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事?办什么事?不会是杀人的事吧?卓逸哥哥,你……杀过人么?”沙蓝心中隐隐担忧,莫不是傅泽芝以前也杀过人?
“恩……”卓逸微微点头,随后双眸盯着沙蓝道,“泽儿,虽然你现在什么都记不得,但今天我说的你一定要切记。这庄中的规矩,不该你问的千万别问,不然就和德叔一样的下场,不论我们在庄中是何尊贵的身份,这一点千万不能忘!”卓逸郑重地提醒沙蓝道。
“为什么?难道要我去做加害无辜残害生灵这些违背良心的事也必须得遵从吗?这是什么怪规矩?”沙蓝在二十一世纪最讨厌强人所难之事,所以语气也变得不善起来。
“泽儿!你别任性!师父定下的规矩,没有谁能改变!这庄中的第一条庄规就是师父派与的任务,只能是师父和执行任务的人知晓,无意泄露或擅自打听的人都要遭到重罚,轻则和德叔一样,重则当场毙命。第二条庄规就是对于师父的命令不能有任何违逆,该谁执行,怎么执行都得按照他说的去做,所以我们从来不会询问师父派与我们执行的任务是对还是错,是难还是易,只要是他发出的命令,就必须得坚决地执行下去。所以,泽儿,你千万不要往刀口上碰啊!”卓逸似乎很生气,言语之间明显对沙蓝有责备之意,但又担忧她那任性的性子会吃亏。
“好啦,我只是说说而已,你别这么紧张,我现在什么都记不得,武功也记不得,爹爹肯定不会派我去执行那些任务,我也不会笨得要自己去惹上这些麻烦,你放心吧!卓逸哥哥。”沙蓝看见卓逸好像真的动怒了,只能将语气软下来,心中仍是愤愤不平。
“泽儿……你真这么想?没骗我?我真的怕你再出事……”卓逸发觉自己对沙蓝有些过分严肃了,犹自懊悔,语气也变得柔和起来。
“卓逸哥哥,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以后我会注意的!哎,你看我们,到这塔上来,明明是让你带我欣赏这庄中的美景,却说到这些事情上去了,好不扫兴!来来来,你给我说说,那片楼阁是做什么用的?怎么都修得这么华丽?还有,那边最大的一个院落是谁的住所,好美啊!”沙蓝怕又要无端挑起卓逸的情愫,赶紧直奔今日到这宝塔之上的主题。
“那一片阁楼是师弟们练武后休憩之所,阁楼中间围着一个极大的练武场,是师父教授徒弟练武的地方。师父收的徒弟中分为内室弟子和外家弟子,内室弟子都是些无依无靠双亲早逝的少年,他们无家可归,都住在那片阁楼背后的大庭院内,那院叫做‘归义庭’。其他外家弟子都是这临州有家之人,每日练完武后都得回自己家去。那个小院是师父的修云阁,其实我们甚少去那,师父不让去,我们也不敢去。师父要见大家都是在伏龙堂,就在那片阁楼的背后。商议大事,委派任务等大的行动聚会都在那举行。师父平时如果单独见人的话,就在他的书房听心斋,听心斋在修云阁左首的位置,以后带你去看,那里师父是让进的。假如遇上我们三人中谁过生辰,师父就会在伊水榭摆上家宴,就在那……”卓逸伸手一指,沙蓝顺势望过去,果然,在湖的最东岸,有一座规模宏大的水榭,看样子可以供几百人游玩饮宴。
“卓逸哥哥,这湖叫什么名字?不会也和荷花有关吧?”沙蓝想到满湖的荷花,就以为湖的名称也和荷花有关。
“不,这是怪事一件,我听管家福伯说过,这湖原本没有名字,后来师父亲自给这湖取名为‘忆君湖’,还有那个湖心亭,也是师父下令这样建造的,取名为‘思沅亭’,这其中的意思就不知道了,我们也不敢打听,只知道师父每逢月圆之夜,都会在‘思沅亭’待上一晚,而就在那一天,师父也单单对我避而不见,久而久之,我也知道在那天不去打扰他,真不知是何缘故。”卓逸提及师父每在月圆之夜对自己的冷淡,露出一副怅然若失的神情。
沙蓝心中轻笑:“真笨,那傅庄主一直未娶,定是心中早已有意中人,而他的意中人或许早在多年前已另嫁他人了,他还苦苦地痴恋着。那‘忆君湖’和‘思沅亭’不就是为那意中人取的吗?月圆之夜的反常行为更说明了这一切,月圆人不圆,搁谁身上都会反常的!难道他的变态心理就是因那意中人产生的?那又关卓逸哥哥什么事?”沙蓝想着想着开始为卓逸打抱不平,心中忽地想起一事,追问道:“卓逸哥哥,你还记得德叔被爹爹废去武功是哪一日么?”
“记得,因为那是我第一次看见师父在我面前使出这么残忍的手段。那是十年前的八月十五中秋佳节,庄中上下聚集在一起于伊水榭上欢度佳节,热闹非凡。德叔趁着佳节之喜才向师父进言,哪知遭到这等惨祸。我记得师父废了德叔的武功,下令将他拖至思过塔,然后如往常一样,独自一人去了‘思沅亭’。那时你还小,云妈怕你瞧见那种惨状,早已将你带回房,你也是后来才知晓,哭着要去找德叔。只是后来不知是不是师父后悔对德叔下此惨手,德叔去世后,师父特意给德叔建了一个石坟,按庄中的规矩,因过错受罚而身亡的奴仆,是不能建坟的,只能丢在山庄西面的乱葬岗,即使是寿终正寝或意外死亡的奴仆也只能起个土坟。后来我和你每年都背着师父悄悄地去拜祭德叔,我想,其实师父是知道这事的。对了,你问这个做什么?”卓逸回忆起那日德叔的惨状,仍心有余悸,声音微微有些颤抖。
“哦,没什么,只是好奇。卓逸哥哥,我有些累了,这儿风好大,我觉着有些冷,想回去休息了,我们走吧!”沙蓝心中渐渐清晰,这卓逸的身份绝对不像那庄主说的那样简单,德叔正巧在那特殊的月圆之夜的日子提到将卓逸收为之事,就惨遭横祸,后来还一反常规地为德叔建石坟,这越发显得卓逸的身份神秘,但一时又理不清头绪,只得按下不想。她看着卓逸回忆起德叔时那略带痛苦的神情,不忍继续揭起他的伤心事,只好装累来转移他的思绪。
果然,卓逸一听沙蓝说很累,紧张道:“泽儿,你还好吧?都怪我,和你说了这么多话,没顾及到你还有伤在身,我……”
“那我们现在就回去吧,卓逸哥哥,我忘记武功了,只得麻烦你再带我一次了!”说完对着卓逸狡黠的一笑。
“嗯!”卓逸揽住沙蓝站起身,轻轻一提气,两人转瞬间已离开了那琉璃塔。
沙蓝第二次感受这种飞舞的感觉,心情大好,想起卓逸说过傅泽芝会轻功,心中冒出了一个捉弄卓逸的想法。
当行至湖中心时,沙蓝突然对卓逸道:“卓逸哥哥,我好想记起了轻功是怎样使的了,看我的!”说完用力将身体一挣,卓逸来不及反应,只见沙蓝的身体在急剧下坠,他赶忙运气向下抓去。眼见沙蓝快要掉进湖里,卓逸一把抓住她揽回自己怀中将她横抱起来,再一提气,向最近的湖心亭跃去。
沙蓝深知卓逸不会任由她跌进湖中,心中暗暗窃喜计谋得逞。只见一团白影在空中飞舞、旋转、降落,沙蓝深凝卓逸的眼睛,犹自陶醉。
刚落地,卓逸就气呼呼地呵斥道:“你疯了吗?”他脸吓得惨白,仍将沙蓝紧紧地横抱在怀中不肯放下,刚才那一幕着实吓得不轻。
沙蓝也意识到自己这个玩笑开大了,垂下眼睑含羞道:“对不起,卓逸哥哥,我错了,不该捉弄你……”
“泽儿……”卓逸气得只呼出昵称,就再也说不下去了。
“卓逸哥哥,你别生气,先放我下来好么?”沙蓝觉得这姿势实在太过暧昧,只得向卓逸央求道。
“不行,这次由不得你了!”卓逸在湖心亭停留了一瞬,气息也恢复如常。说完,身子一轻,抱着沙蓝跃向雅芙居院落边的回廊上。沙蓝知道自己刚才的恶作剧惹恼了他,只能由着他抱着自己,心中犹自暗悔。
一路上卓逸始终不肯将沙蓝放下,一直将她抱至雅芙居门前的小院。雅芙居门口站着两个少年,看装束应是这庄中的奴仆。两奴仆见到卓逸和沙蓝赶紧行礼:“大少爷!泽小姐!”卓逸微微点头示意,沙蓝则大感尴尬,又不敢强行挣脱。
卓逸刚把沙蓝放下,就迎上云妈急冲冲地跑出来,一边跑一边心疼道:“哎哟,我的小姐哟,你可终于回来了,可担心死老身了,外边风这么大,有没有受凉啊?快,快进屋躺下……”沙蓝心里一阵温暖,虽然这云妈很是唠叨,但每字每句无不是在关心着自己。
卓逸陪着沙蓝回到膳厅,沙蓝在那贵妃榻上刚坐下,云妈就开始下逐客令了:“大少爷,老身要为小姐查看伤势,您看……”
卓逸脸上略显尴尬,欠了欠身道:“云妈,有劳您了,如果有何需要随时知会我。还有,泽儿脑部有淤血,尽量别让她用脑过度,我的意思是别刻意让她去回忆以前的事儿,多让她休息,那我……先回逍逸阁了。”卓逸显然对这云妈极是尊重,不知是否因为她一直照顾傅泽芝的关系。他的目光迅速地在沙蓝的脸颊上扫过,随即轻垂眼睑,微微转过身,径直走出了大门。
沙蓝不敢迎上他的双眸,刚才自己的行为已明显意,显然不是故意害她坠崖,难道真是傅泽芝自己顽皮不小心掉下去?但傅泽芝会武功且轻功也不弱,卓逸的武功就更不用说了,会这样大意吗?沙蓝百思不得其解。突然一个可怕的想法闪现出来:“不会是蝴蝶仙使了法术故意让傅泽芝坠崖好使自己的魂魄有肉身可依附?蝴蝶仙……”
沙蓝终究不相信蝴蝶仙为了自己会违反天条阻断无辜之人的阳寿。她心想,或许是傅泽芝自己想不开跳崖,那也说得过去呀,或者是傅泽芝本就阳寿已尽,蝴蝶仙刚好找了这个合适的肉身来让自己的魂魄附体也犹未可知。其实她沙蓝心里一直都有罪恶感,此时尽量想些理所当然的理由来抚慰自己。
“云妈,我是因何事才跑到那山上去的?卓逸哥哥一直跟着的吗?”沙蓝试探性地问道。
云妈刚想张嘴回答,沙蓝看见门口伸出来一个脑袋,吓道:“谁在门外?”沙蓝示意云妈将她的褙衣给自己穿上,云妈也不便再说下去,起身退至一旁。沙蓝正感奇怪这女子的闺房也是任人随意进出的么?但一想到这伏龙山庄是江湖大家,可能没有这些狗屁礼教大防,大家都是江湖儿女的豪爽性情,想到这她也释然了。
刚穿好,就从门外窜进来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笑嘻嘻地看着沙蓝道:“泽姐姐,没吓着你吧!”
沙蓝看着眼前这个少年,脸上稚气未脱,身体有些单薄,左手提着一只老母鸡,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自己。
沙蓝道:“你是……”
“泽姐姐,你不记得我了么?我是‘小粽子’呀!呜呜呜呜……”那少年满脸委屈,说着说着嘴巴一噘竟然哭了起来。
“小姐,这是老爷的小徒弟,大名唤孙仲平,那‘小粽子’是你给取的,平时你俩交情可好啦!”云妈在一旁解释道,她见小粽子委屈地哭起来,赶紧安慰道:“平公子,快请坐,你也别怨你的泽姐姐了,她这次受伤后,真的什么都记不得了,连大少爷也记不得了!您也别委屈了,来,这儿有点心,尝尝!”云妈哄人真是一套一套的。
沙蓝觉得这小粽子性情真挚,心中很是喜欢,道:“快别哭了,男子汉大丈夫的,可别叫人看笑话啊!好啦,都是姐姐不好,谁都不记得,也不能不记得我们的小粽子呀!”沙蓝赶紧示意云妈从盘中拣了一块桂花糕给他递过去。
小粽子见有好吃的,破涕为笑,将手中的老母鸡递给云妈后接过桂花糕,喜滋滋地道:“这是我们几个到庄外去买的老母鸡给泽姐姐你补补身子!”随即往大门方向叫了一声,“二师兄,三师兄,六师兄,快进来呀!”
沙蓝吓了一跳,原来门外还站了这么多人,怎么没人通报?一眨眼,厅内已涌进来三个青年男子,都在十七八岁上下,眉目俊秀,身姿挺拔。他们一进来就嚷嚷着:“泽儿,伤好些了么?……泽儿,你记得我们么?……泽儿……”沙蓝头都大了,这庄主到底有多少徒弟呀?莫不是我还要一个一个挨着辨认?
云妈将那只老母鸡交给门口其中一个小童转身回来瞧见沙蓝惊讶的表情,赶忙堆上笑容上前行了一礼道:“三位公子,我家小姐头部受伤,廉先生说内有淤血存留,可能是引起失忆的首因,她现在什么都想不起来,刚才大少爷嘱咐过别让小姐用脑过度,还请三位公子见谅!”
“云妈,这三位是?”沙蓝倍感无奈,既然借用了傅泽芝的身体,还得厚着脸皮和她的朋友们打交道。
“三位公子请坐!”云妈做了个请的手势,那三个男子便在靠窗方向专供客人坐的红木椅上坐了下来。那小粽子只顾着嘴里的吃味,赖在八仙桌上不肯起来,大家也由着他。
“小姐,这位是老爷的二弟子秦风公子,这位是老爷的三弟子莫白舟公子,这位是老爷的六弟子林昱公子,他们和平公子一样,都是老爷的内室弟子,住在庄中的归义庭内,几位公子和小姐您私下交情甚深,平日里对您也多番疼爱。您和四位公子先聊着,老身沏茶去!失礼了!”云妈挨着从右手起给沙蓝介绍那几位男子,说完后欠了欠身退下了。
最靠近沙蓝的那名叫秦风的男子见云妈退下去后,首先开口道:“泽儿,这次你不会又是故意捉弄我们和大师兄吧?”说完朝沙蓝狡黠地一笑。
沙蓝觉得莫名其妙,自己是故意装失忆来掩饰那段离奇诡异的境遇还说得过去,但要说傅泽芝装失忆,应该没必要吧!
“秦公子,我是真的想不起来了,您就饶了我吧!”沙蓝听云妈叫他们为公子,自己又不知该如何称呼,只得学云妈这样叫他。
那四人面面相觑,隔了好半晌,一旁叫林昱的男子才道:“得,二师兄,都叫你公子了,看来还真不是装的,大师兄真是……”
“泽儿,你以前都叫我‘白米粥’的,可从未客气地叫过一声公子呀!”沙蓝正想听林昱说起关于卓逸的事,一听到那名叫莫白舟的男子说起那逗趣的外号,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呵,终于笑了,我的外号被你取的也惨不忍睹啊!你每天都大声嚷嚷着‘小芋头’‘小芋头’,你明明就比我大点月份嘛,还小小小的,听起来好像我比你小很多似的。我们就弄不明白了,你是饿死鬼投胎还是怎的?取的外号都和吃的有关,真够难听的!”林昱忍不住开口,听起来满腹委屈,实则是心甘情愿的被叫“小芋头”。
“也不是啊!泽姐姐就没有给大师兄和二师兄取难听的外号啊!二师兄,泽姐姐不是一直叫你秦二哥的吗?你也不站出来为姐姐分辩几句?我就觉得我的小粽子挺好听的,泽姐姐,你说是不是?”孙仲平一边往嘴里塞点心,一边还不忘维护他的泽姐姐。
沙蓝实在太喜欢这个小粽子了,怕他噎着,赶忙上前倒了杯茶递给他,轻拍他的后背道:“你慢着点,小心噎着,喜欢吃的话姐姐让云妈多给你包一些带回去!”
那林昱见状打趣道:“我终于知道这小子怎么老爱往你这儿跑了,原来两人臭味相投啊!”说完大家笑成一团。
沙蓝心中感慨万千,这傅泽芝的人缘真是好,虽然那庄主对这个义女不冷不淡的,但有这些朋友相陪,有云妈的关爱,还有那个卓逸,不知她是多么的快活,怎么就这样短命呢?
“我们这些外号都不值得一提,还是大师兄有魅力,让你这个小丫头成天在他后面追着叫‘卓逸哥哥’‘卓逸哥哥’,哎,泽儿,你很不公平啊,你也得叫我们几声哥哥来听听啊!”那莫白舟学着平时傅泽芝唤卓逸的语气,四人随即哄笑起来。
沙蓝听着脸上虽堆着笑容,但心里却很不自在。这四人明显是知道卓逸对傅泽芝的情意,否则不会讲出如此暧昧之语。
厅内一片欢笑声,大家打趣逗乐时,云妈将沏好的茶端了来,给众人倒好后,退至沙蓝身后躬身站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