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衍是真的有点担心秦锦的身体了,他原本以为秦锦来只是守一会便会回去,哪里知道她意志坚定,竟然真的一守守到了天亮。
皇太后因为年事已高,在晨光斜斜的从窗棱投入坤宁宫正殿的时候已经是靠在椅子上睡着。秦锦让皇太后身边的人给她取了毯子来盖上,自己依然照看着那只火苗一直不灭的火盆。
萧衍也陪着她站在外面等了一个晚上,秦锦低叹了一声,刚准备让沐雪去和萧衍说,让他先行回去休息。沐雪还没等走到殿外,秦锦就听到外面传来了争吵之声。
“去看看,是什么人胆子这么大敢在外面喧哗。”秦锦红着眼睛,她守了几乎一夜,脑子里也昏沉沉的,听不清外面说的是什么,于是没什么耐性的和沐雪说道。
沐雪退了出去,不一会再度走进来,“回殿下的话,是太子殿下来了。在外面责骂一个太监。”
他又来发什么疯!
秦锦丢下了手里的纸钱,让坤宁宫里的宫女过来照看着,随后起身缓步走了出去。
她这一出来,就见院子里跪了一大片,有一名小太监哆哆嗦嗦的趴伏在地上,因为大家都穿着白色的孝衣,也分不出谁是谁来。
萧呈言和发疯了一样的踢着这小太监,小太监被踢的满地打滚,眼看着嘴角都流出血来,他也不敢求饶,只能呜呜咽咽的,不知道是在哭还是在哀嚎。他的身边翻了一个食盒,盒子里热腾腾的汤羹撒了一地,白玉的碗也碎了开来。
萧衍就站在一边,眼观鼻,鼻观心的站着,似乎这里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没有任何关系一样。
“还真是给你脸了。你以为跟着泰和郡主,本太子就没办法惩戒你了吗?泰和郡主也不过就是拿你当个玩物,稀罕两天,死了就扔。”萧呈言骂道。
“够了!”秦锦轻喝了一声,她现在才看出来,那小太监是寿春宫里前来给她送点汤水的小林子。“太子哥哥真是好威风。皇太后在里面需要清静,还请太子哥哥就此罢手了吧。”
萧呈言又狠狠的踹了那小太监一脚,这才算是罢休,他抬眸,晨光的金辉下,坤宁宫的台阶上站着一名素衣宫装少女,她的脸色苍白,显得眼眸益发的黝黑,微风轻过,让她的裙摆微微的朝身后飘荡,如凌波踏雪,她乌黑的长发上只戴了一朵白花,高洁端庄,却又带着一种一触即溃的脆弱。
好美!
萧呈言看得竟是有点呆了。
他以前和秦锦一起长大,自是知道自己的小表妹有多美丽,但是人总是会忽略掉身边的美景而去追寻远方,得不到的是最好的,现在这句话就可以完全印证萧呈言的心情。
人在他身边的时候,他可以不管不问,如今秦锦嫁人,他在秦锦成亲那天一夜都没睡着。只要一闭上眼睛想的就是秦锦那夜在漫天星辉之下站在广场上的样子,那样的风姿卓然,那样的骄傲美丽。只要想到她口口声声维护的,要嫁的不是他,而是那个卑贱的神武门侍卫萧衍,萧呈言的心底就好象被猫抓了一样的难受。
他才是高高在上的太子好不好,凭什么到了秦锦那边就不如一个下贱的看门的!
秦锦居然宁可下嫁一个看门人,都不肯嫁给他!怒了的萧呈言几乎睡不着,起身就砸东宫寝殿里面的东西,砸了大半夜,只差将东宫给拆了。
第二天他心情烦闷,这几日又都是太后寿辰庆典,朝中无需早朝,所以他一大早就悄悄的出宫去了一次宫外,找了宝琴,原本以为到了她那边能得到一点安慰,可是他发现自己的烦闷却是一点都没减少,他发了疯一样的将宝琴直接按在桌子上狠狠的要了她一回,没有抚慰,直接扯下了她的裙子,从后面直接进入了她,痛的她大叫着求饶,而他却真的疯了,她越是求饶,他就越是想折磨她,红着眼睛辱骂着她,就好象他将不敢骂秦锦的话都骂在了她的身上,他死死的拽着她的长发,一次又一次用力的冲撞着她,就好像能将怒气就在这样的动作里一点点的化解掉,但是他满脑想着的却依然还是秦锦。就连他到了兴致最浓,泄身的时候嘴里叫出来的却是秦锦的小名。
他第一次从宝琴的眼底看到了一种异样的眼神,那种眼神骇的他不顾整理好自己的衣服夺门而逃,他逃回东宫里面躲了起来,谁也不见,直到传出太皇太后殡天的消息,他蹭的一下就用最快的速度钻出了东宫,寻找着秦锦的下落。
太皇太后最疼爱的就是秦锦了,若是秦锦知道这个消息,不知道要有多伤心。
等他跑到坤宁宫的时候,却是看着一大堆人簇拥着萧衍抱着已经昏迷了的秦锦朝寿春宫的方向去。
他想上去将秦锦从萧衍的怀里抢过来,却看到自己的父皇匆忙赶来,无奈之中,他只能愤恨的跟随者父皇去坤宁宫。
刚才他再度来给太皇太后上香,又看到萧衍站在这里,他恨不得杀了那个白袍素服的男人。他刚要冲上去,一边一名太监就走过去和萧衍说话,他二话不说,上来就将那名太监给踹翻。
他凭什么要将汤羹交给萧衍拿进去,难道现在就连寿春宫的一个太监的眼底都只要萧衍没有他这个太子了吗?其实那小太监真的是好冤枉,他比萧呈言先到,自然是没在意到他,萧衍是秦锦的丈夫,汤羹由萧衍拿给秦锦又没什么错。
等身后响起门口太监的通报声,却是已经来不及了,太子殿下气势汹汹的冲进去,哪里还给他时间来行礼。
萧衍知道萧呈言是在指桑骂槐,他的眼底渐冷,手虽然拢在袖子里,但是手背上已经起了青筋。
别人说什么都好,他都不会介意,唯独不能听秦锦拿他当个玩物这句话,萧呈言一顿胡乱打骂,还真的触及到了萧衍的逆鳞。
他本就在惶恐秦锦会不会只将他当跳板,等风波过了就会离开他,萧呈言这下好了,哪壶不开提哪壶,弄得萧衍现在也是狂躁不已,杀气外露,只是现在他身份还低微着,只能强忍着。
大家看他是在一动不动,实际上他是在努力的克制自己,现在他随随便便挥出一掌都有裂石碎木的力道。
他已经在想象他亲手掐断萧呈言的脖子是一种什么样的景象了。
“算你走运,有长宁给你求饶!”萧呈言冷冷的扫了一眼地上那个无缘无故被他打的吐血的小太监,挥了一下手,马上就有一边跪着的太监过来将他给拖走。萧呈言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襟,嘴角又流露出几分讥诮之意,用不屑的目光看了看萧衍,这才示威一样昂首走过他的身旁。
他就是直接骂了萧衍,萧衍也只能受着。下贱东西,也不看看自己的轻重!敢染指他的表妹。
萧呈言走到了秦锦的身边,稍稍的皱了一下眉,“长宁,你还好吧?”他放柔了声音,抬手想去拉秦锦的手,却被秦锦一侧身躲开,“我很好,多谢太子哥哥挂念。进去给太皇太后上香吧。”秦锦不冷不淡的说道,她再看了萧衍一眼,“萧将军站了一夜也是累了,来人,带萧将军回寿春宫暂时休息。”
她是在赶他走?萧衍的眼底一片幽暗,目光闪了又闪,还是忍住了心头升腾起来的一口气。或许她是为了他好,免得萧呈言再度发疯。可是她难道不知道,他行的正,走的端,根本就不畏惧萧呈言吗?不过萧衍还是顺从的跟着上前引路的追月离开了坤宁宫的院子。
萧呈言微微的冷笑,那碍眼的东西可是滚了。
他冷哼了一声,反正萧衍也逍遥不了几天的,他总是要弄死这个人,再将小表妹接回皇宫来。
他又想伸手去揽住小表妹,却见身边的秦锦已经丢下他自顾自的走进了大殿之内,萧呈言只能快步赶上。
太后就在殿里安歇着,所以萧呈言也不敢发出什么大的动静,他上过香磕了头之后见秦锦坐在太后的身侧烧纸,于是也叫人搬了一个小凳子过来,挨着秦锦坐下,秦锦做什么,他就做什么。
秦锦深看了他一眼,也没出言阻止,毕竟他才是皇子嫡孙,太皇太后也一直都很疼爱他,现在他给太皇太后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能进宫来拜谒吊唁的,都是大梁朝的贵胄世家,豪门命妇,秦锦就和萧呈言在这里送走了一波又一波的人。
夏烟来了,夏旸也来了。
夏烟一看萧呈言竟然陪在秦锦的身边,那经过精心修饰的美丽面容上顿时就乌云密布。
“太子哥哥,我陪你。”夏烟拜完之后,随即走到萧呈言的身边,夺了在一边给他们递纸的宫女手里一把纸钱,就要朝廷烧纸的铜盆里面扔。
萧呈言一脸的不耐,劈手又将她夺过去的纸钱拽了回去,“别闹!这种事情轮不到你来做!”他低吼了一声,将手里的纸钱撒向了火盆。
夏烟又是委屈又是愤怒,她指着秦锦的鼻子说道,“她为何可以在这里?她姓秦!还都嫁人了!怎么也轮不到她来给太皇太后守灵。”
秦锦猛然一抬头,随后就站了起来,她抬起了手啪的一下给了夏烟狠狠的一记耳光。
夏烟是真没想到秦锦会在这里打人,哪里会有防备,被打的眼前一黑,头都偏向了另外一边。夏旸忙过来扶住了她。
“你!”夏烟气急败坏,挽袖子就要上去也给秦锦一巴掌,她是在忠义侯府里被捧着长大的,如果没有秦锦,她就是这大梁最最尊贵的姑娘!萧呈言一看,乐坏了,他的小表妹就是好,这一巴掌教训的是!他也起身挡在了秦锦的身前,“夏烟,你还有没有规矩了。”
夏旸忙将夏烟拽到了自己的身后,抱拳道,“舍妹鲁莽,求郡主原谅。”
“给太皇太后来上香,我欢迎,但是要是在太皇太后灵前大放厥词,别怪我翻脸不认人。”秦锦冷声说完,就坐了回去,她还回眸看了看太后,她竟然还是睡着的,这里发生的一切对她似乎丝毫影响都没有。秦锦稍稍的舒了一口气。
她最听不得这个,这里没有人比她更有资格给太皇太后守灵了,她即便重生,也不能挽回时间流逝对生命的侵蚀,难道现在连她能尽的最后这点孝道都变成了不应该了吗?什么叫轮不到她?笑话!
“我哪里说错了!”夏烟气急,怎么一个个的都护着秦锦那个贱人。凭什么她就要一直被秦锦压着,就在昨天她还在庆幸雀跃,秦锦终于嫁了,还是在陛下和满朝文武的见证之下嫁的,那就再也没什么好反悔的,太子哥哥也寻不到什么由头来了,这下她就等着安心当她的太子妃就是了,哪里知道这快乐还没乐过几个时辰,宫里就传来了太皇太后殡天的噩耗,这噩耗瞬间将夏烟从天堂给砸到了地下。
委屈,不甘,愤怒,已经完全蒙蔽夏烟的心,她恨死了秦锦了,如果不是有她在,现在她都已经是太子妃了。
“她本来都已经嫁人了!”夏烟强调道,萧呈言的脸色很难看,他不想听这个事实,她就非要强调给他听,他的小表妹已经是别人的女人了!
“那又如何?”秦锦缓缓的开口,声音轻缓而冷冽,“我即便嫁人,嫁的也是萧家人!与皇室同源,就算萧衍的祖先被贬为庶人,那也是萧家的一支,为何这里我来不得!为何我不能替太皇太后守灵?你又算是一个什么东西!我刚才说过了,来拜祭太皇太后,我欢迎,但是如果跑来太皇太后的灵柩前大呼小叫,吵了她老人家的话,我就不会客气!来人!将夏烟推出坤宁宫,这里不欢迎她!”
萧呈言虽然不喜欢秦锦说的话,但是却是乐于看到夏烟被推出去的,于是他选择了袖手旁观。
殿门口顿时围上来几个太监,准备动手去推夏烟出去,夏旸一看这架势马上挡在了自己家妹妹的身边,虽然他也怄的要死,这夏烟是真没脑子吗?难怪祖父一直想要让她当皇后,没脑子好控制。他都有点后悔今日陪着夏烟一起来了,应该让夏秋平来,不过想想夏秋平还在被禁足,夏旸的心理又平衡了一些。
他是根本懒得管夏烟的事情,反而他觉得现在的秦锦更美了,明明就是那么单薄娇弱的一个人,但是因为薄怒,素白的小脸上染了一点淡淡的红晕,即便是最上乘的胭脂都调不出这样的丽色,叫人看着就恨不得想在她的脸上亲一下。
“你们……”夏烟的大眼睛里瞬间就涌上了泪水,她也算是从小金尊玉贵的,哪里受过这等委屈,“我看你们谁敢动我!”
她也有县主的封号,夏家势力庞大,这一吼,还真是颇有气势,让上来的那几个太监顿时驻足,有点不敢朝前。
“放肆!”秦锦厉声一吼,“这里是皇宫!不是你忠义侯府!岂是容你撒野耍泼的地方!”她当太后的时间也颇长,这眉眼一立,果然是气势不凡,更是让撒泼的夏烟顿时有点懵了,夏烟感觉如今的秦锦就如同太皇太后再世了一样,威仪灌顶,让她一时之间真的有点不敢动了的感觉。
“这么吵!”秦锦刚吼完,太后幽幽的说了一句话,“今日哀家便是动了你又如何?”太后被宫女搀扶着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缓步朝前走了两下。
见太后被吵醒了,在场的人都纷纷侧身行礼。
太后的眉头蹙着,秦锦看着有点心痛,才不过一夜的时间,太后的头发又花白了不少,她忙过来扶着了太后的另外一只手,太后看了看她,随后厉声对夏烟说道,“忠义侯倒是会教府上的姑娘,居然跑到太皇太后的灵前大呼小叫!”
夏烟还想着要当太子妃,若是真的惹了太后不喜,脸面上也过不去,虽然她心底明白的很,没有了太皇太后,皇太后在宫里独木难支,这皇宫便是她姑姑一人独大。反正收拾花家的机会多的是!
“烟儿不敢!”夏烟低头了,只是在她的眼底还是流过了几分恨意。
今日在这个地方让强迫她低头的人,他日,她必定要一一想办法将所有的一切都讨要回来。
“滚出去!”太后寒声说道,“哀家不想见到对太皇太后不敬的人出现在这里!”
夏烟狠狠的咬了一下自己的唇,”是。”她飞快的应了一声,转身就走出了坤宁宫,夏旸也忙行礼,随后追了出去。
“长宁,你也守了一夜了。回去休息休息吧。这里让太子看着就是了。哀家也回去稍事休息,等过一会哀家再来。”太后见夏烟滚了,这才放缓了语调对秦锦说道。
“是。”秦锦本就不想和萧呈言待在一起,她朝太后屈膝行了一礼,随转身出去。
萧呈言抓耳挠肝的想要追出去,却被太后叫住了,“言儿。”
“太后。”萧呈言眼看着秦锦的背影越走越远,直到她消失在了大门外面,这才收回自己的目光,在太后边上垂手站着。
“你们都退下。”太后一挥手,让左右宫女避开。
这大殿里瞬间就剩下了太后和萧呈言两个人。
“皇祖母可是有话和言儿说?”萧呈言一心想去追秦锦,但是现在看来是追不到了,只能耐着性子看着太后。
太后娘娘先是不急不许的给太皇太后上了一柱香,随后缓声说道,“言儿,跪下。”
“皇祖母!”萧呈言不愿,眼眉稍稍的一抬。
“跪下!”太后声音提了几分。
萧呈言这才不情不愿的在太皇太后灵前的蒲团上跪好。
“言儿,哀家今日要你在太皇太后的灵前起誓,今后不管发生什么,你都要护着长宁,不要让其他人欺负了她去。”太后缓缓的说道。
“皇祖母这是何意?”萧呈言眼皮子一跳,惊讶的看着自己的皇祖母。“我又怎么会害长宁!”
“既然你不愿意害了长宁,那起这样的誓言也没什么过分吧!”太后曼声说道。“这是太皇太后的心愿,也是我的心愿。”
在这宫里长大的人,没有几个能过的快乐如意,这是太皇太后和皇太后都心知肚明的。秦锦她们小心的和护着,也不免会陷落到这样或者那样的困境之中去。她和太皇太后都已经在这宫里耗费了太多的精力和时间,已经不知道被人爱护着是什么样的滋味了,所以她们都不希望自己倾心养护大的孩子再陷落到她们的窘迫环境之中。
萧衍看待秦锦的眼神,她和太皇太后都看在眼底,那孩子是真的对长宁动心了,很好,这也算是让太皇太后和她老怀欣慰的。若是太皇太后和她能一直活下去,自是不用担心秦锦会不会安好,即便萧衍只是为了秦锦的权势也无妨,他需要什么,她们就给秦锦什么,反正让他一辈子不能离开秦锦就是了。但是现在,太皇太后撒手人寰,她的能力也有限,身体和精力也越来越不济,这样下去,能让秦锦一辈子幸福的除了萧衍也没什么别人了。
好在萧衍是倾慕秦锦的,不然太皇太后也不会笑着身亡了。
她刚才在那边小憩,将夏烟的话已经全数听到耳朵里,她本不想管,但实在是忍不住了,忠义侯府的人还有没有半点的礼仪?即便是普通人家办丧事,也断没有道理去人家家里的灵柩前大呼小叫的,更何况这里是皇宫。
这天下现在还姓萧,不姓夏!
秦锦那一巴掌,太后只能说打的好,若是不碍于她现在的身份是太后,自己出手未免会叫人觉得她一长辈欺负小辈,她都想给夏烟一巴掌了。
秦锦即便嫁给外姓人,那她也是太皇太后从小带大的,给太皇太后守灵,这天下谁敢多言半句,夏家又算是什么东西,对皇家横加指责。还真以为自己的胳膊粗的能遮过这天了!
今日秦锦给夏烟这一巴掌,已经种下了祸根,太后真的怕萧衍护不住秦锦,所以她才要让萧呈言起誓。毕竟萧呈言才是太子。
“好。我萧呈言,如今在太皇太后灵前起誓,在我有生之日,必定护着表妹秦锦,不让他人欺负了秦锦,如有违背,让我死于非命。”萧呈言本来也不会让秦锦被人欺负了,秦锦只有他才能欺负,所以在太皇太后灵前立这种誓言是一点压力都没有。
太后哪里知道自己孙子的心里想的都是什么。
她虽然知道这种誓言多半也没什么约束力,但是她的心底会稍稍的安慰一点。
太皇太后过世,她已经是势单力薄了,她没什么能力去与夏家对抗,唯有期望以后的萧呈言能拨乱反正,将夏家弹劾镇压。太后也知道肃宗对萧呈言已经十分的不满,起了废黜之心,但是起意和能不能做成还是两说。
所以不管将来会怎么样,如今给秦锦多一道保险,太后觉得,她也只能做到这么多了。
太后听完,亲自将萧呈言给扶了起来,“多陪陪你曾祖母吧,她曾经那么疼爱你。”说完她就让宫女搀扶着她一步步的走出了坤宁宫的正殿。
这回子的时间,夏烟正在皇宫的一隅发着脾气,埋怨着夏旸,“祖父说你能干,我看你连大哥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刚才你为何不帮我?秦锦打了我,若是大哥在的话,必定是要帮我打回去的。”
夏旸心底在冷笑,脸上却是一脸的歉意,“小妹不要生气了,刚才是哥哥的不是,哥哥和你赔礼了,一会哥哥陪你出去,你看中什么,七哥哥都送给你。”即便是夏秋平在,刚才他也不敢的秦锦怎么样。
“你也就是钱多了!还能有什么用!”夏烟不屑,“谁稀罕你的东西,你还当我是三岁的小孩子那么好骗,随便买点东西哄哄?”
你比三岁小孩子还蠢!至少三岁的小孩子还知道买东西是好事。你整个一个傻狗不知臭。夏旸腹诽。他心如明镜,祖父安排这样的人入宫,看来将来必定是要举事,到时候第一个被祖父舍弃的便是这个好赖不分的蠢材。
只是这个时候还是要安慰着夏烟。
“小妹,你可是厌恶太后刚才吼你?”夏旸试探的问道。他已经再三确定了此处无人,才会胆子这么大。
“那老太婆烦死了!”夏烟果然一脸的怒气,“真是个老不死的!”
“小声点。”夏旸淡笑了一下,“她的娘家是花家,若是她娘家的人惹出点麻烦,你看她还能安生吗?”
夏烟顿时眸光一亮,“你能坏了花家的事?”
“事在人为嘛。咱们多看看。”夏旸笑道,其实他手里还真的有一条线索,本是想留着的,但是现在不如卖给夏烟当个人情。
沐恩侯府虽然只是读书人,但是和忠义侯府一直都不对付,他们两府之间的恩怨时间可是不短了,一个太后娘家,一个皇后娘家,当年为了华阳郡主的事情两家差点打起来,还是忠义侯家让步了,还搭了一个世子进去。当然夏旸是要感谢当年这件事情,不然忠义侯府那世子是他的叔叔,不过这件事情在忠义侯心底却是一件奇耻大辱,如果这个人情卖出来,倒是一件一箭四雕的好事,打击了沐恩侯,报复了太后,让夏烟开心了,更是在祖父面前再度露脸。
原本他还在想着怎么让自己低调一点,现在有夏烟冒出来要出头出脑的,他倒是省事了。
夏旸做了多年的生意,自是知道凡事留三分的道理。
他如今还没到可以高调的时候,他是要博得祖父的欢心,但是也不能让侯府之中所有人都拿他当了眼中钉,全力对付他,他也是很烦的。
秦锦真的回去休息了,萧衍见秦锦回来,心底自然是开心,这宫里真的是无聊透顶,即便他是个不喜欢说话的人,但是枯坐这么久,也够难受的了。好在秦锦这边书还算不少,所以他还可以打发一下无聊的时间。他已经洗漱过了,容光焕发的,好像一夜未眠对他也没什么影响一样。但是秦锦就不一样,脸色苍白,眼圈下隐隐的透着点黑气。
秦锦在坤宁宫的时候还不觉得累,等回到了自己的寿春宫就已经是眼皮子都抬不动了,尤其是还和夏烟动了点肝火,更是让她现在整个人都没什么精气神。
她也看到了萧衍在看她回来的时候眼底迸发出了星点喜悦之意,但是她真的是没什么闲心思再去巴结那位未来的皇帝陛下。
她径直的走过萧衍的身边,连话都懒得说一句,直趣÷阁趣÷阁的倒在了自己的床上。
萧衍本是想问问她饿不饿,刚才他回来就叫人准备了点糕点和水……可是他发现自己被自己刚成婚才一天多点的小妻子给完全忽略了。
笑容顿时凝在了他的唇角,眼眸之中的星辉也变得暗淡无光。
萧衍呆立在寿春宫里。
折风和剪雨跑去将纱幔落下,有小宫女将热水抬了进来,沐雪和追月捧了一大堆衣服进来,寿春宫里忙而不乱,一切都井井有条,唯独他一个人站在一边,好像完全与寿春宫无关一样。
还是折风看到了萧衍略显的有点尴尬和萧瑟,于是过来给萧衍请了一个安,“萧将军,奴婢们要提殿下擦洗更衣,您……”
“我去外面就是了。”萧衍明白,马上说道。
“多谢萧将军,奴婢一会叫人准备点茶点送出去。”折风躬身说道。
“不必了。”萧衍已经坐在这里喝了好长时间的茶水,觉得自己无需再喝,他回眸看了看那层层落下的纱幔,遮蔽的严严实实的,他不由在心底叹息了一声,缓步走出了秦锦的寝宫。
他找了外面的回廊坐下,抬眸看着天井之中修剪精美的一丛花树,花树的品种他不认得,但是现在已经是春季,花树上长出了不少的花苞,有的已经怒放,有的还在半开半和之中,煞是好看。
萧衍看完了花树就用目光细细的将这园子都打量了一番,这是秦锦长大的地方,没有一处不是透着精美和奢华的。与他那小破院子真是天壤之别。
即便他在宫里当了那么多年的侍卫,也从没来过这么好的地方。
这就是他和秦锦的差距了。
这院子里大多数的东西,他都叫不上名字来。他的时间很有限,要学的东西太多了,所以他只选能用的上的,他的字写的很难看,他一贯都是觉得只要自己识字便好,也没什么时间去练字。小时候他家里穷,根本没时间去读书,光想着赚钱填饱肚子了,等入了宫,他认识了一些人,迫使着他没日没夜的学,只为将来能出人头地,夺回曾经他也应该拥有的东西。
刚才在秦锦的寝宫里,他看过秦锦写的字,画的画,还有她的琴谱,他的心底只有一个词汇,那边是“自惭形秽”。
秦锦的字非常漂亮,就连他这样不懂的欣赏的人都看得出那比划之中蕴含着的风骨。
她的画栩栩如生,画的多半都是宫里的美景,就如同真的一样。
虽然他没听过秦锦弹琴,但是看着那厚厚的一沓子琴谱,他随手翻翻都觉得眼晕,上面的东西他完全不认识,她的字画都那么好了,这琴上的造诣也不会低了。
这些都让萧衍觉得自己在秦锦面前就好象是一个屠夫一样。
他看过自己的手,手心里带着茧子,大概与琴棋书画什么的也没什么缘分了。
她真的和他差别太大了。但是他还是那么喜欢她,每多了解她一分,他心底的爱意就会增加一分。
萧衍觉得自己也是够了,即便是看着她的东西都能心底笑出来。他早就有一副喜怒不行与色的本事,但是他心底在高兴,他知道。
不过刚才秦锦对他的不理不睬真的让他难受了。
甚至他现在坐在这个院子都有点惶恐。
如果她真的一直都这样对自己不管不问,那他还能做点什么?
质问她为何这样,逼迫她朝着自己笑,萧衍都觉得自己做不出来。
萧衍重重的叹息了一声,太皇太后的死对他来说一点感觉都没有,但是他见不得秦锦这样对他不理不睬啊。他只能不住的用秦锦太累了来安慰自己。
“萧将军,您可以进去了,不过郡主已经累极了,这回子已经睡下了,还请萧将军轻一点。”等了好久,沐雪才出来对萧衍说道。
“哦,那你们陪着她,我一会再进去看她。”萧衍更是有点失望,不过又觉得释然,秦锦果然是因为太累了,所以才没和他打招呼。沐雪拜别了萧衍,走开。
“请问小厨房在哪里?”萧衍起身抓住了院子里一个正在清扫的小太监问道。
“就在后面。”小太监行礼,说道,说完他还讨好萧衍,“奴才这就带您过去。”
“好。”萧衍跟在那小太监的身后走去了位于寿春宫最后的小厨房。小厨房里有两个年纪略大的太监正在捏糕点,见萧衍进来忙不迭的行礼。
萧衍挥了挥手,要了点米,又要了一些肉糜之类的东西,洗了手去帮秦锦熬粥。反正是在等她醒来,闲着也是闲着。她应该是没吃什么东西,萧衍就想着干脆自己动手给她弄点吃的。
“萧将军,这些奴才们来就是了。”那两个太监见萧衍在亲自动手,忙过来想要接过去。
“不用了。你们忙你们的。”萧衍摇了摇头。他自己的妻子,他自己来照顾好了。她不想说话,就不用说话。
他会的也不多,不过熬粥还可以,小时候流落在外,家里米粮不够,也只能熬点粥了。等水和米都放进了砂锅里上炉子蹲着,萧衍就有没事可做了。
他就站在一边看着那两个太监做糕点。
那两个太监被萧衍看得直发毛,寿春宫里的人都知道萧衍是郡主殿下的丈夫,就是他们的主子了,按照道理即便是公主成亲了也不能再住在宫里,但是他们的郡主简直就是一个逆天的存在……陛下,太后好像是默许了这件事情一样,所以大家就更加小心的伺候着。
求萧将军不要再看了,太监们手都要被看得发颤。
“教教我吧。”萧衍终于不盯着看了,人家要学,太监们差点给跪了,“您是主子,这些粗活还是不要学了。”太监唉声说道。
“郡主喜欢吃什么?”萧衍问道。
哦,是为了郡主啊,两个太监顿时又满血复活了,马上兴致勃勃的介绍起来,他们是伺候惯了秦锦的人,自是知道秦锦的口味。秦锦待人很好,也从不打骂宫人,逢年过节的他们的利钱也比别的宫里多。所以大家在这里都十分的安心,做的时间也长。这两个太监刚进寿春宫的时候还很小,这么多年下来,他们的年岁也上了身了,但是对秦锦的喜好却是了如指掌,例如秦锦喜欢吃甜的,但是不能让她吃多了,她肠胃不算好,吃多了甜的会反酸。秦锦也喜欢吃点辣,也依然不能吃多了,吃多了会上火,舌头上会长泡……诸如此类,滔滔不绝。
萧衍听的认真,他是很聪明的人,基本有着过目不忘的本事,不然单凭他入宫这些年,也学不了那么多的东西。萧衍和那两个太监说开了,那两个太监也不觉得萧衍如看上去那样冷面冷口的叫人觉得害怕,手把手的教萧衍捏了几个点心出来。
“萧将军学东西真快。”见萧衍做的有模有样的,那两个太监也忍不住夸赞。
萧衍淡淡的一笑,那冰块一样的面容顿时冰雪消融,一片暖意融融,直将那两个太监都看得有点眼直。乖乖,他们就说怎么郡主找了这么一个整日冷着脸的男人,原来萧将军笑起来却是这样的动人。
“这几天就劳烦两位教在下点菜肴,要郡主喜欢吃的。不知道二位可愿意?”萧衍抱拳说道。
那两个太监如梦方醒,顿时受宠若惊,忙跪下行礼,“自是愿意。”
妥了,萧衍笑意更浓了几分,晃的那两个太监晕晕乎乎的。
萧将军,太漂亮了。
郡主的眼光,真好。
太皇太后的灵柩要在宫里停放三日,也就是说秦锦少不得还要在宫里住上三天,他反正也没地方可去,就在这里陪着,寿春宫属于后宫的地界了,他自是不能乱跑出去,倒不如窝在这小厨房里学点秦锦喜欢吃的东西,省的出去惹麻烦。他能给秦锦的东西真的太有限了,她什么都有,什么都不缺,所以也只有这些可能还拿的出手一点。
太皇太后出殡之后,他大概过不了多久就要离开京城了,想到这里萧衍就有点黯然,他又要丢下她一个人。
或许她愿意陪着自己一起走?不过这念头很快就被萧衍给打消掉了,他是带着新一军去戍边,那种地方艰苦的要死,况且依照忠义侯的尿性,该给他们的东西是一定不会给足了的,所以无形之中条件就更加的恶劣。
他的小妻子是在这种锦衣玉食之中长大的,就如同真正长在温室之中的娇花一样,哪里能受得了那样的苦。别说是秦锦了,就算是庄家人家出身的姑娘,也不一定能忍的了。
萧衍一边捏着手里的东西,一边思绪万千。
华阳郡主因为西域有事需要马上回去,也来不及和在宫里守灵的秦锦告别,只是写了一封信留在了靖国公府,就踏上了西归的道路。
太皇太后停灵了三日,终于到了出殡的时间了。
这天天上下着绵绵的阴雨,带了几分春季的寒峭,燕京城的贵胄世家,文武百官,还有那些有封号的命妇全数随着灵柩赶赴皇陵。
浩浩荡荡的送灵队伍蜿蜒在大路上,都看不到头。
萧衍本是应该骑马跟在武官之列的,但是他实在是放心不下秦锦,所以还是死皮赖脸的上了秦锦的马车。反正依照太后和皇帝对秦锦的态度,他这样也不会被置喙什么,总之他这是扯了一回秦锦的大旗了。
秦锦的精神一天比一天差,第一天回来还睡了一会,第二天和昨天根本就连寿春宫都没回,还是今天凌晨天没亮的时候回来沐浴更衣,她的脸色白的都有点透明,一声不吭,倔强的让萧衍看着都觉得心痛。
“要不要睡一会。”萧衍柔声问道。他上了秦锦的马车,沐雪和追月只能和其他的宫女们去拼一下别的马车。
秦锦有点失神的看着萧衍,牵扯了一下唇角,想要朝他露出一点点微笑出来,这几天她实在是太怠慢未来的皇帝陛下了。不过她还是笑不出来。
“别说话了。”萧衍看得心痛的要死,他长臂一展,将秦锦拉入了自己的怀里,“靠着我休息一下。你都已经两天两夜没合眼了。”
感觉到怀里的人抬手抓住了他的衣襟缩在了他的怀里,萧衍就觉得她抓的好像不是他的衣襟,而是他的心一样。
她比成亲那天瘦了一大圈,就是这样揽住她的肩膀都能感觉的出来。
她不吭不哈的样子,真的叫萧衍担心的要死。要么哭出来倒是会好一点,这总是不哭,也不说话,怎么都叫萧衍有点心惊胆颤的,她承受的了吗?
秦锦靠近了萧衍的怀里,才忽然有了一种想哭的感觉。
这是她活了这么久,最熟悉的男人了……
那么多人都会慢慢的离开她,她自己却活了那么长时间,这算不算是老天对她的惩罚?她也自问没做错过什么?
泪水沿着她的眼角无声的落下,她将脸朝萧衍的怀里再埋了埋,让他身上的白衣吸掉她脸上的泪水。
前世的她,很少哭,重生的她,没出息的不知道大哭过多少回。
感觉怀里的人在稍稍的颤抖,而且他的胸前一片温热,萧衍的心都跟着一抽抽,胸腔也酸酸涩涩的不是滋味。
他稍稍的收紧了自己的手臂,牢牢的将她圈在怀里,一手轻轻地抚摸着她的秀发,轻声说道,“若是想哭,那就哭吧。我在呢。”
不知道为什么,秦锦听了这句话,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真的大哭了出来,她哭的好伤心,死死的揪住萧衍的衣襟不放。
萧衍不住的轻轻的拍着她的后背,他也不知道自己该说点什么,反正她哭,他就让她尽情的在他怀里哭,能哭出来便是好事,总比一直憋着强。
只是她哭的时间久了点,萧衍又怕她背过气去,只能再度出声,“别哭了,太皇太后也不想见到你这样。”
怀里揽着的身躯微微的一震,秦锦稍稍的抬起了脸颊,萧衍低头看着她,她哭的两眼都红了,犹有泪水挂在她素白的脸上,如同出了水的清莲,颤颤巍巍的滚着露水,娇弱的叫人怜惜到心坎之中。
他想拿自己的手去提她拭去脸上的泪珠,等他的指腹碰触到她的脸颊的时候,又惊觉自己的手太过粗糙了,砂纸一样的,怕伤了她的皮肤,只能拿起了她的一段袖子,替她轻轻的蘸了蘸她眼角的泪水。
“乖,好姑娘,别再哭了。”萧衍轻声说道。“太皇太后在天有灵,也只会希望你好好的。”
秦锦的唇动了动,终是还是没说一句啊。她再度将自己靠入萧衍的怀里,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萧衍看着她渐渐的平静了下来,也是默默的在心底舒了一口气。
抱着好像睡着了的秦锦,萧衍的心也静了下来。
他真的爱死了这种感觉了,哪怕什么都不用做,什么也不用说,只要她在自己的身边,在自己的怀里,似乎给他一整个天下,他都不想去管。
他读过书,有句话,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萧衍想说,去他的狗屁破诗,他就想和他的长宁朝朝暮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