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喆面含笑意,就如三月‘春’风,看见谢繁华,一点也不意外,倒是彬彬有礼抱拳施了君子之礼道:“李夫人,小生是红枝姑娘聘请回来的教书先生,小生这厢有礼了。--”
谢锦华并不避讳地上下打量着眼前男子,男子身姿伟岸,容貌俊逸,气质温和有礼,白‘玉’面容上笑容恰到好处,听他方才跟妹妹的对话,两人该是认识的,不由好奇地用手肘拐了拐谢繁华道:“这位公子谁谁?你们认识?”
“他是赵王妃娘娘的族弟,当今圣上钦点的探‘花’郎,江南名‘门’陈氏家族的陈七郎。”谢繁华将陈喆所有身份都说了出来,很明显十分不理解,这样出身、这样高贵的人,怎会受聘前来给小孩子当先生。
听得妹妹这般说,谢锦华唏嘘一声,赶紧伸手请陈七郎坐。
李妍也正竖着耳朵听,她眼睛上虽‘蒙’着白‘色’布条,但嘴角扬着笑意道:“原来是今科探‘花’郎,倒也是奇了,探‘花’公子怎么会来这里当教书先生呢?也不怕屈了才?或者说,说出去叫你那些同窗笑话,往后在官场还怎么‘混’?”
陈喆道:“教书育人,大多一样,在下并不觉得在南山就比在这里教书高贵。”他微微抬眸,温润的眼眸里蓄着水润的光泽,静静看了李妍一眼,见眼前的少‘女’明明是娇羞紧张的,却还装出一副十分坦然自傲的样子来,不由觉得好笑,道,“除非在这位姑娘心里,本就是觉得读人就是分三六九等的。”
“你......”李妍气得跳脚,但也不知道做什么,只能躲到自己嫂子身后,鼓着嘴巴道,“嫂子你瞧他,嘴巴这么厉害,还不知道会将这些孩子教成什么样呢。有我李妍在,用他做什么......”
谢繁华也不想留陈喆在这里教书,他是何等身份的人?她虽然不会以为他来这里是因为自己,但是这个人毕竟出身高贵,又是赵王妃陈氏的族弟,他并不合适,因此便道:“陈公子前途光明,这里并不适合你,还请公子回吧。”
陈喆道:“夫人行善事,在下也想略尽绵薄之力行些善事。”他目光落在谢繁华脸上,便只能左右来回闪烁,游移不定,余光瞥见眼前俏丽‘妇’人脸‘色’并不好,他语气也弱了些,近乎恳求道,“这几日,我见红枝一直没有寻得先生来这里教书,所以想趁着这些日子不忙的时候,来做些善事。我陈喆自认定行得正坐得端,一直都是堂堂正正的,不明白夫人是如何想的。”
这陈喆表面瞧着斯文俊秀,说起话来,却是暗藏刀子,叫谢繁华也辩驳不来。
关于之前陈家七郎托大伯母娘家嫂子给三妹妹提过亲的事情,谢锦华是有所耳闻的,不过,后来三妹妹选择嫁给了李世子。这原本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上‘门’给三妹妹提亲的大家公子多的是,往后免不得要见面,难不成每每都这样?
再说了,教书先生本来就难请,三妹妹又不是日日往这里来的,着实不需要避讳什么。
因此,谢锦华便笑着道:“既然陈公子如此热心,我跟三妹妹也不好拒绝,那往后陈公子若是得空,便时常来这里吧。至于银两......”
陈喆立即道:“在下能教这些孩子,说明有缘,并不在乎银两。”
如此,谢锦华倒也没有多说,只笑着道:“我跟三妹妹还有旁的事情要做,就不打搅陈公子教书了。”拉了拉谢繁华道,“咱们走吧。”
为了避嫌,自此之后,谢繁华便不再踏足柳巷子胡同,这里一直都是红枝跟许时雪在打理。
倒是李妍,隔三差五还是会跟着红枝一道去,每每回家来,总是满面笑容。
几日之后,谢繁华正在家中哄着一双儿‘女’睡觉,宫中来了人。宫里人是来传太后娘娘口谕的,说是即刻召李少夫人入宫,太后娘娘说,她老人家想见见李家刚出世的小公子跟小小姐。
谢繁华心里拿不准太后娘娘召她何事,还要她将喜哥喜妹都一道带进宫中去......她仔细想了想,除了前几日被人诬陷去了一趟衙‘门’,又聘请了今科探‘花’郎为教书先生外,旁的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
聘请陈喆之事,怕是此时也甚少人知道,再说,这样的事情就算不合理,也捅不到太后跟前去。
那便只能是繁‘花’似锦里面的事情了,这样一想,谢繁华便笑着对那位宣太后口谕的公公道:“劳烦公公走这一遭了,我就去换身衣裳,然后随公公一道入宫去。”
那位公公道:“可别叫太后老人家久等了。”
谢繁华颔首,进了内室,换了身适合进宫面见太后的衣裳,然后又点了菊清跟竹清两个跟着自己一同前去。
菊清跟竹清两人一人抱着一位小人儿,两位小人家才将睡着,都安安静静的,不哭不闹。
谢繁华挨着在一双儿‘女’面上亲‘吻’一下,对两位丫头道:“走吧。”
太后寿康宫‘门’外,有小太监进去禀告,不一会儿,那小太监又出来,请谢繁华进去。
才将走进宫殿,谢繁华便见赵王妃陈婉婷也在,她身上穿的,是前些日子自己亲手缝制的裙衫。没有多看,便低了头,又恭恭敬敬给太后请了安。
云太后让谢繁华起来,又赐她坐下,然后目光落在一左一右两位丫鬟抱着的婴儿身上,她老人家脸上笑容更甚了。
“快,将孩子抱过来,哀家瞧瞧。”云太后一边说着,一边似乎迫不及待,伸着头,想要看那襁褓中的两位小人家。
谢繁华从菊清手中接过儿子,又用眼神示意竹清跟着自己,她则抱着儿子走到太后跟前道:“太后娘娘,这是哥哥,臣‘妇’给他取了小名儿叫喜哥,竹清怀中抱着的是妹妹,叫喜妹,喜哥跟喜妹来给太后娘娘请安了。”
两位小人家已经醒了,都睁着圆溜溜黑漆漆的大眼睛,将手指含在嘴巴里‘吮’吸着,都是一副呆呆傻傻的样子。
云太后将兄妹俩都抱进怀里去,瞧着两位小孩子,欢喜得不得了。
“哥哥像他爹,眼睛像,嘴巴也像。”说完又转头看着喜妹,笑容更甚,“妹妹像娘亲,小小年纪就这般漂亮,将来长大了,肯定也是个大美人。”
谢繁华恭敬笑着道:“谢太后娘娘夸奖。”
云太后从手腕上褪了两只‘玉’镯下来,分别放进兄妹俩的襁褓里。
谢繁华惊道:“太后娘娘,他们还小,承受不起的。”
云太后道:“这对龙凤‘玉’镯是先帝在的时候送给哀家的,哀家一辈子戴着这对镯子,一直平安无事,如今哀家也老了,就将这对‘玉’镯送给他们兄妹,希望往后能够保他们一辈子平安无事。”
太后既如此说,谢繁华也不好再推脱,便替儿‘女’谢了老人家,然后抱着孩子回到自己位子上坐着。
云太后道:“承堂在外打仗,你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着实辛苦了。虽然说国公府里头丫鬟婆子一应很多,但怎么比得上亲爹娘。好在这两个孩子懂事,不哭不闹的,也好带。”
谢繁华道:“多谢太后娘娘关心,枣儿不觉得辛苦。”
陈婉婷笑着道:“李夫人最是能干之人,不但能够生儿育‘女’,还能在外头开铺子做生意,而且生意越做越红火,真是叫人佩服。”
谢繁华看了陈婉婷一眼,垂眸笑说:“说起来怕是叫王妃娘娘笑话,我是在乡下长大的,打小不喜念书,又不擅琴棋书画,唯一的爱好,便是做绣活。”说完又抬眸望着太后,恭敬道,“民‘妇’的外婆是扬州城有名的绣娘,外婆将一手的绝活都传授给了民‘妇’。民‘妇’开成衣铺子,倒也并非想要赚多少银两,一来,民‘妇’的确喜欢做这些绣活,二来,也是想将外婆的手艺继续传承下去,以了她年轻时候的一桩心愿,三来,也能叫那些无家可归、或者为爹娘所卖的孩子能够有一技之长,将来能够养活自己。”
太后听后轻轻点头,明显是有了兴趣,她侧着身子往谢繁华这边歪了些问道:“我方才听赵王妃说,她身上穿着的这件裙衫,便是出自于你的手?”
谢繁华倒是没有犹豫,点头应道:“正是出自民‘妇’之手。”
陈婉婷端端坐着,端起茶杯来喝茶,轻轻揭开盖子,遮住了自己那张得意的笑脸。她这般坐,原是想在太后跟前侮辱谢繁华一番,笑她不过是一个绣娘,她跟自己比起来,就是天上地下。
却没有料到,云太后不但没有出言指责,反而夸道:“你的手真是巧,这般好的手艺,真是将尚宫局的人都比了下去。”太后此时心里是真的开心,招手示意谢繁华坐到自己跟前去。
谢繁华听命坐了过去,云太后一把抓起她的手来,那根根如‘玉’葱般娇嫩的手指指腹上,起了薄薄的一层茧,太后叹息道:“哀家知道,你一直都是个好孩子,哀家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便就打心眼里喜欢上你。你做得对,你外婆有这样的技艺,该是要传下去,不但如此,哀家还要司衣局的人亲自去向你学习技艺。”
谢繁华倒是万万没有想到,太后娘娘竟然会这样说,不由跪了下来。
“司衣局的‘女’官个个手艺一流,枣儿比不上。”能进司衣局的人,都是从小培训的,她们不论在设计还是针线功夫上,都是全天下最好的。
就算并非是最好的,但是能进司衣局的人,总归都是有些本事的。
云太后道:“你这丫头不必谦虚,好与不好的,哀家自己会瞧。”又问坐在一边,明显脸‘色’有些不好的陈婉婷道,“你说,李少夫人的手艺,配不配当司衣局‘女’官的老师。”
陈婉婷万万没有想到,太后娘娘会这般待谢繁华,此番只能勉强挤出笑意来:“是,孙媳也是这样觉得的,方才......方才孙媳可是也一直在夸李少夫人的技艺呢。这天下怎会有这般心灵手巧,却又不在乎世俗眼光的人,孙媳觉得太后娘娘说得是对的。”
“那这件事情就这么定了。”太后高兴道,“其实你们不知道,哀家年轻的时候,也喜欢做这些针线活。想想那个时候,家里几个姐妹一起做针线,绣着自己的嫁妆,多么开心啊。”
陈婉婷低垂着脑袋,手中绞着丝帕,面上一片红热。
云太后道:“我瞧时间也不早了,哀家头有些疼,你们便都先回去吧。”又握了握谢繁华的手道,“这事情哀家会安排,你也先回去吧。”
待得陈婉婷跟谢繁华走后,太后有些无奈地轻轻摇头,沁嬷嬷端了茶来,低声说:“太后,怕是赵王妃娘娘此番心里不好受呢。”
云太后道:“她心术不正,身为赵王正妃,竟然做出这样有失体面的事情来。那谢三姑娘已经是唐国公世子夫人了,谢三姑娘的父亲、丈夫,此番可都是在边疆拼死为朝廷效力,她不但不关怀体恤,反倒刻意百般刁难,沁香你说,往后她若真是当了太子妃、成为一朝国母,能够母仪天下吗?”
沁嬷嬷道:“这个奴婢可不敢妄言。不过,奴婢以为,‘女’人天生是爱吃醋的,赵王妃没有道理故意跟李夫人过不去。”
太后道:“也是她自己眼界窄,想歪了心思。不论以前如何,可如今谢三姑娘已经是李世子夫人了,她跟善儿又能如何?成日将心思‘花’在这些勾心斗角之上,而不是做些实在有意义的事情,连哀家都瞧不过去。”
“娘娘您息怒,不要为了这些小事气坏了身子。”沁嬷嬷转到太后身后,轻轻给她捏肩捶背道,“您已经点拨了她,想来赵王妃也是聪慧的,往后定然不会再做这样事情来。”
“希望如此吧。”云太后沉沉叹息一声道,“希望皇帝没有选错人,希望她能够成为善儿的贤内助。”又说,“对了,皇帝这几日不知在忙些什么,好些日子没来这寿康宫了。”
话才说完,外头便有小太监尖着嗓子叫唤道:“皇上驾到。”
圣宗帝穿着一身明黄‘色’龙袍,背着手,面上表情冷肃威严,脚下步子生风,明显是十分生气的。
走到自己母亲殿里,似乎忘了行礼,只气得来回左右踱步。
云太后不解道:“这是朝中出了什么事情?陛下怎么气成这样?”一边说,一边让宫婢去泡皇帝最爱喝的龙井茶来。
圣宗气道:“岂有此理,简直岂有此理!”他停止脚下步子,歪身在太后一边坐下来,“那广宁伯真是反了,胆敢领着数千士兵临阵倒戈,投靠突厥人。也不知是用的什么法子,竟然害得靖边侯为敌人生俘......堂堂一军之帅,竟然被人挂在城墙之上示众,此番我军士气大减,已经一连丢了遥城、晋城、莞城,再这么打下去,怕是迟早要攻入长安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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