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三水的肚子被一颗流弹打中,不是贯穿伤,子弹留在了肚子里。
好不日止住了血,可因为在林子中跋涉,伤口再度崩裂。
他知道自己已经很难能坚持走出这片林子了,为了不拖累兄弟们,他在休息的时候,主动离开大队,悄悄来到一颗大树下,准备在这里安静等死。
一年多来,他跟着团里数次出生入死,多次死里逃生。
他难道不想活吗
不,他其实比谁都想活着
只是自己的伤势,自己最清楚。
他确定自己的肠子被打烂了,而且再度崩裂的伤口,却再也止不住。
随着鲜血染红了绷带,身上的力气消逝得越来越快。
刚才他还想用摘下的树叶,重新吹奏一边家乡的民谣,可每当一鼓肚子,伤口就疼得要命,最后只好把树叶抿在嘴边,幻想着曾经吹奏时的样子。
他想起了太多,却又似乎什么都没想起。
双眼中有对生命浓厚的留恋,却依旧选择在这个无人的地方,安静地死去。
怕死,却又不得不面对死亡。
内心矛盾的他,微眯着眼睛看着树顶,只是他找到的这棵树,过于茂盛,完全遮挡住了蓝天。
也不知道自己死后是升天还是去地府,大概率是去地府的吧,毕竟他自己都知道,自己算不上是一个好人。
偷过百姓家的狗,想法设法占过连里兄弟的小便宜,光顾过半掩门,私藏子弹卖给黑市,耍钱的时候偷出过老千。
各种各样的小毛病在他身上都有,总之他明白自己不是个好人。
而且他还杀过人,虽然杀的不多,只有两个,杀得还是鬼子,可应该算是杀生。
也不知道下辈子能不能投个好胎。
就在他胡思乱想渐渐陷入弥留之际时候,迷迷糊糊只觉得眼前似乎有个鬼子正盯着他看,而且还出现了幻听。
马德,自己这是跟鬼子杠上了么
死之前还想着打鬼子
或者说这意味着自己下辈子还要继续跟鬼子干仗
还是别了吧,这仗打得自己十分疲倦了,已经到了听到枪声就
“砰”
张三水微眯着的眼突然猛地瞪大,这声突兀又熟悉的枪声让他猛地弥留之际回过神来。
不是幻听
面前的鬼子更不是幻觉,是真的鬼子
他突然瞪眼的动作吓了面前的鬼子一跳,张三水趁对方愣神的时间急忙去抓右手边的步枪,枪刚入手,还没等他上膛,面前的鬼子就一脚踹中了他的肩膀,同时迅捷低身将他手里的枪抢走。
张三水被踹得侧躺在地,牵动了肚子上的伤口,让他忍不住痛哼一声。
“叭”
又一声枪声响起,这声音张三水也十分熟悉,是鬼子的三八大盖。
交战地点距离他十分近,难道附近也有跟他一样等死的人
面前的鬼子万分恼怒,正发泄般地用脚往他身上猛踹。
可随即鬼子的动作猛地一停,似乎是听到了伙伴的呼救声。
不要问张三水怎么知道那是呼救声,因为他是学过日语的一些日常用语的。
他满怀希望面前的鬼子能放弃他,去救援自己的同伴,这样一来,他就可以从容重新武装自己。
他的身上可是还藏着一颗手榴弹和两把刺刀的。
其中的一把,还是缴获的鬼子的刺刀,是为了一旦自己的子弹耗光了,可以捡起鬼子的步枪继续战斗。
可面前的鬼子犹豫一番,竟然没有立即去救援自己的同伴,反而用刺刀狠狠扎在了他的大腿上,并且狠狠搅动了几下。
“啊”
张三水忍不住那钻心的疼痛,本来伤势严重的他,差点就昏过去。
谁知道这个鬼子还不放过他,一脚将他踹翻过来,恰好看到了他已经握住的手榴弹。
鬼子眼尖,看到旋盖没有打开,用牛皮靴狠狠踹向他的小臂。
“咔嚓”
骨折的声音响起,张三水再次发出一声惨嚎,而面前的鬼子已经蹲下身子开始搜查他身上的东西。
不过一会儿,手榴弹,两把刺刀,甚至还有他身上的一些个人物品,全部都这个鬼子搜了去。
张三水已经目露绝望,虽然他来到这里就是为了等死,可落在鬼子手里,那可是连死都不如。
对待俘虏,鬼子要比他们独立团还残忍得多。
团座最多就是杀个俘啥的,很少虐杀。
可鬼子不同,他们喜欢在俘虏身上试验各种惨无人道的酷刑,并以此取乐。
附近的枪声已经停了,看来跟他一样做法的那位兄弟,很可能已经没了。
难道死之前,还得体验下小鬼子的酷刑
不行
得想个办法了结自己。
即便是死后被鬼子分尸他都认了。
可怎么自杀呢
身上的东西都被这个鬼子搜去了,而且这个鬼子并没有离开的意思,只是离他远了点,在跟不远处的同伙说话。
他隐约分辨出“俘虏”、“踪迹”等词,剩下的似乎是在询问另一边的情况。
这群鬼子果然想从他嘴里得知大部队的消息,他决心打死都不会说。
可是想起曾经看到的鬼子残虐俘虏的惨样,他刹那间怀疑起自己能不能抗住那非人的折磨。
咬舌自尽
那不仅遭罪,而且咬掉舌头后,也很难死得掉。
或者起身主动撞向那个鬼子的刺刀
他的胳膊跟腿受伤之后,动作肯定变形并且缓慢,那个鬼子绝对能猜出他的意图。
“砰砰”
“突突突”
就在他想办法怎么死的时候,突然传来一阵枪声。
枪声密集且来势汹汹,来得明显不是两三个人。
什么情况
难道是兄弟们来寻他了
突然间,张三水的眼泪夺眶而出。
因为他的视线中,出现了四五个自己人。
其中两个他认识,是连里的兄弟。
那个平素里被他坑了不少饷的老实人,正举着步枪向仓惶躲避在树后的鬼子射击。
两个不认识的溃兵,从侧面绕过来,其中一个却被鬼子一枪击倒,也不知道伤势如何。
不过当那个折磨他的鬼子继续拉动枪栓的时候,另一个溃兵已经冲了过来。
鬼子慌乱地准备迎击,却因为暴露身形,被老实人一枪击中肩膀,接着那个跑来的溃兵,则趁机一刺刀扎在了这个鬼子的胸口。
张三水看着这以多打少却配合生疏的战斗,有心想吐槽几句,可身上的伤势太重,加上他一直精神高度紧张,最后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