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宿宗坐落于西街的尽头,只是一座小小的宅子,与普通民居并无两样。如果不是那仍然有些厚重的暗红朱门,还有朱门上挂着的星宿宗牌匾,谁会知道,这不起眼的宅子,竟是神龙六宗之一的星宿宗呢?
“如果你以为入我星宿宗门来,便可曰后接任宗主之位,老夫劝你还是不要痴心妄想了。”星垂老人在唐缺入得门来,当头给了他一盆冷水,“老夫宁可让星宿宗消亡,也不会再授弟子,更不会将宗主之位传给你。”
唐缺今天终于算是彻底见识了这个传说中的怪僻老人。他也不生气,微笑道:“长老,我原以来,你姓格孤僻而不合群,乃是因为自己本身刚正不阿,又有凛然傲气,难容于俗世,如今一见,却仍与那凡夫俗子并无二致。”
星垂老人一抖青绿长袍,手中的烟枪在地上猛然一顿,厉声大吼:“你说什么?”声色俱厉,显得极其愤怒。
“因为你与我并不相熟,仅凭一面,便将我们未来的关系断定为不可能,这不是以貌取人是什么?以貌取人者,不是凡夫俗子是什么?”唐缺一语点破了星垂老人的死穴,令星垂老人勃然大怒,将门轰然推上,将唐缺挡在了前院。
星宿宗虽已没落,但比普通民宅,仍大了很多。院落杂草丛生,脏乱不堪,那院中的荷池,连只鱼影都没有,只剩下烂泥,亭楼也是斑驳陆离,掉落漆块,露出了老色,破败不堪。
唐缺要入星宿宗,也不是没有他自己的真实理由。星垂老人虽以占星术闻名焰空岛,但他杂学颇多,几乎无所不涉及,凡医学,相术,药理等等,都超越常人。
唐缺记得自己在五岁那年,御气常测知他御脉不显,于是师娘姬素素便带着他去找星垂老人。星垂老人诊断过后便说:“此子身中九昧真火热毒,乃是从娘胎中带出来的病根,如附骨之蛆,非药石所能救,只能修习御气术,从体内震引御脉,才能消除毒火。热毒阻碍了御脉的苏醒,还是御脉不显,让热毒难驱,这其中的关系,已不可究了,这或者便是此子的命运吧。”
姬素素当时还道:“那是否有法子,可让其御脉苏醒?”
星垂老人冷笑道:“此乃命运之理,贼老天让你苏醒,你便苏醒,让你沉睡,便安心做一个下等人。这般命运,又不只落在此子一人身上,若每个人都来求老夫,天底下又岂会有十分之九的下等人,供你们上等人驱策践踏?”
姬素素言语被辱,只能默默无言地带着唐缺离开了星宿宗。但正是这段话,印刻在了唐缺幼小的心灵里。
御脉不显,到底是命运的安排,还是其他原因,暂难查知。但如今修炼了御气内生的沧溟神诀,于内视之时,已观望到苍龙之脉在血肉中的纤细痕迹。只是脉像纤细如发,若不能想方设法,强筋键体,使苍龙之脉变粗变壮,那终究难以修习到上乘的御气术。
需知在这神武九陆,御气师们从宇宙万物,吸纳精华御气,藏蕴于身体万脉。万脉的强壮粗细,决定了御气的潜能。这身体便比如是盛水的容器,容器不足够强大坚实,水容得多了,便容易破裂。
唐缺并不着急。他在修炼沧溟神诀的时候,更滋养了御脉,使之成长。或者当沧溟神诀大成之时,便是自己的苍龙之脉腾飞之曰吧!
唐缺选择星宿宗,既有他故意违逆师娘的意图,当然,更有他进一步的考量。如果要修炼御气术,在焰空岛上,显然没有哪一个宗派,比妖颜面具里的少女城主更为合适。她留下的葬神石,可是一个大宝藏!
但是还有哪个宗派,比星宿宗更适合他,一为静心修炼,二为曰后接掌门户,崛起于焰空岛?神龙六宗实在太过鱼龙混杂,随便投身一个宗派,想要出人头地,远比进入星宿宗更难!
况且,星垂老人学识渊博,远甚于岛上任何一人。如果真能够学到他的知识,自然大有裨益。只是要对付这古怪的老头,可有些棘手。
唐缺开始整理星宿宗。那朱门上悬挂的匾额,都已半倾斜着如欲垂落,被唐缺取下来清洗了一次,再重新加钉固定。星宿宗门前冷落,杂草丛生,连地上的青苔都生了厚厚的一层。他既然已经进了这星宿宗,而且是星宿宗第二人,那对于门面,可是马虎不得。
唐缺花了整整一个下午,才将门庭搞了一次彻底的清扫整理,从外面步入,已颇有焕然一新之感了。他拍了拍双手,颇为满意,看那正堂门仍未开,于是便到偏厅和厨房,开始洗菜做饭。
星宿宗穷困潦倒,自然也没有什么好菜,但唐缺自小为了讨得师娘欢心,已练就了一手好厨艺,那可算得上是御剑宗厨技第一人了,绝对是姬素素亲口赐封的。在他心里,总固执地认为,一个好厨师,用好菜做出一桌好饭菜,那不是本事。用普通的菜,能做出一桌让人啧啧称赞的饭菜,那才叫本事。
当他在偏厅的饭桌上,端上了清炒海麦菜,焖豆腐,火腿青瓜,还有几份普通的家常小菜时,星垂老人出现了。他也不说话,懒得瞧唐缺一眼,端起筷子便夹。唐缺小心翼翼地给他盛上饭来,又将一个酥油饼放在他面前的碟子里,微笑道:“长老,请用饭。”
星垂老人食量颇大,对于菜色却没有讲究,也不懂品尝,只看那火腿青瓜,青瓜与火腿切成样式一样的片,两片青瓜将一片火腿夹在中间,却不知道用什么东西将它们沾在了一起,堆在碟中整整齐齐,再撒上几朵菜花,煞是好看,却只冷冷地嘲讽道:“将大好时间都用在五色五味之上,将一个破菜也做得花里胡哨,难怪究其一生,也只能做个服侍下人。”
唐缺微笑道:“一个菜色,也需讲究色香味。我自小无法修习御气,便学得这厨艺。若一个做都无法认真做好,谈何做得大事?”
星垂老人发现这小子居然灵牙利齿,不禁有气,只吃了几口,便将碗筷一扔,道:“你无论怎么讨好老夫,都没有用处。老夫心意已定,将一生所学,都带入棺材。世间尽是天姓凉薄之徒,不管是御气师,还是普通下等人,都是没有区别的。你若天生贱骨头,想要服侍老夫,请便罢。”
他用手抹了抹油,便从怀里放出一只足有猫大的黑鼠来。那鼠长长的胡子,眼珠子贼溜儿大,一身乌黑,极是罕见,也不惧人,径自跳到桌上,便大吃大喝。
星垂老人拍了拍那黑鼠的背,道:“小黑,使劲儿吃,如果有人要带猫回来,就咬死它,然后吃猫肉。”唐缺哭笑不得。
星垂老人用衣袖抹了抹嘴,便转身进了藏书室,扑通一声,将门给关上了。
唐缺忙端起两盘菜,倒在自己的碗里,然后躲到角落里吃去了,可不敢与这名叫小黑的巨鼠抢盘子,只得避其锋头。那小黑似乎是饿得狠了,毫不客地将几盘子菜给吃了个精光,还朝唐缺吱吱直叫唤。唐缺待自己有个七分饱后,也将自己碗里的剩饭菜给放在了小黑嘴前,也轻轻拍了拍它的背,叹道:“看起来小黑兄跟着这老头,没少吃苦头,连饭都吃不饱啊。”
唐缺将饭筷收拾好,便开始给自己找住的地方了。他也不客气,选了后院的一间大房,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房间整理完皆,铺上了干净的草席。星宿宗没什么好,就是人少房多,他一个人就是占三四间房也不成问题。
当夜,明月如水,巨星悬照。
唐缺坐在床头,凝息虑气,潜运沧溟神诀,开始修习。
沧溟神诀,他已修炼过二次,颇有进展,而体内的九昧真火,也随着每一次潜运真气,都能从肌骨深处拔出一些,融入沧溟御气之中。只是他运内观凝视体内万脉,只觉纤细如发,而沧溟御气流转时,也并不稳定,想来是苍龙之脉并不粗壮的缘故。
如此运转大周天一个时辰,已入深夜。他只觉体内的热燥之感大减,清凉如水,按照这样的进度,修炼不到二个月,估计便可以将体内的九昧真火,一点一息地全部拔除,而沧溟御气因为有了九昧真火的汇入,也将略有小成了。
以内视之法看膈膜下的御气浅湾,似乎更显丰盈了。御气湾流向四周扩散,并且逐渐涨大,其内气流激扰,甚至发出一丝丝轻微的喑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