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时候御花园其实没什么看头,除了一堆堆不知道从哪里搬来的朽木石头,就剩下满园子光秃秃的树干,萧瑟的景致,怎么看也不会让心情好得起来。
刘武德一个人在听雨宫里待了很久,听雨宫还是那个老样子,除了滴滴答答的水滴声,一切都寂寞得让人发慌,以前没觉得,现在殷红妆走了,刘武德这才发现心里空闹闹的,连个可以说话的人都没有,有些后悔以前过来陪她的时间太少。
多么骄傲的女人,听雨宫里一呆就是十四年,可是走的时候都硬是没说一句让人心酸的话,刘武德嘴上不说,不过心里还是很佩服她,最起码他做不到一个人在这个冷清的宫殿里待上十四年。
古人说得没错,只有对自己狠的人,才能狠心对待别人,哪怕那个别人是她的亲生女儿。
刘武德做不到,所以,即便秦王刘焕都准备杀了他造反,他还是不忍心杀,怎么说,刘焕都是他的亲生骨肉。
派出去的队伍又传来了消息,所见所闻,都和乔月说的如出一辙,她和她一样的骄傲,明明知道这是霸道的索取,可是她尽然毫无保留的告诉了他想知道的一切。
他对她的怀疑是个笑话,派出去的队伍快死光了,回信的说在海上遇到了大@ 海怪,摇摇尾巴就把他们的船打翻在了巨浪里,队伍已经损失惨重。
侥幸没死的人也再没了力气往前证实乔月对未知世界所说的事情到底是真是假,她说过从这里出发,只要一直沿着一个方向走。可以回到原点,地。从来都不是方的,而是圆的?
可是地又怎么回是圆的呢。刘武德摇摇头表示不解。
她还说神仙告诉她,飞出咱们现在的世界,外面还有很多有人生活的地方,她说,神仙给她说,只要穿过虫洞,就可以到达神仙居住的地方,神仙说过,虫洞缩短了以几万光年计算的时间路程。超光速的飞行和不同的星域时间,来回在两个地方总是不能在时间上来估算两个不同文化之间的差距。
当然,这样的话刘武德听不懂,乔月说她也没听懂,反正大概意思就是神仙居住的地方是在一千多年以后,只要穿过了神仙说的那个虫洞,就能到达一千多年以后的神仙世界,谁能想象那个虫洞是什么东西,在里面跑一跑就变成两千多岁的怪物。
不明白的都问她。她总是会说一些他很感兴趣,又听不懂的事情,反正乐此不疲。
刘武德发现同样的事情和冯春谈就很没有意思,因为他总是藏着掖着的说这个世界没有神仙。神仙根本就不存在。
他还是喜欢和乔月聊天,一个人能穿梭在两千年的时间隧道里,要说不是神仙。打死刘武德都不信,最起码这就说明了。他的追求并不是虚无缥缈,再不济也别说长生不老。只要能像那个神仙一样活两千岁也是一件很不错的事情。
当然,他的队伍出发之前乔月就警告的说过了,海里会有很大很大的怪物,不过那不是怪物,她说那只是一条很大的鱼而已,她还说了全世界距离天最近的地方就在咱们顺朝这边,完全没必要舍近求远,如果陛下什么时候想去登天了,她提供图纸就是了。
刘武德很想知道乔月为什么只提供图纸,而不是带一带路,毕竟她和神仙很熟,神仙都教了她这么多东西,让她出面和神仙打个商量,他成仙的机会岂不是能大大增加吗。
当然,这肯定是奢求了,他和乔月的关系并没有表面上的看着这么好,他看不懂乔月,因为他即便是到现在,都不知道乔月到底要什么,都不知道她要什么,又怎么投其所好,这始终是困扰刘武德的一个大问题。
翻看着一大堆队伍传回来的信件,伴随着滴答的水声,多年来希望的东西就这么真真的摆在他面前,刘武德高兴得人都年轻了很多岁。
冯春就是个大骗子,他自己明明就是来自神仙的世界,却告诉朕这个世界没有神仙,真是个该杀的逆臣。
虚无缥缈的东西越来越真实,这真是一件让人兴奋,而又沉迷得不可自拔的事情。
刘武德最近一直沉迷在这些事情当中,就连军队里的好多事情都懈怠了不少。
其实也算不上懈怠,今年是难得的一年周边边境无战事,大家都可以好好的过一个太平年,其实也是一件很不错的事情。
笃笃笃…
沉重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刘武德凭着红栏,目视着枯败的草海,这是殷红妆特别喜欢站的地方。
美好的思绪被打搅,刘武德皱眉,心里有些不喜,他寻声看去,顿时就展颜开来,露出温和的笑容。
走过来的是一个虎背熊腰的大汉,刘武德最倚重的肱骨之臣之一,文有杜闵,武有程雍,走过来的人是他的左膀右臂,因此,刘武德并没有觉得程雍擅闯听雨宫是多么大不敬的事情。
“皇上…”程雍行礼,“听说乔娘子发明了一种威力奇大的武器,五百步开外,破甲伤人,而且还不需要神力过人的射雕手就能搭弓射箭,不仅如此,破云弓上配有箭匣,可连射,这等神器一出,咱们最倚重的火器营简直就是屁都不是,咱们的火器两百步破甲伤人,还不能连射,打一炮装一炮,而且库存的火药都是当年威武侯上交的,要是真的开战,打不了两仗,咱们的火器营就是个摆设,没有了火药,那火铳还没有大刀好使,完全就是一堆废铁啊,可是这破云弓不一样,箭没了,咱们自己就可以造,不像火药这东西。只能依靠冯春…
皇上啊…您可得想想办法,这破云弓。咱们的队伍也得配,不然。咱们的士兵可就只能给人当活靶子射着玩儿了,再不济,怎么样也要冯春交出火药的配方,咱们的咽喉总是被别人拿着,憋气…
别看张猛这些人现在乖得跟个孙子似的,要是他的翅膀真的硬起来了,我敢肯定这天下总会生起事端…”
刘武德和颜悦色的看着程雍发牢骚,直到程雍不在说话,他才意味深长的说道:“憋屈了?”
程雍气冲冲的站在他面前。
刘武德温和的笑着。程雍讲的这些厉害关系,他哪里又能不明白,刘家的天下,镇守四方的大吏都是根深了几十年的世家世袭,想要从根上消除后患,也就只有重新换人了,不过现在这个正要对商家下手的节骨眼上,他又哪里有多余的经历和满世界的人周全。
一个好的君王,强大的武力是根本。当然,制衡权术才是长治久安的关键。
程雍气鼓鼓的像个孩子,说道:“我可听说就连商家都拿到图纸了,就咱们没有。都说了近水楼台先得月,乔娘子就在皇宫里,图纸却跑到别人手里去了。你说咱们冤不冤。”
刘武德顺手把手里的一叠信件丢进前面的草海中,纸片纷纷扬扬。他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说道:“那就跟朕一起过去吧。说起来朕也有一段时间没见她了,和你一样,最近总是脾气有些大,怕去见了她,没沉得住气,说一些气话终归是不好。”
程雍不解:“女人终归是爱慕虚荣的,等皇上解决了那该死的商老儿,把乔娘子立为国后,我就不信她以后有啥好东西不会向着咱们!”
刘武德无奈的摇了摇头,随他怎么想了,不过他是知道的,乔月和她娘殷红妆一样,天下的女人做梦都想要的位置,她们母女二人都没有一个会看得上眼。
也许和平阳公主有一定的关系,从那天在街道上和平阳公主有过一面之后,回到宫里,总是偷偷摸摸爬到怡和宫来看乔月的人少了很多。
御膳房还是那个老样子,乔月的伙食总是换着花儿的做,每天都是小灶,精致程度就连刘武德的御膳都比不上。
虽说吃食这些都是小事,不过小事见大,和当初的平阳公主一样,宫里其他的妃子和贵人早已经对怡和宫这边不满了,凭什么就她要享受这种特殊的待遇,她一不是贵人,二不是宠妃,传言说她还是给人当过填房的破鞋,反正后宫的女人们都是肚子里憋了好大一股子气,有的没的,说道乔月的时候,总是不会有什么好话。
不过没有人敢出头找乔月的茬,没有什么原因,反正皇后都不着急,她们这些妃子自然没有帮着皇后出头的必要。
小珠蹲在园子里的一棵腊梅旁边看了很久,看见乔月正在中间的荷塘边上无聊的转圈,她说道:“小姐,以前没注意,今天听您这么一说,还真是耶,大家都说腊梅冬天的时候开,原来是骗人的,上个月就下了初雪,都到现在了,连个花骨朵都没有。”
小珠摘了一支枯枝拿在手里,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要开花的样子。
乔月温温的笑着:“不是大家都在骗人,是哪些个文人才子在骗人,都是一群大草包,说什么岁寒三友,松竹梅,你看看这大冬天的梅花在哪里?松树倒是还在,竹子都蔫得快死掉了,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喝高了写的醉话,尽然还在它们身上找到了风骨和气节。
小珠,回头你找一些文人才子过来,他们要是再敢乱拿这三样东西做比喻,你就拿问问他们梅花在哪里开的,要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就把他们全部舌头打折了,省得一天胡言乱语教坏了小孩子。”
小珠咯咯的笑着,这些天和乔月混熟了,才发现这个乔月并不是之前想象的那么吓人,她只要做好自己本职内的事情就好了,其实这个主子还是很随和的,比起那些喜怒无常的妃子起码要好伺候一百倍。
前些天她问乔月,应该怎么称呼她比较好,乔月说:“叫我小姐吧,这样听起来有种大户人家的感觉,虽然我只是一个磨豆腐人家出身的孩子,不过小的时候做梦都想着别人见了我就叫小姐,然后身边还有七八个丫鬟可以呼来喝去,啧啧,想想都觉得美滋滋的。”
小珠从园子中间钻出来,想了想又顺手把手里的腊梅枝丢掉,拍拍了手上的尘土,朝乔月走过来:“小姐,那个叫赵齐的书生真的这么有才,比京城的杜明远,宁州的姜晟还厉害?”
“呵呵…”乔月轻笑,“别又被哪些虚名骗了,真正有才的人都是名不显赫的,我就认识一个很厉害的人,据说没有他治不好的病,绝对是天下第一神医,你肯定很难想象,其实他就是个老农民…”
“乔娘子所说的人,可是天下第一毒医白长林?”
拱门外面走进来了一个身穿龙袍的男子,不用看,听声音乔月就知道,这人一定是刘武德了。
小珠正要跪地山呼万岁,刘武德挥了挥手示意她退下。
乔月依然还是在荷塘边慢悠悠的走着,看见刘武德出现,并没有多么吃惊。
刘武德自说自笑,乔月不答,他接着又说:“只是乔娘子口中说的那个书生朕确实没有听闻。
赵齐?
想必能得到乔娘子如此称赞,应该不是无能之辈,若是乔娘子能请得到他来为朕效力,朕直接让他从六品校书郎做起。”
“呵呵…”乔月嘲讽的笑了笑,“要不要我再把白长林给你请过来,从九品御医做起?”
是的,六品官确实很大了,新科状元都得从七品小县令做起,更别说赵齐这个没有被科举检验过的人才,刘武德能这么说,完全是因为乔月的一句话而已。
不过在乔月心里,刘武德让赵齐做六品的校书郎,和白长林做九品的御医是一个性质,都属于大材小用了。
在乔月心里,别说六品的校书郎,即便是个赵齐一个一品的宰相都不为过,反正她就是这么固执的认为赵齐是全天下最有才的人,谁都比不上。
刘武德尴尬的笑了笑,和乔月说话总是这样,不是说一些听不懂的话,就是说一些你不知道该怎么接的话,所以刘武德才说脾气不好的时候不想来见乔月。
三句话没说到正题上,倒是程雍先急了,他尽量压低声音,说道:“乔娘子,你可不能厚此薄彼,皇上待你可不薄,为什么全天下的人你都送你破云弓的图纸,就咱们这里你却不送?”
是的,话总是要人来说,这话由程雍来说,总比他刘武德要好,这句话由程雍说出来,脸皮厚的刘武德并没有觉得有多么不好意思。
乔月笑了,娇嫩的脸颊上挂起两个迷人的酒窝,这是发自内心的笑,她说道:“你也想要?”
程雍故作憨态的点头:“嗯…恩,想要…”
出乎刘武德的预料。
乔月没有多说什么,也没提什么条件,只是顺手就从袖子里拿出来了一张早就准备好的图纸,好像早就料到他回来要图一样。
她伸出白嫩的手指,递过去,说道:“想要,你就说,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想要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