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七,阴,云迷雾蒙
“不是说练武之人体质都比较好么?”陌娘拿了一个板凳坐在夏侯渊的床头问道。
夏侯渊脸上没有一点血色,轻咳了两声,才缓缓说道:“我也是近两日才知道自己体质不好的。”
今日陌娘醒来时已经时近正午,洗漱好之后见夏侯渊依然没有动静,依夏侯渊的武功,她醒来这么长时间,夏侯渊不可能没有察觉,除非出了什么岔子。陌娘想着就去敲了夏侯渊的房门,可是连敲几次夏侯渊都没有回应,她便直接推门进去了。
进去便看到夏侯渊躺在床上,不知是昏还是睡。
“从脉象上来看,你体内虽有些毒素,但是没有太大关系,过几日便会散去。只是这些毒素会加剧你的风寒,所以你估计要卧床几日了。”陌娘抱胸,看着夏侯渊,“既然这里有大夫,一定有药室,只是不知道在哪里。”
“不妨先去血沐的书房找找有没有地图。”
“没想到,你发烧成这样,脑子倒没烧坏。”陌娘说着拿起拐杖走了出去。
药室不好找,但是血沐的书房很好找,就在前厅的后面。
陌娘花了半个时辰,将血沐的书房翻了个底朝天,找到了两样可能有用的东西,一张地图,一个藏在暗格中,而且带锁的小盒子。
做了四年杀手的陌娘,怎么能不懂一点开锁的技术?可是眼前什么工具都没有,只好抱着箱子去找血虹门现在唯一可以商量的人—夏侯渊。
“撬开吧。”夏侯渊将匕首递给陌娘。
陌娘撬开箱子,里面竟是一些信件,陌娘一一打开查看。
“没想到,血虹门竟然和东方世家有关系。”陌娘微微一笑,竟然瞒过了陌客坊的眼线,真是不简单。不过有了这层关系,也就容易理解为何血沐竟然相信了莘姣的玩笑之言,血沐需要的只不过是一个光明正大地袭击她的理由罢了,所以莘姣所言是真是假并不重要。而血沐要杀掉陌娘,完全是出自东方辰逸的授意。
“血虹门和东方世家?”夏侯渊闻言用胳膊撑住身体,坐起身来。
“你是要自己看,还是要听我说?”陌娘将信件又一一折好。
“你说与我听吧。”夏侯渊闭眼靠着窗栏。
“还是算了,我要去找些吃食和药。”陌娘将信交给夏侯渊,又挥了挥手中的地图。
夏侯渊开始一一阅读信件,越看眉头越紧。
原来血虹门的五行阵便是从东方世家得来的,作为交换,血虹门需要帮东方世家做一件事情,而东方辰逸交代给血沐的便是刺杀陌娘。当然这只是血沐与东方世家的交易,血虹门其他人并不知道这件事情。信件始于两年前,与血沐接触莘姣的时间一致。血沐也一直派人盯着陌娘的一举一动,那么,他们的一举一动自然也在东方辰逸的监视之中。也就是说,他和陌娘上垣金峰这件事情,血沐早就知道,而他们雪崩借船的时候更是从一开始便准备杀了陌娘的。
最让夏侯渊惊讶的是东方辰逸竟然从两年之前便决定除掉陌娘了。东方辰逸不傻,以陌客坊的势力,血虹门想要杀了陌娘,只能靠运气,所以,很有可能,东方辰逸还安排了其他人或者势力来除掉陌娘。
得快点好起来呀,不然怎么保护陌娘?
又过了半个时辰,夏侯渊见陌娘没有回来,心里便不安了起来。他拖着身子走出房门,跃上屋顶,寻找有烟升起的地方—不管熬药还是做饭,都得用到火吧?
夏侯渊在西北方向发现了炊烟,他提气内力,想着直接用轻功从房顶跃过去,可是,在途中,他发现自己运功越来越困难,到达厨房屋顶的时候,没待他站稳,就直接从房顶滚落在了地上。
陌娘闻声出来,就见夏侯渊躺在地上,朝她尴尬地笑了笑。陌娘走过去扶着夏侯渊坐在院中的石椅上。
夏侯渊张口本想说话,谁知话没说出来,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原本只要休息两三日,如今,怕是要休息三四日了。”陌娘叹了一口气,“你不好好在房中呆着,出来做什么?出来便出来,为何要用内力?走过来不好么?”
听着陌娘喋喋不休的关心,夏侯渊反倒笑了:“我是闻见了饭香,就急忙寻着香味找了过来。”
陌娘笑着摇摇头,明知他说的是假话,但是也没有反驳的必要:“等等,马上就好。“
不一会,陌娘便将饭菜拿了上来。
“为何要分开吃?“夏侯渊看着桌子上明显被分成两份的饭菜问道。
“你还想再中毒?”陌娘拿起筷子开始吃饭,“快些吃,吃完回房休息,休息好了,好下山。”
“不知那些逃走的血虹门众会不会搬救兵回来?”夏侯渊道,“我现在的模样,若来两个血沐一般功力的人,怕是都打不过了。”
“一个血沐你都打不过,何况两个?”陌娘说道,“不过不用担心血虹门的那些人,现在这件事不仅牵扯到了我,更牵扯到了你,所以他们短时间之内不会回到这里来。但是恐怕不消半月,整个北冥都会知道你夏侯渊大战血虹门这件事了。”
“是夏侯渊背着陌客坊的陌娘大战血虹门。”
“有空想血虹门的那些喽啰,还不如想想东方辰逸,现在的血虹门住着两个他厌恶至极,欲除之而后快的人,若被他知道了这件事,怕是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烧山也不一定。”
“那血沐有没有告诉东方辰逸?”
“希望他没来得及吧。”陌娘低眸,她的运气向来很差,如若可能,她更想立即下山,但是她和夏侯渊的情景都更适合修养。
所以,听天由命吧。
“不用怕东方辰逸,有我在。”夏侯渊低声说道,“炎弟也不会放过他。”
“你现在能打得过东方辰逸?”陌娘看着他,“还有你的炎弟,他恐怕和东方辰逸一样厌恶我。”
“炎弟和东方辰逸不一样。”
“被权势蒙了心的人都一样。”陌娘放下碗筷,“不过就目前陌客坊的资料来看,夏侯炎的确要比东方辰逸磊落的多。”
“那陌客坊是如何描述我的?”夏侯渊好奇地问道。
“你之前甚少出现在江湖,所以几乎没有你的资料。”陌娘见夏侯渊没有吃多少东西,猜想是自己做的饭不太好吃,“饭菜不合你的胃口?“
“饭菜都很好吃,只是没有什么胃口。“
“嗯,这才有了一个得了风寒发烧的病人该有的样子。“
“什么意思?“
“得了风寒发烧的病人可不会用轻功飞来飞去。“陌娘说着站起身,“我去煎药。”
饭后,夏侯渊喝了药,就躺在床上休息。陌娘则拖着受伤的腿在血虹门四处查看,除了一套白玉棋盘,并没有发现其它有价值的东西。有了围棋,至少还可以下棋解闷。
抱着棋盘回到房中,陌娘开始自己与自己对弈。对陌娘来说,自己与自己下棋是一个了解自己想法的绝佳手段。
楝儿觉得自己和自己下棋是一种极为无趣的事情,她觉得,“下棋最有趣的地方,不就在于棋局的战略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按照自己的想法来制定。下棋就是一场智斗,在这个过程里,黑不知白要如何做,白不知黑会如何做,双方不断地猜测并且竭尽手段地去破坏对方的意图。但是倘若执白子的和执黑子的是一个人,自己想做什么,难道自己还会不知道?哪里还会有下棋的乐趣”。
但是,一个人真的足够了解自己吗?倘若把生活带入棋局,把不同的处事方式带入白子与黑子,不也是可以选择出一个更合适的方式吗?
夏侯渊加入时,陌娘已经自己对弈了半个时辰。
白子形势大好。
“便接着这棋局下如何?我用黑子便是。”夏侯渊坐在陌娘对面,将装黑棋的棋笥拿到自己前方,“炎弟每次遇到困难的选择,都会自己与自己下棋。”
“是么。我眼下也面临着一个困难的选择。”
“和我有关吗?”
“有。”
“那我更得为自己争取一下了。”夏侯渊说着拿起一个棋子放在棋盘上。
“你怎知黑子代表的选择是对你有利的?”
“我不知道。”夏侯渊笑笑,“不过无妨。”
“为何?”
“因为你的心中早就已经有了答案,自己与自己下棋,不过是为了给自己一个理由罢了。”夏侯渊拿起黑子在手里把玩,“到你了。”
“那便试试吧。”
夏侯渊落子很快,看似不经考虑,但往往每个棋子都能发挥自己的价值,尤其是刚开始看上去没有用的棋子,每每到后面都成了关键。倒是陌娘,每次都要想很久才能落子,夏侯渊也不催,就静静地在旁边喝茶等她。
一局结束,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夏侯渊最终以十子只差赢了陌娘。
“你是跟谁学的下棋?”陌娘的棋艺不差,夏侯渊能轻而易取将局势扭转,反败为胜,足以说明其棋艺之精。
“我父亲。”夏侯渊说道,“我父亲说棋风很能反映一个人的性格。”
“想必你的棋风是受了令尊的影响吧。”
“并不是,”夏侯渊笑着摇摇头,“他的棋风和你一样,小心翼翼,步步为营。”
“世事险恶,不小心翼翼,如何久活?”
“的确。”夏侯渊说道,言下之意竟是赞同,“我娘亲跟我说,我父亲下棋之前和我一样,随性而为,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可是自从他的兄长,也就是炎弟的父亲去世之后,他就变了。”
“令尊是长大了。”陌娘将棋盘上的棋子一一放回棋笥中。
“如果你说的长大是意识到豺狼的存在,学会保护自己,那么,我父亲早就长大了。他的变化只是因为失去了恣意而为的倚仗。”
“那种东西我从未有过。”
“现在有了。”夏侯渊盯着陌娘说道。
“以前没有,现在有了也无用。”陌娘继续收棋子,没有看他。
“无用之物也会有有有用之时。”
“拭目以待。”陌娘将棋笥放在棋盘上,与夏侯渊四目相对,似是做了什么决定。
只是希望,一切终结的时候,你不会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