的话,更不会去说混江湖那套场面话,就只是一句“诸位久等了”。
所有人连忙站起,恭敬抱拳行礼道:“少主。”
梁骏也不例外,他笑的无比真挚,抱拳的动作十分用力,在听到少主一句“不必多礼”后,他直起腰身,挤开人群,走到前列,对年轻人再度抱拳道:“大庆步卒右翼先锋将军梁骏,拜见少主。”
秦恒笑容满面,对于这个曾经心生杀自己,以换大军回乡的右翼先锋将军,心里没有一点责怪,也无丝毫隔阂,他道:“辛苦梁将军,荒城之事还要劳烦将军看护,多费心。”
梁骏满脸傻笑,连连摆手,“不劳烦,不劳烦,能为少主效劳,我梁骏求之不得。”
秦恒身后的郑元刚,看着那个老熟人的这副模样,阴阳怪气道:“老梁,几年没见,何时成了马屁精的?怎么也没通知兄弟一声,我好备份厚礼为你道贺啊。”
梁骏像是这才看见郑元刚,上前一把搂住郑元刚的肩膀,哈哈大笑,丝毫不在乎对方刚才的讥讽言语,开怀说道:“老郑,几年不见,脾气见涨啊,这一上来都学会如何挖苦兄弟了。”
郑元刚一下打开梁骏的大手,冷哼道:“那也比某些人现在眼睛长在头顶上强啊。”
梁骏再次搂住郑元刚的肩膀,笑呵呵道:“咱俩彼此彼此,谁也别说谁。”
郑元刚没有再拍开梁骏的手,眉眼之间多了几分温暖笑意,好似回到了多年前,二人都还是青涩年纪,彼此搂着肩膀,说着要杀穿北域,打到幽都的大话,是那般的令人记忆犹新,心驰神往。
梁骏笑着道:“一会儿去喝酒,你请,不醉不归。”
郑元刚板着脸道:“我没钱,你请。”
梁骏不肯吃亏,继续道:“没钱喝便宜的,有什么大不了,还是你请。”
郑元刚嘴里骂骂咧咧,说着梁骏抠门。
秦恒没有打搅这两位战场老友多年后的重逢,在他看来,是那么的难得,有多少大庆将士,今日好友依在,明日已是天人永隔,有那么一两次重逢,总希望是美好的,有杯水酒,有碟小菜,说着以往,憧憬前路……
秦恒知道,即便这般简单的想法,但对于大庆军将士来说,却是奢侈的。
但他仍是希望,活着的人,在与自己好友重逢后,有杯水酒,能够互诉衷肠,道道心中苦水,聊聊心中姑娘,聊聊家乡美好。
当郑元刚和梁骏终于意识到所有人都在看着他们的时候,不免有些尴尬,于是连忙笑着看向秦恒,表示歉意。
秦恒笑着摇头,说道不碍事的。
接下来,还是由任泱对有功之人进行表彰,论功行赏,有错必罚,但这个过程要简略许多,没有那么多弯弯绕,暗藏人心算计。
就是一点,我任泱说的话,便是公道至理,不容反驳,就算你们对这份功赏结果觉得不公,也只能藏在心里,挨罚必须受着,想不通就在心中搁着。
总之谁这会儿冒头,就会枪打出头鸟,下场不会太好。所有人都看出了这一点,所以即便有人觉得功赏结果再不公,但听到后面的赏罚缘由后,也都选择乖乖闭嘴,不生事端。
跟随少主落座在偏厅主座位置的梁骏,看向一旁的郑元刚,小声说道:“老郑,主帅很惦记你,要不这次事情过后,随我回去见见?”
郑元刚刚刚端起的茶杯,直接磕在桌子上,蓦然瞪眼,满脸怒色盯着梁骏,“他说惦记我?”
梁骏讪讪一笑,“我说的。”
郑元刚转瞬面无表情道:“想学书上说的,割袍断义?”
梁骏无奈道:“好,好,我不劝了还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