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来,卓逸在傅泽芝用完餐后就再也没有响起过箫声,傅泽芝正落得清静,倒是林昱和孙仲平时常来和她说话,林昱口齿伶俐,孙仲平一派天真,常逗得傅泽芝开怀大笑。傅泽芝从他二人口中得知卓逸奉傅云崖之命外出执行任务去了。
原本这次傅云崖外出带了卓逸、秦风和莫白舟,但卓逸请命留下照顾傅泽芝,傅云崖竟然允可了他的请求。这几日傅泽芝的伤势逐渐好转,记忆已全然恢复,卓逸就接到傅云崖的密信。此时他再无理由留下,便独自外出了。
自卓逸的箫声消失后,他来雅芙居的次数越来越少,但每日总是在晚餐前赶回来,陪傅泽芝进餐。
现下傅泽芝的伤已好得差不多了,卓逸也不再执着亲自给傅泽芝喂食,但总要看着她吃完才放心回逍逸阁。
他几乎每日都是风尘仆仆地赶回来,有时满脸倦容,面色苍白,衣领中偶尔还浸出一些血迹,傅泽芝心知是受伤的缘故。但碍于庄中的规矩,卓逸只字未提,自己也不便问出口,只是劝他不用再到雅芙居来陪自己进餐,让他早些回逍逸阁休息。
可无论傅泽芝如何劝说,卓逸仍要坚持,生怕一转眼傅泽芝就不会乖乖吃饭似的。傅泽芝也拿他没办法,心中暗自叹息。等卓逸走后,便吩咐云妈拿些好的药材去逍逸阁,其实卓逸在这庄中的地位,上好的药材应有尽有。但傅泽芝总觉心里亏欠了他,除了那颗心不能给他,其它的只要能尽自己的心意,想着是能给多少就给多少。
傅泽芝每日沐浴过后,在铜镜里看见那殷红夺目的蝴蝶状伤痕,就想起蝴蝶仙。每晚都梦见她在山洞中受罚,那惨烈的景象时常让傅泽芝在暗夜中惊醒。卓逸未奉命执行任务前,每次醒来总能听见他清新悠扬的箫声在夜空中回荡,让她无法入睡。后来很长一段时间在梦中惊醒后,陪着她的是沉寂幽暗的黑夜,更是无法入睡。
自二人的魂魄合二为一后,原本心无杂念的傅泽芝时刻被沙蓝灵魂扰乱。在庄中百无聊赖的日子里,每日都在想着在这茫茫人海,如何才能找到敬超?现在自己对敬超的消息可以说是一无所知,怎么找真是无从谈起。
庄中家底相当殷实,吃穿用度皆堪比皇宫。可就算傅泽芝再怎么吃,她一直被此事所烦恼,身形还是逐渐削瘦。云妈日日唠叨,傅泽芝倍感温馨,卓逸看在眼里,以为她还在为婚事而担忧,从不敢劝慰她,陪着她进餐也只是默默地看着,待她吃完才满意地回自己的逍逸阁,如此过了一月有余。
这一日,傅泽芝同往常一样在沐浴过后便行至床边正欲躺下,忽觉窗外月光皎洁,心念大动,起身至窗前。
抬眼,只见一轮满月悬挂于丝绒般的夜空中,周围偶尔闪起几颗调皮的星星,不禁让她想起与敬超一起躺在草地上看星星的情景。
傅泽芝垂目暗自伤神。过得少时,她微微抬眼,目光瞥见挂于墙上的紫沐言,心中感慨。自沙蓝和傅泽芝的魂魄合二为一后,由于右肩上的伤,就再没碰过这支紫笛了。现在看见它,又有窗外的景色应景,便取下来放至唇边。刚想起音吹奏,顿了顿,又放下。她心中思念着敬超,脑中一片空白,竟然忘了那些再熟悉不过的旋律。良久,才又重新举起紫沐言。一曲优雅婉转的《蝶恋》飞出窗外,在山庄中飘荡。
一曲吹毕,一阵清风自窗而入拂上脸颊。傅泽芝望着窗外皎洁的月光,还有那被风吹落的花瓣飘落到湖面上,将湖中的满月映得星星点点。傅泽芝心中思绪难平,轻轻地将《蝶恋》唱了出来:
娇花为蝶开,彩蝶绕花舞。清风自婆娑,骤雨亦滂沱。
风中花飘落,往事曾蹉跎。天广地也阔,蝶舞随花没。
傅泽芝深深叹了一口气,正想将紫沐言重新挂回墙上,忽然窗外有一道黑影自湖对面飘然而来。这么晚了,会是什么人前来?杀手?亦或是义父江湖中的“贵客”?
她刚要将头探出窗外看时,突然从窗外左侧翻进来一个黑色的身影,用手将傅泽芝的嘴紧紧地捂住,并在她耳边轻声道:“别看!回床边!”傅泽芝心知这人与刚才在湖面上飞过的黑影不是同一人,正担心是否乃采花大盗闯入自己的闺房,一听见声音,顿时放心下来。竟然是卓逸!
卓逸捂着傅泽芝的嘴唇,直到将她按回床边才松开。傅泽芝知他有话对自己说,便不开口。
半晌,卓逸才略带埋怨道:“泽儿,你竟然忘了今夜是月圆之夜了……”
“啊……”傅泽芝猛然想起义父傅云崖每到月圆之夜都会在思沅亭内待上一晚。庄内上下皆知此事,都不敢出声打搅于他,自己今夜不仅吹了一曲,还唱了出来,暗暗懊悔自己的疏忽。
这样幽静的夜晚,这样刺耳的笛声,肯定搅扰了傅云崖的情绪。她已猜测出义父这异常的行为定是因他意中人而起,她刚才吹唱的是思念爱人,对爱人倾诉的歌曲。不知心意难测的义父有没有被这笛声歌声意,只是不愿再燃起他的那把火,只好将话题转移到那道黑影上。
“嗯……现下师父已回修云阁了,我想应该没事了。泽儿,你早些休息!”卓逸扫了一眼傅泽芝手中的紫沐言,似无意间说起,“泽儿,刚才你吹唱的那首曲子,我以前从未听过,很是好听,就是太过悲凉,你……”他还想说什么,却又犹豫了一瞬,轻叹一口气,身形一动,没等傅泽芝反应过来,已跃出了窗户。
傅泽芝忘记了这曲《蝶恋》是二十一世纪的歌曲,有点担忧卓逸是否在怀疑自己的身份。但转念一想,自己本就是傅泽芝无疑,傅泽芝在这个时代的记忆没有失去一分一毫,现在多的是沙蓝在二十一世纪的记忆和情感,就算他怀疑,想试探,也试探不出什么来。并且这借体附魂的离奇境遇不是每人都能经历的,即使卓逸质疑,凭自己有两千多年历史在胸的现代脑袋还怕他?心中豁然,便不再去想。
现下傅泽芝奇怪的是那道黑影究竟是义父的什么贵客,要在暗夜中身着夜行黑衣而来,想来定是不愿让人知晓他的身份和行踪。就这人对庄中环境的熟悉,定不是第一次深夜到访了,不知他与义父有何密谋相商。只是按惯例来看,义父外出办事回来,在庄中定有大事要委派一些能干的弟子去办。明日庄中肯定有事发生,兴许还会知道那黑影是谁。哎!这一夜,又无眠了。
果然,第二日便从云妈口中得知,傅云崖下令全庄上下以及所有内室弟子、外家弟子都到伏龙堂聚首。
伏龙堂内,人多却不嘈杂。大厅顶端横梁上,高悬一方“潜隐待时”篆体书写的匾额,字体苍劲有力,雄浑大气。
匾额正下方,放置一张黄花梨镂雕龙纹扶手大椅,两侧各放一张紫檀雕花龙纹高脚香几。正墙上悬挂一幅《众神擒龙图》。
厅内众人按庄中规矩站立。第一排是身份特殊的卓逸与傅泽芝。第二排是已执行过任务的内室弟子秦风与莫白舟,第三排是从未受命的内室弟子苏言诚、霍正彟、林昱、孙仲平。三排以下是慕名来拜师学艺的百余外家弟子。最后站的是伏龙山庄中的众家将、执事。除了照顾卓逸的柳姨和照顾傅泽芝的云妈可以站在主人身侧,其余仆人都站至家将、执事的身后。
傅泽芝环视厅内的陈设,越看越心惊。以往来伏龙堂聚会,从未在意过这厅内的陈设,自从魂魄合二为一,先前怀疑卓逸的身世,德叔的死因,以及义父傅云崖异常的行为,让她不得不惊讶于这厅内所有的布置。以前一直以为“伏龙”是潜藏贤德之士的意思,可今日注意上《众神伏龙图》才明白,此“伏”乃伏诛的意思。龙乃历届朝代皇帝的象征,单不说那些雕有违禁图文的案几、窗棱,就凭这幅图就明显有造反之意。这样大张旗鼓地悬挂在这儿,众目睽睽下,就不怕有人密报于朝廷?义父这样做究竟有何深意?难不成义父的异常行为与朝廷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