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牢的大门都被砸光了,里面的犯人也跑的无影无踪,萧衍现在又是有功之臣,自是不用再回到天牢里面而是光明正大的住回了自己的那个小院子里。
他家院落十分的不起眼,虽然也遭了贼寇,不过也只是将大门的锁头给砸了,流寇们进去一看,这小破地方也就没了什么抢劫的兴趣,京城那么多高门大户的都在等着他们洗劫,这种小破院子自然是看不上眼了。
所以相比起萧衍的家来说,靖国公府却是凄惨无比。
百年的世家,雕梁画栋,原本深邃精美,而现在,靖国公夫人的马车停在自己家的门口愣是站在大门前发了半天的傻。
这哪里还像是她住了二十多年的地方,大门被砸破了一个一人宽的大洞,门前所悬挂的灯笼什么的,都烧成了灰烬,在柱子和墙壁上留下了焦黑焦黑的印记。
大门廊后有一个琉璃花厅,琉璃已经被人砸的粉碎,窗户都被人踹破,家中各处都是一片狼藉。库房就更不要说了,里面的东西全数被搬空,古玩字画,一个都没给剩下。靖国公夫人走之前,将绝大部分价值连城的东西都已经收到密库之中,不过就是外面损失的这些也都是一个叫人乍舌的数目了。
即便是在路上已经做了不少的心理准备,但是一见到自己的家变成了这幅模样,靖国公夫人依然是心疼的要死。
夫君和儿子都征战在外,她独自在家里,却是连一个家都没看好。
她这厢在发愣自责,秦锦却是走过来柔声劝慰道,“家这样了没事,咱们人没事就好了。”这一路走过来,见的还少吗?几乎是家家户户门前都挂着白幡,那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靖国公夫人眼底泛着红,轻轻的拍了拍秦锦的手。
秦锦陪着靖国公夫人走进靖国公府,见家里实在是乱的不成样子了,家里的奴仆死的死,跑的跑,诺大的一个家,竟然只有被靖国公夫人带走的那些人幸存着。
不光是靖国公夫人面有哀色,其他的家中近卫,家丁还有侍女和嬷嬷们见到这种惨状,无一不是暗自垂首伤悲,之后便是深深的庆幸。
这家晚上算是住不了了。
尚有半个府邸被一把火烧成了焦炭,幸存着的半个府邸也是破破烂烂,就连一个完整的门窗都找不出来。
秦锦于是就和萧衍商量了一下,干脆让大伯母和他们一起住。
萧衍那地方是小了点,不过好在没怎么被破坏,大家在一起挤挤,等这边稍稍收拾出两三个能用的房间,再搬回来也不迟。
将靖国公夫人带回家去,秦锦忙里忙外的安排着,清泉和蝰蛇已经恢复了男子的装扮,沐雪和追月一直都被萧衍的人藏着,现在也被放了出来,合家团圆,自是有了说不完的话。
原本心头难受的靖国公夫人被侍女们所感染,也渐渐的恢复了一点平静。
既然今日是个团圆的日子,秦锦决定吃一次饺子。
她素来都是一个甩手掌柜,今日难得有兴趣,跑来了厨房挽起袖子准备亲自和面,这可是吓坏了几个侍女。郡主大人别的方面还行,挺聪明的,唯独这个做吃的方面却是不行,还是不要祸害一家子人了。折风聪慧,找来了靖国公夫人算是将蠢蠢欲动的秦锦给压制住了,为了大家的肚子和胃口着想,实在是不能让郡主殿下沾手。
靖国公夫人被带的兴起,干脆她挽起了袖子亲自下厨。
大家对靖国公夫人的厨艺那是相当的佩服,所以一个个更是忙的勤力。
萧衍站在院子里,笑眯眯的看着一厨房的人在忙忙碌碌的,心底忽然升起了一种浓浓的满足感。
他这几年背负的太多,很多事情都是一个人默默的思量,承受,丝毫不敢透露半点给秦锦知道,就是怕她陪着自己一道殚精竭虑,如今看她笑语嫣嫣,毫无芥蒂,萧衍忽然觉得自己做的什么都是值得的。
天下他要拿回来,因为那是祖训,他身上也寄托了太多人的期望,但是在他的心底其实这并不是最大的愿望。
他最大的愿望便是能一直陪着秦锦。
萧衍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毫无保留也义无反顾的喜欢一个人,但是喜欢就是喜欢了,找不到理由,也不需要去找什么借口和理由,若是真的能找的出来,似乎便不是真的喜欢。
皇权在手,他才能让这个他心底挚爱的女人一直都带着这样清澈纯美的笑容。只有他越来越强大,才能更好的保护住他的长宁。
他的长宁总是值得最好的。
秦锦忽然感觉到有人在看他,稍稍的转过头来,透过打开的窗户,看到的便是萧衍站在暮色之中。
小院子已经被收拾的干净整洁,落日余晖将院落染成了橘色,那温暖的色调缓和了萧衍的棱角,让他整个人都变得柔了几分。
他的眼底带着浓浓的笑意,秦锦一眼看进去,就好像跌入了一个深潭之中,沉溺,反复,不可自拔。
她缓缓的对他也露出一个笑容,萧衍的嘴角弯的更盛。
他们就这样,一个站在院子里,一个站在厨房的窗户边,对看着,似乎周遭的一切都变得不那么重要,耳边侍女们的笑闹声也渐渐的剥离,远去,唯独她们两个的眼神,交织,缠绵……
侍女们说笑了一会就看到郡主朝着窗户外面傻乐,大家透过窗户看出去,自是看到了自家的郡马爷,于是大家哄笑了起来。
秦锦被大家这么一哄笑,这才回过神来,不由满脸通红。恼羞成怒,“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她嚷嚷道。
她这一怒,大家更是笑的厉害,知道她是外强中干,谁也没怕她,就连靖国公夫人都来打趣了两句,弄得秦锦又是跺脚,又是瞪眼,大家却依然笑个不停。
萧衍忍俊不禁,走进了厨房,一抬手,将自己的媳妇给拉了出来,“厨房里人够多的,你过来,我有话和你说。”说完他拉着秦锦朝外走。
大家更是在打趣秦锦,笑成了一团。
秦锦回过头来,忽然做了一个鬼脸,惹的靖国公夫人都一阵失笑。
等着被萧衍拉进了房间,秦锦还没来得及问他要和自己说什么事情,人就被抵在了门板上,随后一个霸道而绵长的吻就落了下来。
他似乎在轻轻的嗜咬着她,弄的秦锦又是麻痒又是有点微痛,却是带着一种说不出来的绵软无力……
良久,萧衍这才将秦锦放开,眼底已经晕起了浓浓的欲念,他的手探入了秦锦的衣襟,炙热的气息落在了她的耳边,秦锦骇的忙按住了他,“别……”她抬起蕴满水光的眸子,轻轻的哀求道。“马上就要吃饭了……大伯母还在……”
“我就摸摸。”萧衍咬牙,退而求其次,“这都不让?”
呃……这个色狼……
秦锦红着脸,微微的松开了自己的手,结果她十分后悔……等她被萧衍翻过来按在门板上撩起她裙摆的时候,秦锦想的就只有两个字,“骗子!”
或许是这样的刺激太过激烈,秦锦只觉得自己快要将自己的下唇给要破,好不容易熬到感觉到他快要结束的时候,秦锦已经浑身没有半点力气……哪里知道他只是换了一个姿势继续……
剪雨被打发来叫秦锦和萧衍吃饭,还没到门口,就被清泉给拦住了去路。
“我去叫郡主和郡马爷。”剪雨对清泉说道。
“呃!他们在忙!”清泉忙挡在剪雨的面前。
“忙什么?”剪雨也是无心的随嘴一问,“靖国公夫人已经将饺子都出锅了,就等郡主他们了。”
在忙什么,可真的不太好说……清泉挠了挠头,“再等一会吧。”他含混其辞的说道。
“哦。”剪雨这才点了点头,与清泉一道站在屋檐下面。
机会啊!清泉憋着气,紧张的捏着自己的衣服角,随后偷眼看了看剪雨。
夕阳如今已经完全落到了地平线以下,只有一点点的余辉霞光尚存留在天际,将西天沾染的如同被浓重的色彩浸透,紫色,橘色,暗灰色混杂在一起,又十分和谐的分出各种层次,美不胜收,那种光落在了剪雨的面容上,也凸显的她清秀的容貌显得更加的立体。
她的鬓角有碎发落下,柔柔的,随着晚风轻轻的浮在她的腮边。
清泉忽然好羡慕那几根碎发,能这么近距离的碰触着她的脸颊。
清泉一直都在憋,只是满脑子想的要不要和她表白,竟是将自己憋的有点脸色发青。
“你怎么了?”察觉到了清泉的异样,剪雨不由侧过脸来,昂头看着清泉。
说来也奇怪,这么高大的男子愣是能将自己的骨骼缩成与自己一般大小的女子模样,锁骨的时候,是不是很痛呢?
清泉嗤的一生漏气了,他一张嘴,忽然想起自己一直在憋气,忙马上呼吸了几口,脸色恢复如常。“没事没事。”清泉一阵慌乱,避开了剪雨的目光。
他一直都觉得剪雨的眼睛很漂亮,之前她被人打的眼睛都肿成了两道缝了,还有不同程度的充血与淤血,视力上都有点模糊,还是他每天扶着她行走,想想那时候,似乎也是蛮甜蜜的。
呸呸呸,他都在想些什么……难不成还要让剪雨受伤不成。一次受伤都够他忙活和心痛的了。
剪雨稍稍的皱眉,以前觉得清泉是蛮正常的一个人,只是最近见他,他总是有点怪怪的。
“不说算了。”剪雨嘟囔了一声,刚想要转开眼眸,忽然见清泉抬手板过了她的肩膀。
“你干嘛?”剪雨吓了一跳,略带吃惊的看着清泉。
“我……我喜欢你!”清泉结巴了一下,还是将自己要说的话给说了出来。“我真的真的很喜欢你!剪雨,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不过我会努力,只要你愿意,我什么都可以给你……不是,我的命是将军的,暂时只能给将军,不能给你,不过其他的都可以给你……”
剪雨的脸刷的一下就红了……
“你……”这下轮到剪雨结巴了。
“我说的是真的。”清泉很着急,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喜欢一个女孩子。他的手握住了剪雨的肩膀,只觉得掌下的人骨肉柔软,满手的软香,即便是隔着衣衫都能感觉到她的细腻与清雅。这叫清泉很担心,又很甜蜜。他怕自己捏痛了剪雨,但是又怕自己松手,她人马上就跑了……
剪雨愣了好久,随后噗哧一声红着脸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看着心目之中的姑娘在笑,清泉有点摸不到头脑。这是喜欢他还是不喜欢他?
“没什么。”剪雨好不容易止住笑,看了看四周,没人,她这才轻轻的点了点头,“好。”
“啊?”清泉不明白……傻愣愣的看着剪雨。“好什么?”
“我说好。”剪雨压低了声音,“便是,我也很喜欢你。”说完她的脸更红了。
清泉如同被一道闪电给劈中,愣了良久,才回过神来,随后双眸放光,“你说的是真的吗?”
剪雨轻轻的推开了他,“你站远点!”她轻声呵斥道,“若是被别人看到,不成体统。”
“哦哦哦。”清泉忙后退了几步,转念一想,不对啊!他又忙朝前进了两步,“你说的是不是真的?”既然喜欢他,干嘛还要叫他闪开?
剪雨瞪了他一眼,“我去帮折风,你侯着,若是郡主和郡马爷出来了,请他们来前面用膳。”说完剪雨就红着脸跑开了。
清泉一个人摸着脑门站在檐下,喃喃低语,“那她是同意了?”
“蠢货。”躲在暗处的落雪实在看不下去了,从房顶上飘下来,白了清泉一眼。
“你叫谁蠢货?”清泉不服。
落雪冷笑了一声,不言而喻。
“你才……”清泉正要反驳,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来,“你说我是蠢货,那意思便是剪雨真的喜欢我了?”
落雪又翻了一个白眼,她不想和蠢货说话,于是她再度翻身上了房顶。
清泉这才确定下来,嘿嘿嘿的站在一边傻乐。
等萧衍好不容易放开秦锦,秦锦已经是趴在萧衍的身上一点力气都用不出来了。
吃过大餐的萧衍一边舔着自己的唇,一边替自己和秦锦收拾,看着秦锦那副脚软的样子,他忽然好想再欺负她一下,不过想想还是等等再说,刚刚他听到外面好像传来剪雨的声音,应该是前面饺子煮好了。
他耐心的将秦锦的衣裙全数整理好,这才拉着腿脚酸软的秦锦走去了前面。
秦锦简直都不想说话了。
她这样子,任谁看了都知道萧衍刚才做过什么,即便他替她将衣衫整理齐全了,但是脸上浮动的那几分娇媚与慵懒,怎么都掩饰不住。
靖国公夫人在剪雨回来说郡马爷和郡主在房间里忙的时候就猜到这一对夫妻在做什么了。
她表示理解,毕竟是年轻的夫妻,分别这么久……
等,大家一起等就是了。
所以等秦锦和萧衍一来,看着萧衍那意气奋发的样子,再看看秦锦,靖国公夫人就忍不住抿唇直乐。
“吃吃吃。”靖国公夫人喊了一声开饭,随后多夹了两个饺子放在秦锦的碗里,又给萧衍添了几个,“多吃点,才有力气……”她笑的欢畅,秦锦却是又娇又羞,暗中的拧了萧衍一把。
都是他!害得现在全家人都知道他刚才拉她去做什么了。
无奈未来陛下脸皮实在有点厚,一点都不怕掐,更不怕笑,还对靖国公夫人道了一声谢,“多谢大伯母。”
“乖乖乖。”靖国公夫人哈哈的大笑起来,
萧衍这边和乐融融,总是几家欢乐几家愁。
皇宫里,萧呈言与太后两个人几乎一直都抿唇不语。
从进入宫门,萧呈言就再没说过一句话。
这一路走来,宫里竟是比京城的街道上更加的惨烈。虽然已经有人在打扫收拾,迎接他回宫,可是宫里的人死伤无数,汉白玉的台阶上尚残留着暗红色的未曾洗去的血迹,微风袭来,隐隐的带着一丝血腥气。
萧衍去迎他们回宫的时候已经安排人打扫过宫里,至少将遍地的尸体都挪了出去。
只是宫里的人实在是四散奔逃,那些没被萧呈言带走的宫妃一个个不是惨遭侮辱杀害,就是已经逃离了皇宫,至于宫里的侍女和太监们,能跑的也跑光了,不能跑的基本不是自杀便是被杀。
原本肃穆恢弘的殿宇俨然变成了一处大型的停尸场。
萧衍能在短时间里将里面的尸体全数清运走已经是不容易了,毕竟京城刚刚稳定下来,哪里有人有那么多的精力去管宫里的事情。且不说萧呈言丝毫不负责任的丢下了所有人离京逃跑已经是叫大家对他十分的怨怒,只是碍于他的身份,多半是敢怒不敢言。就算现在大家有心出力,人手也不够。谁家没事?哪一个衙门不需要修复?
京城满目苍痍,谁不是在暗中舔舐伤口。
萧文筝紧紧的扯着太后的衣摆,他是相当的敏感的,总觉得这里阴森恐怖,即便风过,都带着呜呜呜的声音,如同鬼怪低泣,他不喜欢这里。
“皇奶奶,表姨娘呢。”萧文筝抬起头,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问道。
他想秦锦,秦锦身上有一种能让他十分安心的味道。他很喜欢被秦锦圈着抱在怀里,坐在她的腿上习字,他会觉得自己被秦锦环绕着,保护着。
所以一走到这种带着几分阴森气息的地方,他就想起了秦锦。
太后的手轻轻的抖了一下,“你表姨娘回家了。”
萧衍如今立了大功,又不在天牢里面,他们自是也没什么借口将秦锦拒在身边,回京之后,秦锦就拜别了他们和靖国公夫人一道走了。萧衍在将他们送到宫里之后,安排了人守卫,也告罪离开。
萧文筝不说话了,低下头,咬住了自己的唇。
萧呈言垂眸看了自己儿子一眼,随后又看了自己的母后一眼,什么都没说,转身离开。
太后长叹了一声,她的身后尚跟着许多的宫妃,这时候不能胡乱说什么话,她只能叫人将能住的房间查点出来,随后一一的安排大家的住所。
被这些琐事所累,太后还要一边带着小皇子,只觉得自己脑仁一阵阵的抽痛。
想起一路上,秦锦将一切都安排的妥妥当当的,太后就更加的想着让秦锦出现。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萧呈言回到自己暂时的居所,就将其他的朝臣都叫了过来,“可知道忠义侯的去向?”
他回京,能来的大臣都来了,在宫门口跪迎,唯独没见到夏旸。
“回陛下的话。”王御史上前,“臣要参奏一本。参的就是忠义侯夏旸。”
“说!”萧呈言在椅子上坐下,沉声说道。
王御史全家在这次劫难之中几乎全亡。他的妻子女儿不堪被褥,一个上吊,两个投井,他的母亲在病中被人拖到地上,拖行了半个院子只是为了要逼他说出家中财物所在。他将全数的家当都交了出去,也换不回母亲的命,妻子和女儿的命。他身受重伤,倒在血泊里,贼寇以为他身亡,还是萧衍代人来,找到了他,并带他回去延医治疗,算是捡了一条命回来。
他本欲自裁,随家人而去,却被萧衍救下几回。
萧衍只说了几个字,“冤有头,债有主,大仇不报,何以面对自己的家人?”
王御史这才顿悟,原来老天留他一命,便是为了让他替自己的家人报仇的。
“臣参奏忠义侯夏旸与流寇勾结!”王御史一说到这个,几乎是咬着后槽牙发出的声音,他的双眸皆赤,恨不得立即咬死忠义侯夏旸才算作罢。
“你可有证据?”萧呈言先是一怔,随后马上双眸放光!
“有!”王御史恨声说道,“臣抓到不少贼寇,调查下来却发现,他们哪里是什么真正的贼寇,不过就是披上贼寇衣服,趁乱打劫的骁骑营官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