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纬留下侯一护送郑绥和九娘十一娘三人,他和温翁一路上快马加鞭,尽早赶上大部队。
回去后,郑纬并未立即请四郎来,反而是四郎郑纭听到消息后,提前来到郑纬的马车里。
两人刚见礼,只听四郎问道:“五郎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荆州来信了,温翁让我提前回来处理。”他去南阳宗家前,把部曲中的事项,都交给四郎郑纭代为管理,只有荆州的事,他没有交待过。
“真是荆州来信?”
郑纬抬头,瞧着郑纭一脸明显不信,不由反问道:“要不然,四郎以为是什么事?”
郑纭坦然道:“我还以为是温翁和你说的那件事荒唐事,使得五郎提前赶了回来。”
“四郎都说了,那是件事荒唐事,我又怎么会信。”
“既然五郎不信,我倒有一事要和五郎说说。”说到这,郑纭刻意停顿了一下,瞧着五郎目光望向他,很认真在听,才继续道:“五郎还是好好管束一下温翁和侯一两人,免得奴大欺主,那日,对我一番搜索盘查倒是没什么,他日,若欺负到五郎头上,下面的人,就难管辖了。”
郑纬笑了笑,“我竟不知,温翁和侯一还有这样的胆子,四兄请放心,等我处理完袁将军的信函,我会好好查查此事,若果真有此事,我定会严惩不贷。”目光如炬,格外明亮,又带着几分犀利,令人不忍逼视。
“这样就好。”
郑纭移开眼,难得郑纬唤他一声四兄,他却听得心惊胆颤,便没有再说这事,而是和郑纬交待近十日来,队伍中的一应大小事宜,郑纬看过,却是井井有条,很是妥当,这令郑纬不由高看郑纭一眼,平日里还真是不显,这回他在南阳待几日,原本把事情交给郑纭,他还有些不放心,只是温翁却极称赞他。
这般瞧来,温翁看人的眼光却是极准。
只是……想起温翁禀报的那件事来,晚上用饭的时候,郑纭把四郎和傅主薄温翁一起叫来,和他一起用饭,等晚饭结束,却是让傅主薄和温翁留了下来。
“阿翁,我不希望你说的那件事,是真的。”说着,郑纬的目光盯着温翁,很是认真严肃。
温翁脸色微澜,“某也希望不是真的才好。”毕竟四郎还是有几分才干,让郑纬多个臂膀,未尝不是件好事。
所谓兄弟齐心,其力断金。
“这事我就交给你和傅主薄去查,无论结果如何,我都要有真凭实据,而不是一些捕风捉影的东西。”
温翁和傅主薄忙地应一声唯,又听傅主薄问道:“小郎,闹事的那些人,怎么处理?”
郑纬沉吟片刻,“事情未查清楚之前,先一直关着,好吃好喝供着就好了。”说完,又顿了顿,“还有,我不希望在队伍中听到任何谣言之类的东西。”这事,未查清楚前,他不想给四郎定罪,在此之前,更不想让人非议四郎。
在女色上糊涂些,算不上什么大事,可四郎若得一个强掳民女的名声,却不是什么好事。
连续几日,温翁和傅主薄一直没找到任何证据,而郑纬想得更多的,却是怎么处理闹事的人,不管他们是不是讹诈,这些人他都不想再留,若是真有其事,他不想就此毁了四郎,若是讹诈,他就更不想放过那些闹事者。
这样,又过了几日。
为了等候后面跟上来的郑绥三人,这几日,队伍行驶得很慢,每日只行驶二十里左右。
在郑绥他们赶上来的那一日,晚上的时候,郑纬带着郑纭及郑绥姐妹,在他帐顶里用晚饭。
晚饭后,又令上了一场歌舞,虽有乐工跟随,但路上,郑纬从来没有召过她们,这次,还是提前几日,和温翁交待一声,让温翁精心挑选了一番,表演歌舞的是十对孪生姊妹,个个容貌出挑,姿色艳丽。
一场歌舞结束,众人都散了。
次日清晨,郑纬还未起榻,就听三都进来禀报,说是乐工营里少了两名女郎。
郑纬坐起身,只淡淡应了声,知道了,就让三都退出去。
只是三都迟疑了一下,又问道:“温翁让小的过来问一声,要不要推迟起程?”
“不需要。”郑纬看了三都一眼,又道:“你去和温翁说一声,一切照常便是了。”
三都唯地应了一声,退了出去。
郑纬起身,由着婢女们服侍着梳洗,神色没有任何异样,只是近身服侍的紫烟和紫云,还是觉得到郑纬眼底的愠怒,两人一直小心翼翼的。
直至午后,温翁才来到郑纬的马车里。
一见面,郑纬迎头就问道:“这回查清楚了。”
“已查清楚。”温翁跪坐下来,脸上却是一片灰败之像。
“说吧,怎么回事?”
“小郎派人去提了四郎身边的几位贴身近卫过来,就知道一清二楚了。”
“那些人,你之前不就提过……”说到这儿时,郑纬突然一顿,目光如电地盯着温翁,“阿翁的意思是说,四个人就在四郎的十个贴身近卫之中。”
温翁没有嗑声,算是默认了。
郑纬沉默良久,才沉吟声,“这事你暂时别管,等晚上的时候,我去见见四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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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郑纬不曾料到,晚上用完晚饭后,他亲自去四郎郑纭的帐篷里,会见到那么香/艳的幕,郑纭和四个女人作成一堆,他当即就从帐篷里跑了出去。
世家子弟于女色上的荒唐不经,他在平城时,就见过不少,只是外祖父和阿舅治家颇严,家中几位表兄无此爱好,而在家里,大兄二兄亦无此爱好,没料到,四郎倒有此癖好。待理智从巨大的视觉冲击下回笼时,郑纬才忽然想起,方才四郎的脸色和神情,似有些寻常,尤其是眼中的神情,恍忽得厉害。
郑纭帐篷外的婢女护卫早在郑纬进去后,就跪了一地。
郑纬转身,望向跪成一排的婢女和护卫,忽然走向那位叫碧桃的婢女,他记得,这是郑纭跟前最得力的人,“四郎是不是服用了什么东西?”
碧桃怔愣了一下,却是摇头。
郑纬眼眸一变,没再多说,只让护卫把跪在帐篷外的婢女近卫全部扣押起来,那些人神情紧张起来,只有碧桃依旧低垂着头,护卫把人押走时,突然听到期间窜出一阵急切的说话声,“五郎,四郎是服用了五石散,近来,经常性服用。”
郑纬听了,心中了然,回头看向那位说话的婢女,若他没记错,那位婢女名唤碧玉,只是郑纬没有任何动作和口令,所有人都押走了。
这一突如其来的变故,自是引起一番大的动静,然而,半点没有影响到帐篷里的人。
郑纬把三都留了下来,又留下十个护卫,方大踏步离去。
第二日,临出发时,郑纬都不曾见到郑纭过来,倒是三都过来了,“四郎自早上醒来,得知身边的婢女护卫全部被抓走后,一直没有出帐篷,小的也不好进去。”
“我过去看一下。”郑纬下了马车,又吩咐一旁的婢女紫烟,给他把佩剑给系上,尔后和三都一起去四郎的帐篷。
这会子进去,里面的五人倒是都穿得人模狗样,只是一见郑纬进来,明显颤栗了一下,郑纭低着头,喊了声五郎,却是恨不得找个地方把自己藏起来才好。
另外四个女郎要行礼,却让郑纬给摆了摆手,“你们四个都先出去。”
一阵衣裳的细碎声,很快就退了出去。
郑纬站着,郑纭踞坐着,两兄弟,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
帐篷里瞬间出奇的寂静。
时间在流逝,对峙也在持续。
郑纬的脸色是越来越阴沉,郑纭的脸色却是越来越难堪,甚至憋着一股气,把一张脸憋得通红。
好一会儿,却听到剑出鞘的声响,打破这份对峙,如一道流星,划破漆黑的夜空,郑纭抬起头来,见到郑纬拔剑,眼眸中的惊恐之色,一闪而过。
只瞧着郑纬却是把剑往郑纭面前一扔,“这个时候,你倒是知道什么叫羞耻之心了,若真觉得羞忿难忍,你还不如直接用这把剑自刎,从此一了百了,要是下不了这狠心,你就马上给我站起来,从这儿给我走出去。”
郑纭紧咬着嘴唇,抬头对上郑纬那比剑锋还要冷凛百倍的目光,只觉得羞忿与难堪盈满心头,涌起几分血性,腾地一下起身,抓起那把剑,眼一闭,就往自己脖子上一横,没有预想中的疼痛,只觉得手腕一麻,呯通一声响,手中的剑掉落到地面。
郑纭睁开眼,满是诧异地望向郑纬,方才是郑纬用剑鞘打掉了他手中的剑。
郑纬已伏下身,拣起那柄剑,剑锋重新入鞘,郑纬才抬头望向惊愕不已的郑纭,冷冷道:“我竟然不知,原来郑家四郎的性命竟然这么不值钱,只能换四个歌伎伶人出身的女郎,你甚至连从这儿踏出去的勇气都没有。”
说完,又顿了顿,“你要是不愿意走也行,我会把这帐篷给你留着,让你能一直窝在这里面,甚至让那四位女郎留下来,陪着你,你可以继续醉生梦死。”
“对了,我还差点忘记了,你取的那些五石散,我不会带走,全留给你好了。”
郑纬就大踏步往外走。
郑纭想着郑纬冷讽的话语,瞧着郑纬离去的背影,两手握成拳,按说,他比郑纬年长,是兄长,往日,虽是郑纬主着事,但郑纬对他,至少还有几分礼遇,可这一回,却这么直接,这么不留情面……“我就不信,郑纬你就一直没有犯过错。”
在郑纬快要离开帐篷门口,郑纭把心中憋着的一口气,吐了出来。
“我哪能不犯错。”郑纬停顿了一下脚步,却没有回头,“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但不管怎样,我至少能够去面对错误,而不是想着逃避和推卸。”
话音落,人影远,郑纭扑通一声,就跌倒在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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队伍一如既往的,行驶得很缓慢。
郑绥一直趴在车窗上,瞧外面的景色。
山峦起伏,大部分山岗都是光秃秃的,五兄说是前几年的战火,把这片山区都烧了,如今长出来的草木,都是参差不齐,甚至草比树高。
探出脖子,一眼就瞧见从后面跑过来的温翁,也难为他一大把年纪了,哧溜跑得挺快,当然,最近车辆都行驶很慢,比步行快不了多少,这也是温翁能追上来的缘故。
郑绥脖子从车窗外缩了回来,转头望向正在看书的郑纬喊道:“阿兄,温翁又来了。”
“真的,在哪,人呢?”
郑纬猛地一下把书扔掉,望着郑绥的目光尽是急切。
果真,阿兄有事,今日早上,一上马车,她就觉察到五兄有异样,连对上她,脸上的笑容亦很免强。
“就过来了,在我们马车后头。”
话音一落,就听郑纬喝斥道:“三都,停车。”
驭地一声响起,马车急促停了下来,坐在马车里的郑绥和郑纬两人却是猛地往前仰去,郑绥扶着车窗,郑纬扶着案几,俩手才没摔倒。
“阿兄,你怎么能让三都这么突然停车。”郑绥不由出声抱怨。
郑纬却是勉强一笑,“好了,熙熙,这不是我们俩都没事。”
郑绥见了,便没有吱声,她其实更想说,阿兄,你今儿还是别笑了,笑不出来,还要勉强笑。
在别人面前就罢了,她可是对五兄的真笑假笑分辨得一清二楚。
因马车停了下来,温翁很快就过来了,上了马车,还来不及喘口气,就听到郑纬急问道:“阿翁,怎么样了,有什么消息?”
“回小……小郎,四郎已经跟上来了。”
“好。”郑纬惜字如金地说了一个字,虽只一个字,然而,整个人的精神都已经完全不一样了,轻松起来,似压抑许久,终于能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郑绥瞧着温翁让催急得话都说不全,忙地让紫烟倒了碗蜜水,递给温翁,温翁接过,待气息平静后,才喝下去。
又听温翁道:“可四郎把那四个女郎都带上来了。”
郑纬轻哦了一声,“他既然要有情有义,我们自是不难为,把那对姊妹花的父母等一干人交给他,由他去处理。”
“某知道了。”温翁应了一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