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越昭并未理她,仍是卯足了劲向她攻去。傅泽芝平时里甚少在马背上与人动武,这气势上便先行输了一成,再者还要掩饰自己的武功路数,更是不敢施展开来,只能左躲右闪地避开他的攻击。她也不抽刀,左手紧握刀鞘格开攻向她的剑。
穆越昭见她仍是不出刀,手上开始变招。他常年在马背上征战,马上功夫了得,只见他一个翻身从自己的马上跃到傅泽芝的身后,同时把剑架到了傅泽芝的咽喉处。傅泽芝心中料定他是不会对自己下手,便微微闭上了双眼。
“芙弟,难道你没有话对我说么?”穆越昭前胸贴着傅泽芝的后背,暗暗闻到一股淡淡的体香,不禁怦然一动。此时已是深秋,二人衣着皆厚,很好地掩饰了傅泽芝凹凸玲珑的身材。
傅泽芝定了定神,睁开双眼,瞬时感到剑带来的寒气,银光挥舞,如风,心道:果然剑如其名。她微微侧头:“死在翼王的剑下,也不枉芙蕖来这人间一遭。”
“你!”穆越昭气得差点割开她的咽喉,但终于忍住,慢慢放下剑,轻轻一跃,又回到了自己的马上。
“大哥不用试探小弟了,不错,小弟确实会武功,但此前并不是有意瞒着大哥,皆事出有因,若大哥信得过小弟,小弟日后会将事情的原委说与大哥知晓。若大哥不信,便一剑刺死小弟,小弟也不会说一句埋怨大哥的话!”傅泽芝本想将自己身份和盘托出,却又气不过穆越昭如此试探自己,鬼使神差地又瞎编了一套谎言搪塞过去,至于她要怎么将这个谎编得让他相信,这也是后话了。
傅泽芝将绝情刀递了过去:“此刀名唤‘绝情’,我从未用过它对付自己至亲的人,我宁愿死在大哥剑下,也不会用此刀与大哥相斗。”
穆越昭并未接过刀,右手拉过缰绳,慢慢地调转了马头,两人迎面相向。他抬头看了一眼天边已残缺的落日,淡然道:“我信你,天色已晚,走吧!”说完,猛夹马镫疾驰而去。
傅泽芝听罢,心中一阵绞痛:他如此信任我,将来若是他知道我便是傅泽芝,是“蝶颜魅影”,他还会如此待我么?夕阳只剩一牙蛾眉便将全然消失,仅剩的一丝余晖也将塞外映衬地美不胜收。
她骑着马慢悠悠地往回走,以为穆越昭定是生气了独自回了元帅行辕。谁料,在城门口竟看见穆越昭面向城门背对自己牵着马在等她,傅泽芝心中嘀咕不知他葫芦里又在卖什么药。心道这总归低头不见抬头见,索性理直气壮地迎了上去。
“大哥,你生气了么?”傅泽芝走到穆越昭身边直截了当问他。
“没有,既然你不愿说,那便到了你想说的时候再说吧!”穆越昭脸上总是一副波澜不惊的表情,让傅泽芝揣测不透。
傅泽芝怯懦懦地试探:“大哥是在等小弟?”
“嗯……”穆越昭微微地点了点头,“我想问你一件事,你也可以不说。”
傅泽芝有些哭笑不得,这摆明了是说也得说,不说也得说的架势:“大哥问吧!”
“你我初遇在崇天府归义客栈,那时店小二痛殴于你,以你的身手,对付区区几个打手应当不费吹灰之力,你未还手,却是为何?难道你是故意让我救你?”穆越昭清澈干净的双眼看得傅泽芝有些心虚,他继续问道,“在涧州珑琪县遇到大漠孤鹰察尔可真时,我一直觉得有人在暗中助我,可那时凭我的观察,周围并无其他人。”穆越昭说了一半戛然而止,把剩下的一半交给了傅泽芝。
傅泽芝见已然被穆越昭推测了出来,索性承认了:“是,是小弟在暗中用暗器相助大哥。而在崇天归义客栈,小弟确是丢了钱袋,无钱付账,那时想着给他们打一顿解气就行了,谁料得大哥慷慨相助,小弟一直记着大哥此恩。大哥还有什么想问的么?”傅泽芝还是撒了谎,若是告诉穆越昭她在客栈是故意让店小二打她引他注意的话,那此前此后发生的太多事也一一牵扯进来,她此刻还无从解释,或者还没有找到最好的解释。
“在江阳县被我二哥的杀手追杀时,你为何不杀死他们?反而与我对调衣裳跳下了山涧?”穆越昭终于将心中萦绕了许久的疑惑问了出来。
傅泽芝心中暗忖:之前问了这么多,恐怕这才是他最想问的。
“大哥,你会相信我说的话么?”傅泽芝突然反问道。
“你不说怎会知道我不信?”
“那日大哥中了暗器,暗器中有蛇毒,性命堪忧,且我并不知那暗器的毒性如何,是否有药可解。若我出手将那二人杀了,你二哥必定还会派人继续追杀大哥。大哥在毒未解伤未愈的情况下肯定逃不过杀手的毒手,所以小弟才想到,若是小弟扮成大哥的模样装作被逼跳下山涧,那些杀手便以为大哥死了,向主子报告后,他就不会再派人来追杀,这就为大哥安全回皇城赢得了时机。回到皇城有钟大人的庇护,想来你二哥也不敢再明目张胆地对你下杀手。不管小弟向大哥隐瞒了什么,但小弟对大哥绝无二心。那时小弟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只要大哥没事,不再遭到追杀,小弟豁出一条性命也是心甘情愿的!大哥,我说的这些,你相信么?”傅泽芝对穆越昭隐瞒了太多的事,此刻倒出了一点真话,竟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使她整个人轻松起来。
穆越昭并非不相信傅泽芝所说之言,但凡一个人为你豁出性命,那人的话也是值得相信的。只是他无意间发现自己倚重的芙弟竟然身负上层武功,并非文弱书生,加之傅泽芝一些奇思妙想,更加觉得这个芙弟深不可测。
今日亲耳听到她承认,他又回述了那日发生的事,此间并无破绽,心中顿时释然:“昨日大哥踩到滑石差点掉下山崖,芙弟不惜暴露自己武功来救我,即使后来我诸多猜测,也从怀疑过芙弟对我有二心。大哥只是有些生气为何芙弟要隐藏地如此深?但芙弟有难言之隐,大哥便不再追问,我信你!”
“大哥真的信我?”傅泽芝喜出望外,未曾想穆越昭竟如此信任她,心中虽欣喜异常,但罪恶感亦在加深。
“信你!不过,芙弟有这么好的武功放在军营里实在是太浪费,以后上阵杀敌便跟着大哥吧!”穆越昭心中却另有计较,傅泽芝毕竟太年轻,一个籍籍无名的小辈未有任何军功政绩便坐上了军师的位置,军中还是有很多人不服气的。若是让她上战场杀敌,立了战功,便可以名正言顺地担任军师一职,日后回朝还可以谋取一官半职留在自己身边听用。
傅泽芝此时忧喜参半,完全没去思索这些问题,满口答应:“只要大哥信我,大哥让小弟做什么,小弟便做什么!”
穆越昭本是个清心寡欲之人,自从遇见傅泽芝后,不知不觉中笑容也多了起来。他伸手摁住傅泽芝的肩头,两人相视一笑,翻身上马,此时天已黑,二人披着柔和的月光消失在祁州的大街上。
回到元帅行辕,二人正准备各自回房歇息,刚跨进大门,便瞧见当值的卫士路鸣慌慌张张地跑来迎接二人。
“王爷,军师,您二位可算回来了!”路鸣在那五卫士中年龄是最小的,十分活泼机灵,说话不似其他四人谨慎。
穆越昭将手中的缰绳交给看门的卫士,不慌不忙道:“你小子每次慌张都没大事,说吧,到底何事?”
傅泽芝“噗嗤”一笑,心道:这平日谨言慎语的穆越昭也有调侃别人的时候。
路鸣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勺,毕恭毕敬地接过穆越昭手中的剑,随即嬉皮笑脸地说:“确实也没什么大事,贞娘一家三人在正堂等您和军师有一个半时辰了。”
“贞娘和柳文书?”穆越昭有些疑惑。那柳墨桓自上任文书一职后便极少在元帅行辕出现,整日都在军营中待着,只是晚上从侧门回府,基本不会惊动府中之人。很多人都说这柳墨桓比穆越昭还寡言少语。而今夜之举,穆越昭还真是猜不透他的来意,他不禁望向傅泽芝,只见她也是一脸疑惑地看着自己。
“快走吧,别让客人久等了!”穆越昭招呼傅泽芝一道前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