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氏鞅,伐魏有功,今封彻侯,领於、商十五邑为封地。”
“谢君上!”
班师回朝之后,卫鞅便凭借着收复河西七百里之地的大功,受封为他自己制定的二十等爵位中最高等的彻侯,地位等同诸侯,可以领有封地,在封地内所有的财权人权收税权都是属于他的了,不再是属于国君的。
而且他也可以合法册封封臣和封兵,可以在封地里募兵,成为了秦公这个大诸侯手下的一个小诸侯。
受封之后,卫鞅的名字就又变了,现在其他人如果称呼他,必须尊称他商君,或者商鞅。
意思就是来自商地的君主,或者是商地的鞅。
因为商邑现在已经是他的了。
大军凯旋三天后,一切封赏都分发出去了。
在卫鞅治理的秦国之下,是不会出现克扣士兵赏钱和田地的事情出现的,因为秦法严苛,只要被抓到克扣,那就杀全家。
秦国过必罚,功必赏的思维已经渗透到了全体国民之中了,已经成为他们不可分割的信念。
新鲜出炉的商君意气风发的迈着大步,走进了咸阳宫里的书房之中。
这座咸阳宫可要比栎阳的秦宫气派多了,也比栎阳的宫殿群大了两倍不止,这都是在最近十年间添加扩建出来的。
由此也可见秦国的发展确实是越来越好。
书房之中只点燃了一盏油灯,使得整个殿里都昏暗的很,虽然秦国富强了,但是几十年的节俭习惯还是没这么容易改变的。
嬴渠梁背对着卫鞅站在一副非常大的地图面前,这幅地图用绢布制成,在上头清晰的绘制出了天下诸国之势。
他的眼睛盯着地图上新标记上秦字的河西之地,久久不语。
“君上,您找我?”
卫鞅的声音打断了嬴渠梁的思绪,他缓缓的转过头来,在灯光的照映下勉强可以看清半张侧脸。
河西之战,给了嬴渠梁争霸天下的信心,在此战之前,嬴渠梁的心中其实一直所想的只是恢复穆公霸业,让秦国成为战国霸主而已。
但是经过了此战,河西七百里沃土尽入囊中,这使得嬴渠梁心中的野心无限制的膨胀了起来,让他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商君呐,秦国可否,一统天下?”
卫鞅也被嬴渠梁这一番大胆的想法惊到了,就连一向自信狂妄的卫鞅,也从来没想过他能辅佐一位明君成就这一统天下的大业。
他原地踱步了一会,在脑海里认真的分析了一番,冷静的说道:
“天下纷扰割治五百年,一统大业自是千难万险,绝非一代所能完成。”
“商灭夏历时两代,周灭商历时三代,秦国由弱变强就用了二十多年。”
“若是要东出与六国争天下,直至扫灭六国,一统天下于秦,鞅不能测算,何年何月才能成此伟业。”
卫鞅大步走上前,伸掌拍在了绘画着列国天下的地图之上,摇摇头说道:“以天下时势而论,秦统一天下,比周灭商更难,至少要经过几代人的反复较量!”
嬴渠梁转过身看着卫鞅,好奇的问道:“说说,如何可成?”
卫鞅嘴角略微扬起,意味深长的说道:“坚守法治,代有明君。”
“坚守法治,代有明君?”
“对。”
卫鞅点点头,向嬴渠梁解释道:“论今天下,国强两代者,屈指可数!”
“国强三代者,闻所未闻!”
“如今山东六国在战场上已经无法吞灭我秦国,便寄希望于秦国自身变化,望二代改弦更张。”
“君上您试想一下,事有法可依,人依法办事,行执法必严,违法必究,朝野便会自行运转,就算出了平庸的君王,只要秦国法度不改,国家照样不会变形糜烂。”
“除非有昏庸无能之君与大奸大恶之臣同时出现,那秦国只能毁于一旦。”
“可是若有一代雄主崛起,加上秦国强大国力支撑,完成国家统一大业便指日可待。”
嬴渠梁听的眼中金光闪闪,卫鞅的这番话简直说到他的心里去了,让他对秦国能统一天下平增了不少信心。
“能有商君辅佐,真乃我秦国大幸呐!”
嬴渠梁的心中更坚定了要保住卫鞅,不能让他横死,要让他长长久久的活下去,为秦国的未来继续出力,辅佐太子,让太子成为下一代明君!
“商君呐,为保社稷长远,必需杀掉甘龙和赢虔,商君为秦国丹心一片,渠梁必然不负苍天,为你绝后患啊!”
如今秦国里怨恨卫鞅的人实在太多了,上至宗亲大臣,下至受刑百姓,无一不怨恨
百姓们认为卫鞅刑罚过重,伤民峻急,贵族们认为卫鞅将他们原本拥有的世代荣华富贵全都给收回了,简直不给活路。
一旦哪天嬴渠梁死了,全国上下恐怕找不出一个能容纳卫鞅活下去的人,就连太子恐怕因为卫鞅处罚他老师的事,不会待见他。
“君上,我说过,成全我一人之义,却毁了邦国大业的这种事我是不会接受的!”
“君去,鞅当同死!”
“请勿再言!”
秦孝公二十四年秋。
嬴渠梁是一个俭朴的人,偌大的咸阳宫里的仆从和女婢其实没多少,平日里咸阳宫是比较冷清的。
但是今天的咸阳宫却非常的嘈杂,宫里所有的侍女仆从,夫人滕侍,全都围聚在嬴渠梁的寝宫外。
卫鞅和太子赢驷也同样焦急的在寝宫外踱步着。
“商君,太子,君上醒了,急召您二位入内觐见。”
卫鞅和赢驷对视一眼,一同迈步进入到了房内,快步走到了床榻旁。
“商君呐,悠悠苍天,何薄于我?”
“若苍天再予我二十载,我自当驱铁骑御雄狮,东出横扫函关外!”
“可惜,没机会了啊”
嬴渠梁入秋的时候身体就开始有点毛病了,天天卧床养身,但是身体状况却一直不见好,颇有继续加重的样子。
他明白,自己可能大限将至了。
嬴渠梁深深的叹了口气,伸出手握住了卫鞅。
“商君,我可能要先走一步,不能与君共图大业了。”
“还是你说的对,秦国要法治,不要人治!”
同样已经鬓微霜的卫鞅红着眼眶反握着嬴渠梁的手,含泪点头:“君上,我们做到了。”
“驷儿,来。”
嬴渠梁伸出另一只手,拉住了一旁的赢驷,将他的手放在了卫鞅的手上说道:“商君呐,以后驷儿就交给你了。”
嬴渠梁双手紧握着赢驷和卫鞅,颤抖着嘱托道:“驷儿,秦国的路,不能走错!”
“公父,赢驷若是不护新法,死不入赢氏宗庙!”
卫鞅同样回应道:“君上,太子护法,臣当生死相扶,如同当年你我之誓也!”
嬴渠梁大感欣慰的点了点头,他唯一不放心的事就只有这一件。
他生怕自己一死,赢驷继位之后,便在他老师赢虔的施压之下,迫害卫鞅,取消新法,改回旧制,那他们君臣二人呕心沥血二十多年,富强秦国的成果就将毁于一旦!
还好,嬴驷许了重誓,必护新法。
嬴渠梁心中一大心病一释,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他看着卫鞅,释怀的笑了笑,将他憋在心里半辈子的一件事告诉了卫鞅:
“商君呐,世人只道我们是青山松柏,其实我生而为公族,恨不能与商君,谈笑看成败,樽俎论兴衰!”
卫鞅双目中的热泪终究是忍不住的落了下来。
“君上,臣这一生,能与您同心同德,君臣一心变法,鞅已心满意足,纵死无悔矣!”
“待来世,鞅必陪您纵马列国,谈笑看成败,樽俎论兴衰!”
公元前338年,秦孝公二十四年,秦孝公薨,太子驷即位,为秦惠王。
隔年,赢虔等贵族势力便罗织罪名,诬陷卫鞅谋反,嬴驷出于政情,下令追捕卫鞅。
商鞅逃亡至边关,欲宿客舍,客舍主人不知他是商君,见他未带凭证,告以商君之法,留宿无凭证的客人是要治罪的。卫鞅想到魏国去,但魏国因他曾骗擒公子卬的事,拒绝他入境。
卫鞅只能回秦,最终在追捕的过程中,还是难逃一死。
死后,其尸身被带回咸阳,处以车裂后示众。秦惠文君同时下令诛灭商鞅全家。
然而,卫鞅虽死,但新法却并未被废除。
后来有一个伺候秦惠王的宦者曾在与友人聊天的时候说,他曾在深夜之时,听过大王呢喃。
“商君必须死,然而新法不能废!”
“此乃我秦国万世之基,谁敢妄言废新法之事,那寡人必将其送去见先王与商君!”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