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从海死乞白赖的非要跟着来萧衍这边过年,一大部分原因就是为了折风。
他从十六岁开始从军,到现在已经整十年了,都没动过要成家的念头。原本就是想着自己这辈子大概就在这边关之地混着了,弄好了,将来官职再升一升,或许能落一个颐养天年,弄得不好,什么时候将命丢在战场上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替他和方景州说媒的也不是没有,只是他和方锦州两个都是高不成低不就的,在二十岁左右的时候还想着要找个媳妇,相看了几家也没看的上的,等再过两年,那心思也就渐渐的减淡了。
有的时候屈从海想着就这么混上一辈子也没什么,反正吃穿都有军队供着,大不了和一群老兵一起混着就是了。
但是折风的出现,让他生出了其他的心思出来。
他没学问,小时候家里根本没钱读书,萧衍让他背那些东西简直就是要人命的事情。军营里有文化的人没几个,即便有,也大概就是那种斗大的字只认识一箩筐的水平了。南怀竹学问倒是好,不过人家忙,也没那么多时间和耐心去应付他去。
折风就不一样了,耐心细致,不厌其烦。
有的时候屈从海都觉得自己够蠢的,一个字问上好几遍,折风都没有显露出任何的不耐烦来。反而会将这个字的用法和出处都说的明明白白的。在屈从海的眼底,就再没有另外一个姑娘能比折风更有学问了。即便是有,屈从海也不认,反正他就一根直肠子的性子,就是认准折风了。
他喜欢和折风在一起的感觉。
她说话从来都是闻言软语,不发急,不像他那狗一样的臭脾气,炮仗一样的性格,点了就炸,一蹦就能蹦上三丈高。
在折风的面前,屈从海都觉得自己斯文多了,这种感觉甚好,甚妙。
折风教他的那段时间,他简直一刻都不想离开折风身边,恨不得折风走到哪里,他就要跟到哪里去。
等折风跟着秦锦回了坤州,他也是想着办法的过来看她,看到她的时候,他会觉得眼前所有的景儿啊,物儿的都冒着粉色的泡泡,看不到的时候,他就会失落上好长时间。
他悄悄的问了那些家里娶妻的军中老兵,怎么会对一个人有这种想法,那些老兵取笑他,这是思春了。
原来这便是喜欢上一个姑娘的感觉了。
屈从海觉得自己前二十多年,一直都单身老哥一个,大概就是为了在这里等折风的出现的。
前段时间,他被贬成了萧衍的马夫,觉得有点面子上抹不开,有点不好意思来光明正大的找折风,即便有心思也不敢表露出来。坤州城被破那一次,萧衍心急如焚,他也差点三魂给吓掉两魂,生怕折风出了什么问题。
好在一切都安好。
屈从海现在官复原职了,又当上了副将,还因为萧衍提了一个品阶,如今怎么也算是有一个从六品的官职在身,所以屈从海的心思就活络了起来。
他知道折风学问好,生怕自己粗鲁,配不上人家折风姑娘,这几个月在军营里面闷头苦学,倒是真的收敛了之前那惹事生非,没事就胡咧咧的性子。
所以方锦州说他现在嘴巴不臭了,还会说点吉祥话,这也是有原因的。
折风出去,屈从海就想着也跟着一起出去,但是大家都在这屋子里,他也没找到一个什么好的理由跑出去,只能耐着性子等着。
府上的丫鬟们在折风的带领下,鱼贯而入,将大红色的桌布铺在了圆桌上,依次排开碗筷。
“今天是年三十,总要喜庆点。”秦锦笑道,“于是就选了这大红色的,大家可别嫌弃俗啊。”
“喜庆点好。”南怀竹第一个跳起来说道,他看向了一直安安静静的花影,眼底满是柔情蜜意,“这还是我第一次和花影一起守夜。”
“谁要和你守夜?”花影眼睛一翻,直接抢白了一顿南怀竹,南怀竹丝毫不以为意,依然哈哈的傻笑着,“自然是我。”
秦锦……
她不由稍稍的看了一眼萧衍,心道怎么这些老爷们一个比一个无赖的?
剪雨去帮着折风,将菜都端了过来,头道是八盘冷切菜,汇集了坤州能找到的所有的好吃的,凉拌酸酸甜甜的冰糖山楂,还有秦锦喜欢的吃的皮冻,冷切的牛肉,玲琅满目的摆了一桌子,折风拿来了一个酒壶,里面装着刚刚热过的黄酒,里面加了姜丝煮过,最是暖胃,又不是十分的醉人。
萧衍招呼着大家坐下,热热闹闹的坐了一桌子。
等敬过酒之后,就开始上热菜,先是爆炒的三果,清爽可口,再是酱爆鸭子,浓香四溢,方锦州看着这一道道上来的菜肴,不由乍了乍舌,“以前我老哥一个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的,今日看了将军的家宴,我倒也想成亲了呢。”
“我看你快要将自己的舌头都吞下去,应该是更需要一个厨子。”萧衍夹了一条鸭腿扔给了方锦州,笑道。
秦锦看的十分的惊奇,不得了,未来陛下这还会开玩笑呢?
前世之中对于萧衍的印象最大的就是他的清冷和不苟言笑,总是一副苦大仇深,没有紧锁的模样,随时看随时都好像有人欠他钱不还一样。
但是这一世,和萧衍相处的越是时间长,越是觉得其实萧衍是一个十分有人情味的家伙,不像前世那般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
“那还不简单,找一个会煮饭的婆娘当老婆就是了。”屈从海说道。他说完看了看站在秦锦身后的折风,本来是想问折风姑娘你会不会做饭啊?不过转念一想,他在这种场合下问这样的问题实在是不妥,于是话锋生生的就变成了,“夫人可会做饭?”
“我?”骤然被点名的秦锦先是一愣,随后有点不好意思的摇了摇头,“不会……”她之前讨好萧衍的时候,说要学的,现在人是骗到手了,学也懒的学了……
秦锦说完,心虚的看了萧衍一眼,默默的垂下了头。
萧衍却不以为意,他替秦锦加了点皮冻,随后含笑看着秦锦,“她不需要会,我会便是了。”
众人……将军你还可以更不要脸一点吗?
秦锦更是无语……嘴角却是不可自已的翘了起来。
花影白了南怀竹一眼,南怀竹马上表白,“我什么都会!”
开玩笑,他可是被当成姑娘养了十几年,只要是闺中姑娘要学的东西,他没有一样不是精通的。原本觉得学这些都是无聊至极,但是现在南怀竹竟然有点庆幸自己什么都会……才不至于被未来媳妇给嫌弃了。
方锦州和屈从海两个完全愣住了。
平日在军营都听那些成亲了的老兵们说家里的婆娘怎么怎么能干,等他们到家之后怎么怎么伺候他们,现在到了将军这里,怎么好像反过来了。就连南怀竹那平日一副翩然如仙的味道,也叫着抢着认干活。
两个人闷下头扒拉了两口菜,纷纷表示将军和南怀竹实在是有点奇葩。
屈从海倒也琢磨出点味道来,要是将来他能娶到折风,那肯定是也捧在手里怕化了,顶在头上怕风大的,哪里会让她做一点点的粗活,自然都是他来,反正他皮糙肉厚的不怕折腾……
而且他也什么都会。
想到这里,屈从海马上抬起头来,“其实我也什么都会的!洗衣做饭什么我每样都会,就连缝缝补补,我都会。”
屈从海说完,眼神就飘向了折风,折风本是笑着看着大家的,无意之中碰上了屈从海的眼神,惊的她忙挪开了自己的目光看向了别处。
屈从海又是一阵的失落。她怎么就不肯多看自己两眼呢……
屈从海说完,大家纷纷……
“这是在做什么啊?”方锦州茫然的问道,“我也什么都会啊……”
大家等方锦州说完,忍不住齐声笑了起来。
一顿饭就在极其祥和的气氛之中吃完了,等人撤去了宴席,重新换了桌布,家中的丫鬟们带来了浓郁芬芳的茶水和各色点心和干果。大家围坐在屋子里开始守夜聊天。
秦锦和花影都是熬不住夜的,坐了一会,就先告辞回去。
萧衍和南怀竹哪里有什么心思留在这里陪那两个家伙,纷纷找了一个理由也都跑了回去,就将屈从海和方锦州给留在了暖阁里面。
屈从海嫌弃的看了一眼方锦州,“老子年年过年都和你过,有意思不!”
“你以为老子愿意陪你?”方锦州反唇相讥,“也不撒泡尿看看你那副熊样!”
“别以为你是校尉,官职比我大,我就怕了你!”屈从海站了起来,“出去练练?”
“练练就练练,反正刚才吃多了。”方锦州也站了起来。
两个人大年三十的跑到院子里去约架去了。
秦锦头脚进了屋子,才刚刚洗漱完毕,后脚萧衍就跟了进来。
看起来他在外面也都洗干净了,带着一身的清爽,这新的宅子里面,也是按照老总兵府的规格在秦锦的卧房旁边给萧衍收拾了一件书房出来,方便他做事的时候不吵到秦锦。
侍女们见萧衍进来,就忙齐齐的告退。
秦锦每人给她们发了一个红包,四名侍女乐的说了好一堆的吉祥话。
萧衍拉着秦锦,让她坐在梳妆镜前,随后一点点的拆掉她头上的发髻,将发簪取下,随后轻轻的用手指按摩着她的头发。
秦锦舒服的微微眯起了眼睛,靠在了萧衍的身上。
“想不想我?”萧衍柔声问道。
“没想。”秦锦闭着眼睛回道。
“唉,每次问你想不想,你都说不想。”萧衍故作难受的叹息了一声,“什么时候你才能说点实话呢?”
他的话将秦锦给逗乐了,“我说的本就是实话。”
“真的吗?”萧衍坏笑了一下,手指朝下,轻轻的滑入了秦锦的衣襟,秦锦忙睁开眼睛,按住了萧衍那不老实的手,“你又来!”
“都已经快又大半个月没回来了。”萧衍稍稍的弯腰一把将秦锦给抱了起来,他眸光幽暗的看着秦锦,“你是想憋死我吗?”
秦锦被他霸道又温柔的扔到了床上,她惊呼了一声,忙一骨碌滚进了里面,萧衍扑了过来,顿时扑了一个空,还准备再扑的时候,秦锦笑着抬手按在了他的肩膀上,“今天真的不行。”
“怎么了?”萧衍微微的一愣问道。
“葵水来了,还要两天的时间。”秦锦红着脸说到。
萧衍……
他瞪了瞪秦锦,长出了一口气,随后仰面四仰八叉的倒在了柔软蓬松的被褥之中,“你个小坏蛋!”他斜睨了秦锦一眼,“勾的人家不行了,然后又不给人家。”
未来陛下的长眸微澜,带着潮潮的眼神,似嗔还怨的这么一看秦锦,顿时惊的秦锦半晌说不出话来,未来陛下这是在撒娇吗?
“又不是我想的……”秦锦微微的一晒,小声的说道。“葵水要来,我也没办法。”
“好好好。不是你的错。”萧衍稍稍的平复了一下,随后张开的手臂将秦锦纳入了怀里,“那就陪着我这样躺着说会话。”
“恩。”秦锦这下柔顺了起来,挨着萧衍躺下,半趴伏在他的身上。
鼻尖顿时充斥了萧衍身上的味道,让秦锦生出了一份熟悉的安全感来。
她稍稍的抬眸,看着自己丈夫的侧脸,忍不住抬手轻轻的勾画了一下他高直的鼻梁,指尖轻划,如同画趣÷阁一样延伸到他的唇,然后是他的下颌,喉咙,随后流连在他的胸膛上,再朝下缓缓的滑到了他的小腹,手便停在了他的腹部没再朝下,即便是隔着衣服,秦锦都更感觉到指尖之下他的身体带来的热力。
“怎么不朝下了?”萧衍微微的侧目,似笑非笑的转眸看向了秦锦。
秦锦……未来陛下越来越流氓了……
秦锦哼了一声,想要收回自己的手,却被萧衍一掌包住,随后拉到了他的唇边,他轻轻的亲吻着她的手背,问问热热的,还带着点麻痒以及心悸的滋味。
“你这个小坏蛋。撩拨我,却不让我碰你。”萧衍一边亲,一边叹息道,“你这是要逼疯了我。”
“萧衍。”秦锦满脸通红,轻轻的叫了他一声。
“恩?”萧衍这才抬起头来看着秦锦。“怎么了?”
“我们会一直像现在这么好吗?”秦锦咬了咬唇,忐忑的问道。
她越来越喜欢这样的生活,这样的感觉,怎么办?就是因为越来越在乎,所以秦锦忽然心底生出了几分恐惧之感,生怕眼前的一切都是镜花水月,甚至是她的一个美梦。
总有梦醒时分,到那个时候,她该怎么办?
“不会。”萧衍的眸光闪烁着微光,如同羽毛一样刷过了秦锦的脸颊。
秦锦闻言心底骤然一揪。
“我们只会越来越好。”萧衍将秦锦纳入怀里,长叹着说道,“我只会越来越离不开你。越来越喜欢你。”
秦锦的眼底忽然涌起了一份湿润。
她真没想过自己只是因为要避开萧呈言,病急乱投医的胡乱将自己送入了前世仇人的怀里,可却收获了一份叫她意外的生活。
“不要骗我。”秦锦颤声说道。
“不会。”萧衍闷笑了起来,“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他说完之后,缓缓的放开了秦锦,用自己的大掌托在了秦锦的脑后,随后虔诚的将自己的吻印在了秦锦的唇边。
秦锦难得十分主动的回吻了萧衍。
平时都是被动的承受着的萧衍的吻,这一次,她的手臂攀附上了他的颈项,学着他的样子,轻轻的嗜咬着他的唇,得到了秦锦如此激烈的回应,萧衍整个人都呆住了。
他不由稍稍的打开如同蝶翼一样轻轻阖在一起的睫毛,看着秦锦。
她是个好学生,将从他那边学到的一切都用回在了他的身上,他索性躺倒,将秦锦拉到自己的身上,任由她采撷着他的唇齿,他不愿意放过任何一点点细微的感觉,当她的舌尖试探的轻轻的撬开他的唇瓣的时候,萧衍的心好像猛然被撞击了一下,咚的一下发出了一声剧烈的心跳,几乎都能传入他的耳中。
今夕何夕,萧衍已经不知道了,他只知道他的妻子在吻他,他爱的女人就在他的身边,这些便已经足够了。
外面瑞雪纷纷扬扬的洒落,屋内一室温暖如春。
剪雨和折风悄然的从房门口离开。“去看看方将军和屈将军吧。追月和沐雪她们也在暖阁那边。若是他们都不睡的话,就一起守夜。”剪雨看了看外面,坤州城里不知道是哪家富户在放着烟火,绚丽的烟花在夜空之中腾起,开到荼蘼,在最最耀眼的时候湮灭在黝黑的空中。这里新年烟花虽然不如京城里面的多,但是也足以印证着现在是大年三十的夜晚。
折风有点犹豫,但是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大家一起守夜总比现在就回去睡觉要热闹,一年之中也只有一个大年三十。
“这里没京城热闹。”折风和剪雨一边走,折风对剪雨说道。
“但是这里像家。京城那皇宫怎么看怎么都透着一点点森然。”剪雨说道。
折风深以为然,皇宫再好,也不如在这里这般温馨自由。
剪雨和折风回到暖阁的时候,屈从海和方锦州都鼻青脸肿的成大字型瘫在暖阁外院子的雪地上。
追月和沐雪两个站在回廊下,掩唇笑着。
“这是怎么了?”剪雨见状急道,“被打了?”
“他们相互打的。”沐雪说道,“不然在这府里,还有谁更朝他们动手啊。”
“地上冰的很。还是起来吧。”折风忍不住脱口而出,随后就警觉不妥,马上看向了方锦州,“方将军,奴婢扶你起来。”
“不用不用,我自己起来就是了。”方锦州闻言忙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他还没站稳,依然倒在地上的屈从海就一个勾腿勾了过来,方锦州被偷袭,没防备,四仰八叉的又倒在了雪地上。
“屈从海,你来真的啊!”方锦州摔的七荤八素的,有点气恼的看着屈从海,不知道他忽然抽的是什么风。
“嘿嘿。”屈从海坏笑了一下,借以掩饰自己心底的不满和不安。
刚才折风说起来的时候,他是满心欢喜的,她终于注意到自己了,也终于在乎自己了,可是还没等屈从海乐过两秒的时间,他就好像一下从云端跌入了深渊之中。
折风居然亲自去扶方锦州,方锦州何德何能!
他气不过,想都没多想,就给了方锦州一脚。
屈从海从地上爬了起来,随后再将方锦州拉了起来,他对着折风一笑,“折风姑娘心就是好。”
“难不成我们都是恶心肠的?”剪雨不满道。
“不是不是。”屈从海马上摇头,“没那意思,不要误会。”
“那你是什么意思?”剪雨不依不饶的问道。
屈从海……在军营之中一贯都是他那张破嘴堵的别人没招架之力,最后只能用拳头来解决,但是绝大多数情况下都是被他反过来用拳头敲一个浑身“舒泰”,“筋骨放松”。
今日他算是有了一种秀才遇到兵的感觉。只是这次他变成了秀才了。
折风见状,忙扯了一下剪雨的衣袖,“外面还下着雪呢,若是两位将军不嫌弃,就进了暖阁再说吧。”
“是是是。该进去了。”屈从海忙一本正经的说道,“外面天冷,莫要让几位姑娘动着。”
“恩。”方锦州这才不和屈从海计较了,拍了拍衣袍上沾染的雪,跟着屈从海一起进了暖阁。
“将军刚刚吩咐过了。将暖春阁和飘香居两处地方给两位将军居住。若是两位将军不想守夜,便去休息。”剪雨说道。
“不用不用,我们陪着你们守夜就是了。”这次倒霉让屈从海开口,方锦州抢先说道。
屈从海深看了自己的老友一眼,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