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霜儿所料相差无几,东方家族来的是东方辰逸,父亲是当今帝王;息夫家族来的是息夫昊天,父亲是兵部尚书息夫轩;北野家族来的是北野楠,当今太尉北野化的侄子,北野家族同辈子孙中武功最高之人;淳于家来的是依旧是淳于奇志;南宫霄却没有出现,出现的是南宫霄的哥哥,南宫霂,他们的父亲是户部尚书;夏侯渊也没有出现。
等到预定演出的时刻,陌客坊内已经座无虚席,还有很多人在门口站着。陌娘抱着琵琶缓缓走上舞台,行了一个福礼:“非常感谢大家来参加今日的论诗,但是今日有些不同。小女子今日上台只是为提前祝大家上元佳节快乐,所以只表演,不论诗。还望大家海涵。眼下已经立春,今日便送给大家一曲《春风渡》。”
说完,又行了一个福礼,坐了下来。陌娘从四岁开始学音律,琵琶、琴、瑟、筝样样通晓。但是陌娘偏爱琵琶,琵琶音色较为清脆,更易让人产生欢快的情绪。
陌娘手指轻轻扶上琴弦,拨了一下,算是起音,然后突地快了起来,之间她瞬息便变换了十二个指法,然后逐渐缓和下来。曲子慢慢在陌娘的指尖展开,时快时慢,时急时促,时而婉转,时而流畅,时而吭锵,时而冷涩,时而荡气回肠。
《春风渡》原本算不得一个欢快的曲子,它是一个爱情、事业双双不顺,自称诗人的人所作,那人本意是春风可渡流水,春风可渡花期,春风可渡万物,奈何却渡不了他的心。陌娘第一次看到这个曲子时,笑着摇了摇头,那些二十来岁,一无所成的年轻人总喜欢称自己为诗人;而那些心有舟帆和大海,可谓真正的诗人的人,却喜欢称自己是看客。所以陌娘将曲子改了改,便有了现在这首曲风旷达的《春风渡》。
陌娘的春风渡得了万物,也渡得了人心。
一曲毕,众人无不觉得酣畅淋漓。一声清脆的掌声响起,才把众人唤醒,一同鼓起掌来。又不知是谁带头喊了一句“论诗”,众人便又一同喊了起来。陌娘看着人群没有说话,门口一个背影吸引了她的目光,如果没有看错,那是夏侯渊?他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待众人逐渐安静下来,陌娘站起身说道:“陌娘多谢大家抬爱,今日未曾准备笔墨,诗怕是论不成了。五日之后,陌客坊将会有论诗,不如各位到时候再来?”陌娘说完便下了台。
还未走到后院,阿楝便走进悄悄说道:“姐,刚才夏侯渊来了,他是开曲时来的,曲毕就走了。”
陌娘点点头:“另外五个人呢?”
“估计快到偏厅了。”阿楝说着,跟着陌娘一同来到偏厅。
“五位公子大驾光临,真是让小女子惶恐不安。”陌娘行了一个福礼,招呼五人各自入座。东方辰逸、息夫昊天、南宫霂坐在左边,东方辰逸在上首,南宫霂在下首;淳于奇志和北野楠坐在另一边,北野楠在下首。少了夏侯家,这势力分布瞬间有些不均衡了。只是不知道,如果夏侯家的人来了,南宫霂会坐在哪边?
“陌姑娘的曲子弹得真妙。如此美妙的曲子在下平生还是头一次听到。真是不虚此行啊。”说话的是东方辰逸,在座的五个人,他的地位无论从哪个角度讲,都是最高的。
“公子过奖了。”
“我曾听闻陌姑娘可以一曲变化二十四个指法而不错音,今日虽然只见陌姑娘变化了十二个指法,但是却是瞬息完成的,想来我听到的传言还不够真,陌姑娘怕是能做到更好。”南宫霂问道。
“那都是几年前的事情了,近些年疏于练习,怕是难以做到了。”
“指法什么的都是技巧,去伪存真,难得的是感情。一个好的琴师,哪怕不懂什么指法,也是能打动人的。”淳于奇志说道。
“可是世人肤浅,只有技巧这种实实在在,大多数人都能看懂的东西,才能服众。若是同每个人都去讲感情,怕是难以成大器。”东方辰逸说道。
“辰逸兄说的极是。那情感好比目的,那指法好比手段,用手段将人降服,那目的自然而然就显现了。”南宫霂边笑边说。
“什么指法不指法,我不懂,我只知道,这曲子听的我是热血,恨不得立即找人切磋切磋。”北野楠笑的豪迈,声音豪迈,话语也豪迈。
“那便打一架好了,息夫昊天不是在这吗?”东方辰逸抱胸说道,摆出一副看热闹的样子。
两人都出身武将世家,孰高孰低不可知,但是若动气手来,哪一方受了伤也不是什么好事。
“陌客坊景美,人美,处处都是风花雪月的浪漫之色,怎好动手打打杀杀?”淳于奇志边说边拦下了想要起身的北野楠。
“也对,不如等到冬选再一决高下,不然现在就揭晓了谜底,到时候就没得看了。”南宫霂开口说道。
陌娘之前没有同南宫霂接触过,陌客坊的资料说这个人阴险狡诈,就是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脾性。本来还想着南宫霄的品性良纯,他的哥哥也不会差到哪去。谁知这才说了几句话,陌娘就开始怀疑他和南宫霄到底是不是亲兄弟了。
“冬选之时人太多,不如今日就比了吧!当年我叔父不敌你父亲,我早就想与你比试看看了!”息夫昊天站起身来说道。
北野楠毫不退让,也站了起来。
“也对,冬选之时,夏侯家的两位公子,还有辰逸兄都会参加,到时候也许没机会比试。”南宫霂继续笑着说道,说完还意味深长地看了东方辰逸一眼。
陌娘更头痛了,这五人坐下来才说了几句话,就快打起来了。
“两位公子莫急,陌客坊好像没有那么大得院子能让两位公子比武的。”
“的确,这陌客坊中的确没有大的园子,处处都是花草树木。”淳于奇志说道。
但是话音落,站着的两人并没有坐下来的意思。
“与其真刀真枪地比试,不如改为口头比试如何?”陌娘也站起身,走到两人中间。
“口头说出来的招式跟使出来的招式哪能一样?”北野楠说道。
“正是,同样的招式不同的人使出来效果可是不一样的。”息夫昊天附和道。
“算了,改日再比吧。”东方辰逸说道,但是他看的并不是对峙的二人,而是二人中间的陌娘。陌娘回以他微笑。
息夫昊天回头看了看东方辰逸,见他没有改变主意的样子,哼了一声坐回了座位上。北野楠也顺势坐回了座位。
五人又聊了几句,但是话不投机,都不愿再开口,没半个时辰便纷纷告辞了。
五人走后,楝儿说道:“刚才送走南宫霂的时候问了一下,霄公子为何没来。南宫霂说好像是看了一本古书上说苍炎山那边有一味灵药,然后就去苍炎山了。”
陌娘若有所思,怕是又为自己找药去了,苍岩山在安丘世家的地界,此行来回少说也要两个月,怪不得今早便送来了三个月的药量。好在安丘世家一向不问世事,也倒是个安全的地方。
“去信给冷儿,让她留意着点南宫霄在安丘的动静,有什么事情就帮一帮。还有,让霜儿找几个武功好,也伶俐点的,赶赶路,不远不近守着点南宫霄,护他安全就好。”终究还是放心不下。
“知道了。”楝儿说着退了下去。
陌娘来到书房,本想继续看最近的生意记录,奈何却看不下去。就刚才那五人的表现而言,如今的形势已然明朗。东方和息夫站在一条战线上,北野和淳于站在一条战线上,这条战线上领头的应该是夏侯。剩下的南宫左右摇摆,没有明确战线,而且据陌客坊的线报显示,南宫世家讨好东方世家的情况下,也在讨好夏侯世家,它这样的行为其实并不讨巧,看似两个世家都要去拉拢它,但是实际上,两大世家的人都不喜欢他。如果心狠手辣一些,怕是比起拉拢,更愿意除掉它吧。
如今这些世家看中陌客坊,最主要也不过是看中陌客坊这些年收集的情报,还有部署在各大世家地界上的眼线。乱世中,有价值的人,想要保持中立,并不是一件易事,怕的就是那种“既然不能为我所用,毁掉也无妨”的心狠之人。但是有权有势之人,哪个不心狠?但是倘若选择了一边站,另一边上的自己的势力定会被清除干净,一旦没了那一边的势力,在这边看来就成了“无用且掌握自己种种情报之人”,留给这种人的下场只有消失,彻彻底底地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倘若选择保持中立,那么生机便是自己的势力足够大;倘若选择上岸,那么生机便是岸上站着的人比较仁慈。
与其把自己的性命交给其他人,不如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中立虽难,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倘若哪天真的撑不住,自己也可以带着人主动撤离,回到百望山,不再过问朝廷事宜,做一个江湖门派。
“姐,夏侯渊来了。”烙儿打断陌娘的思绪。
“他来做什么?”陌娘有些意外,这个人的行事风格实在让他寻不到痕迹。
“说是来解忧的。”烙儿说着递上一块玉牌,正是那日陌娘送给他的楝花陌客令。
陌娘接过楝花陌客令放在手中把玩了一会:“那就去见客吧。”
“夏侯渊在百花园中等着,说是园中景色很好,去屋里坐有些浪费。”烙儿说道。
“像是他说的话。”
百花园中,夏侯渊一个人静静的站着,抬头盯着假山顶部的一颗松树,一动也不动,不知道再想些什么。从背影看,有些孤傲,也有些寂寞。
“夏侯公子,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陌娘站在他的背后说道。
夏侯渊转过身来,原本眼中的情绪还没有完全收起来,似乎是,愧疚?陌娘看在眼里,没有说话。
“我是来解忧的。”夏侯渊说道。
“不知公子有何忧愁之事?只要符合陌客坊的规定,陌客坊上上下下都会为尽力为公子解忧。”
“你一人就够了。”
“嗯?”夏侯渊说的没头没脑,陌娘没有理解。
“明日晚上,我不想一个人去垣金峰顶观景。”
夏侯渊的话出乎了陌娘意料。陌娘本以为他会说一些事关朝局的事情,这种事情,也算是烦忧之事么?只要他开口,怎会没人陪?
“那公子可有属意的人?或者是从陌客坊选一个姑娘陪公子去?”
“我已有属意的人选。”夏侯渊说着,背过身去。
“不知是……”
“你。”
陌娘有些发愣,他意欲何为呢?是为了拉拢他,还是为了其他目的?难道他说的他无意冬选也是假的?
“不急,明日申时我会再来。你若同意,便同我一起出发就是了。”夏侯渊说完,没等陌娘回答,就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