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一路畅通无阻地进了皇城,再到宫城,最后停在一处占地颇广的院落前。
言梦察觉到马车停下,正要掀开帘子朝外面看看,就听外头那位公公的声音,“言梦姑娘,尚衣局到了,还请出车厢吧。”
言梦一听,忙抬手摸了摸头发有没有乱,又顺了顺衣服上坐出来的褶皱,这才下了马车。
她现在代表的是小姐,可不能丢了小姐的脸。
尚衣局的门口已经有一位身着黑色宫装的嬷嬷等着了,见着无欢顿时满脸堆笑地走过来,“见过无欢公公,”又看向站在无欢身后的言梦,“这位就是殿下交代来帮忙的天衣阁的言梦姑娘吧,长得可真标志。”
无欢回头见言梦茫然的样子,忙跟她说道:“言梦姑娘,这位就是尚衣局的总管,叫她真姑姑便好。”
言梦忙朝对方福了福身,“真姑姑。”
符真伸手热情地把人给扶起来,又对无欢道:“还请无欢公公放心,尚衣局上定会把言梦姑娘照顾地妥妥帖帖。”
无欢闻言一笑,“那杂家就回去跟殿下复命去了。言梦姑娘,告辞。”
眼见着面前的马车和一长串宫人离开,符真牵了言梦的手,“言梦姑娘,我先带你去住处看看,若有不满意的便说出来。这尚衣局说大不大,但说小也不小,等看完了住处,我再带你四处转转,认认地方,给殿下和卫三小姐缝制婚服的地方在最里头,一般时候咱们也不往外围去。若是姑娘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里面伺候的小太监便好。”
说着,两人已经踏入了尚衣局的大门,进去就是一条长长的甬道,她们一直走到尽头,才看到一座宫殿。
“这座大殿便是用来缝制婚服的,后面便是给言梦姑娘安排的住所。”
绕过大殿,就见着一些院子,走的开着门,有的关着,直到到了一处安静的院落前,符真才停下,伸手推开了院子的大门,“这处院落安静,且有几分雅致,言梦姑娘这段时间便住在这处院落里吧。”
等到放好行李又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后,符真又领着言梦去外面转了一圈,随后才道,“咱们现在去大殿那边,绣娘和制衣都在,你们以后要共事三个月,先认识认识。”
推开大殿的门,里面人不少,但却是一片安静,负责刺绣的在一旁刺绣,制衣的在一旁裁剪布料,还有搬布料做各种杂活的,每个人都是有条不紊地忙活着自己手里的事情,一切都看起来竟然有序。
直到进了这里,言梦才初初感觉到了皇宫里的等级森严。
她身边的这位真姑姑是这座宫殿里的头头。
那些能够被派来缝制帝后婚服的秀娘和制衣是第二等,而那些只能在殿内搬东西递东西的,只能算是第三等。
而方才她在外面看到的那些,更是还要往后排。
给宫里的嫔妃缝制衣服的次之,给大臣和诰命夫人缝制官服命服的再次之,最低等的便是给宫里太监和宫女缝制衣服的。
且从她们身上穿的衣服也能看出来每个人的等级。
符真朝着正在忙碌的众人拍了拍手,顿时不管这会是做什么的,都放在手里的事小跑过来站好。
齐齐福身,“真姑姑。”
符真拉着言梦的手,“这位是言梦姑娘,是太子殿下特意送来给卫三小姐设计喜服的,婵娟,以后你二人互相之间要商量地多一些,先上前来认认人。”
她这话一落,站在最前面穿着浅绿色宫装的女子上前了两步,微微垂首,“是。”
随即抬头,朝着言梦和善地笑了笑,“言梦姑娘,往后叫我婵娟便好。”虽是这么说着,但眼底却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为帝后缝制婚服可以说是她们这些尚衣局宫人的无上荣耀,对于突然多出来的这么个人,她们自然是欢迎不起来。
但她们也心知这是未来皇后身边的人,自然是装也要装出万分热情来。
符真自然也看出来婵娟和她身后那些人眼底的不情愿,不过也只当看不见。
能在这宫里爬到这个地步的都是人精里面的人精,也不用她去提醒什么了。
真热情也好假热情也罢,只要别惹出事来,那就万事大吉。
符真把言梦送过来托付出去这就准备离开,婵娟见状忙把人给叫住,“真姑姑,婚服要用的布料都齐了,不知咱们何时去耀国公府给卫三小姐量衣服尺寸?”
“那就明天一早?你亲自去吧。”
婵娟一喜,正要应下,就听旁边那位言梦姑娘开口,“那个,小姐身上穿的衣服大多数都是我来设计缝制的,小姐的尺寸我都有,还用再找小姐量吗?”
婵娟刚笑到一半的脸上顿时一僵。
笑着咬了咬牙,“有言梦姑娘在,倒是不用了,还请言梦姑娘把尺寸一一报给我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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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欢回到殿里。
宗胥坐在桌案后头正看奏折,听见脚步声头也没抬,“人接到了?”
“回殿下,言梦姑娘已经到了尚衣局,由尚衣局总管真姑姑接走了。”
“好,她在宫里的这些天,你多照看着点,别让人出了意外。”他家晞晞的人,若是没护好,他怕是要完。
无欢心头一凛,“奴才遵命,定会好好护着言梦姑娘这三个月里不伤一丝一毫。”
宗胥批完手里的奏折终于起了身,“走吧,随我去乘乾殿见见皇上。”
临近过年,明德帝身体却是比往常还要好了些。
宗胥犹豫了下,到底没有把闲王曾性命垂危的事跟他说。
宗胥带着无欢过去的时候,明德帝精神头正好,正站在窗前伏案作画。
看见宗胥过来,直接朝他招了招手,“太子,来,看看朕这幅画画的如何?”
宗胥本想行礼来着,见状又把手放下,直接走过去认真端详了下桌上的画。
明德帝又迫不及待问道:“觉得如何?”
宗胥偏头看了看他,“父皇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明德帝脸色一黑,“你这么一说,朕就有不好的预感。”顿了顿,“你还是先说假话吧。”
“父皇这画画得极好。”
明德帝等了又等也没等到后面的夸奖,气得吹了吹胡子,“那真话呢?”
“画技平平,趣÷阁力虚浮,七分匠气,另外三分有些灵光,但还有待雕琢。”
明德帝差点一口老血吐出来。
他画的真有这么差?
“你厉害,你来画一幅?”
宗胥还真把毛趣÷阁给拿到手里,把面前明德帝画的那一张拿开,又铺上一层新纸,没有多做犹豫,趣÷阁尖便落在了纸上。
同样的构图,同样的颜色。
一刻钟后,宗胥抬手搁趣÷阁,又唤了尽忠和无欢过来,让他们俩分别把两幅画拿起来,一左一右,“父皇,这就是差距。”
明德帝看看宗胥画的,再看看自己画的,不得不承认确实差距大了些。
再不客气点,两幅画一对比,他画的那张还真是啥也不是。
无言片刻后,他轻哼一声让尽忠把自己的画给收起来,又指了指宗胥画的那张,“这张给朕裱起来。”
尽忠听着忙去办,父子俩坐到一旁的茶几上品茶。
“除夕宴可都安排好了?”
“嗯。”
明德帝看了眼对面正垂眸静静品茶的宗胥,沉默了片刻后才道:“那天朕去露个面吃杯酒就回来,年纪大了也坐不住了。至于皇后那边,就让她接着躺着吧。”
“便是父皇不说,儿臣也不会让皇后出席。”
“你······”明德帝想说什么又忍了下来,顿了顿又气弱道,“那等到你登基大典之后呢?”
“这宫里可以有一位太上皇,也可以有太妃,但不会有太后。”
宗胥说完这句话,喝了杯子里的茶就起身走了。
明德帝看着对面的空位子一个人呆呆坐了好一会。
或许他真的老了,要不然怎么总是梦到年轻时的自己,还有那个倾国倾城的凌水姬。
现在又恍惚看到她正给自己倒茶呢?
尽忠把裱好的画亲自抱进来,“陛下,现在匠造司那边又出了一种裱画的方式,覆上一层琉璃,用木框框起来,您看该挂哪里合适?”
明德帝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就挂在方才太子作画的窗边吧。”
等尽忠吭哧吭哧挂好后,他才起身走到裱好的话前面,隔着一层透明的琉璃,画里是一座水流环绕的清雅小院,小桥流水,落英缤纷,静美恬然。
凑得近了,甚至能感觉到水汽铺面,波光粼粼就在眼前,带着馨香的花瓣一起从画里涌出来。
神乎其技。
这是当年,凌水姬住过的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