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玉落一路狂奔,逃离了驿站。她对吴名的话根本就不相信,一来前世有那么多夺嫡的小说、电视剧的侵润,她根本不相信事关皇权皇家会有兄弟情深戏码;二来她的父母之死迷雾重重,没弄清楚之前玉落可不想也让自己死的不明不白的,对于那个什么公主的封号,她可没有一点稀罕;再者,她对这个吴名有种本能的不喜和恐惧,后来的事实证明,她的第六感和决策是非常的英明正确。
其实还有一点隐秘的小心思,玉落自己也不会承认,一旦去了北魏,她可能真的再也见不到李沐风了。基于这么多的缘由,她当天晚上就选择了夺命而逃,没有给吴名思考和喘息的时间,让吴名猝不及防。
程玉落夹腿催马急速奔驰,听到耳后咻地传来破空之声,羽箭胡乱的射杀而来。玉落背脊寒气直冒,骑马一口气奔出几十里。眼看后面的追兵越来越近,嗖的一声,一支箭矢插入狂奔的马匹的腿上,那马一阵狂乱的腾蹄,玉落的身子沉重地飞落到地上,砰!后背沉重地砸在草地上!紧接着骨碌碌的滚下一片狭长陡峭的斜坡,眼睁睁地瞧见那匹马嘶鸣挣扎着往前奔驰而去,逐渐消失。
玉落忍着肩胛处和腿上上传来的剧痛,趁着追兵暂时下不了这个斜坡,跌跌撞撞的往靠近草原的灌木林深处跑去。
不知跑了多久,天色很快就暗了下来,玉落方向感并不强,荒郊野外的,眼前一抹黑,马蹄声阵阵传来,北魏的追兵又上来了,一阵急促的箭羽飞过来,玉落觉得自己全身四肢仿佛要断裂了,已经迈不开步了。
玉落靠在山石边深深地吸了口气,冷的发抖,鼻子酸酸的,眼眶里不争气地流下泪来。她悲哀地想,恐怕这次真的在劫难逃,这样死在外面,尸骨无存的,还不如在吴名那里苟延残喘呢……
玉落觉得脑子一阵阵的眩晕,呼吸也越来越急促,她觉得自己快要死了,慢慢的昏死过去……
睡梦中,似乎有一堆温暖的火堆她禁不住往那温暖的所在不断的靠近,觉得身子也渐渐温暖起来。梦中似乎有双温暖有力的臂膀,把她抱了起来,不时用手轻轻的抚在她的额头。有一双幽沉笃定的眼睛,深深的看着她,好像有温柔低沉的话语她耳边呢喃,她听不清他说什么,只听到他的声音,心里便感觉到了安全。
程玉落醒来慢慢的睁开眼,看到自己躺在柔软温暖的被衾里,心中一阵诧异,自己是在什么地方,又落入了北魏吴名的手中了吗?她想起身察看,却发现自己双腿都上了夹板,肩膀也钻心的疼痛,无法动弹。
垂幔外似有人影晃动,这时有位侍女过来探看,惊喜万分。不一会儿,赵鸿歌挺拔的身影也出现在床榻边,轮廓简洁干净,目光温柔怜惜,专注的看着她。见不是北魏的人,程玉落不由自主的松了一口气。
她张嘴想说话,却发现咽喉干涩如火烧,侍女慌忙端来了汤药,一勺勺的喂她,可能是因为赵鸿歌这么大气场的将军在一旁看着,也可能是玉落躺着角度不对,那药汁就顺着玉落的嘴角往下流,侍女手忙脚乱的给玉落擦拭。
赵鸿歌轻声说道:“让我来吧。”走近一步半坐在床边,轻轻扶起玉落,靠在他的肩膀上,再让侍女喂药。那位侍女满脸惊骇无比却不敢多言,心道自家英明神武冷冽如刀的将军何时变得如此温存殷勤了。
侍女喂完汤药,赵鸿歌把玉落轻轻放回床榻上,低声说道:“好好养伤,别的先不要想。”说罢嘱咐了侍女两句,就快步离开了。程玉落身体虚弱,再加上汤药中也有安神的成分,一会儿又昏睡了过去。
赵鸿歌大步走出了玉落养伤的房间,站在院子里望着天空出神,想起刚才那温香软玉在怀的触感,姑娘因为伤痛而紧蹙的眉头和像蝴蝶的翅膀轻轻翕动的睫毛,这位少年将军的心里仿佛有暖风拂过,脸上竟出现了不自然的红晕。
话说赵鸿歌之所以能出现在河谷地区救下玉落,也是赶巧了。
这一年秋冬之际,北魏动乱。北魏易水寒率领的南征大军受命回京都平乱,天楚国晋北军趁机突破瞿塘关,赵通率部突入北魏的河谷地区。赵鸿歌率领虎门镇的驻军也分部入驻函谷关。
晋北地区在北部边境形成了一个相对完整的防线,瞿塘关和函谷关连成一片。只是再往东北方向的北魏河谷地区被北魏易水寒在其腹部安插了一颗钉子,称为“北固游军”。若是天楚的大军挥师北进,位于河谷地区的“北固游军”的兵力发难起来,将会给天楚军带来不小的麻烦,这也是北魏苦心经营的成果,得晋北军如若北上必遭腹背受敌。
赵鸿歌就是率军到河谷地区清剿北固游军的残余势力。赵鸿歌这段时间都派军队在河谷地区南部几个军镇之间连续的巡查扫荡,一方面清剿河谷南部北固游军的残余势力,另一方面也是备战准备再往河谷北部地区备战。
瞿塘关外的荒原上每天都上演着这样的画面,打着天楚军旗号的骑兵,正在四处扫荡荒原上的北魏零散骑兵,最诡异的是,不论那些北魏兵藏在那里,这支天楚军都几乎是直接碾压过去,用自己绝对多的人数,和绝对精良的武械,将这些猝不及防的北魏军队一一的吃掉。
这一天,赵鸿歌亲自带了一支队伍巡视河谷中部的塞口和要道,直接就进入了还未占领的北部地区,就有这么巧,行至此处,发现了北魏留在这里的驿站,也发现了北魏骑兵正在围追一人,领头的依稀是吴名。赵鸿歌坐在马上,拉开满弓,向吴名射出一箭,吴名拉过一名护卫挡住了必杀的一箭,自己也受了重伤,在几个护卫下突围而出,深入了河谷更北面的地区。
赵鸿歌未命人穷追。一来河谷北部仍然是北固游军的地区,二来他看到了那个被追杀的蓬头垢面昏死过去的人儿。无论她以怎么样的形象,以什么样的装束出现在他面前,他都能一眼认出。在莽山北麓如此,在这里也如此。因为她的形象已经被他用思念描绘过无数次,无比熟悉。她的一颦一笑,一静一动,都宛若自己的一部分,清晰而又深刻。
赵鸿歌飞身下马,一把抱住了受伤昏迷的玉落。他仔细看着怀里的人儿,惊骇和担心过后就是心疼和怜惜,他至若珍宝般把她抱起来,带回了营地。
赵鸿歌唤来了随军的军医仔细察看了她的伤势,腿部有骨折,肩胛部挫伤,其他都是些皮肉之伤,并没有性命之忧,赵鸿歌这才松了一口气。不知为何,他心疼之余心底涌起暗暗的狂喜,他日思夜想的一个人,就这样又突然出现在他面前。
赵鸿歌惊喜之余,也有深深的疑惑和震怒。吴名,他太熟悉了,玉落到底有什么事能让吴名,这位北魏在天楚的谍报头子亲自劫掳追杀。他要怎么样才能护她周全,赵鸿歌紧锁眉头,陷入沉思。
很快营地上下都知道了赵将军对这个院子里一位神秘病人的关心,据说这位神秘病人还是一位姑娘。兵士们在军务训练闲暇之余开始讨论将军的八卦。
这一日,卫溪牵自己的马出来溜达了一圈,正牵回马厩,就看见几个喂马的兵士正围在一起。
“将军每天至少要去看望两次,有时候将军还会守在屋子外面……”
“我听煎药的小黑子说,听说那个姑娘的腿可以动的时候,将军笑了。小黑子说啊,将军笑的时候,他都看傻了。”
“将军笑了吗,不会把吧,我从没见过将军笑啊……”
接下来就是一片惊叹声,还有窃窃的耳语和憨笑……卫溪满脸怒容走到了这一群还在说笑的兵士面前,喝道:“你们在做什么?”
一群人赶紧噤声拜见卫统领。卫溪皱着眉头,呵斥这几个兵士,罚他们各领了十军棍。
卫溪离开了马厩,正寻思着该如何提醒一下赵鸿歌,却看见了慢慢走来的崔渡。崔四小姐不愿离开晋北,也不愿去晋北后方,跟随虎门镇的驻军也来到了函谷关,还自告奋勇的帮忙处理一些杂务。这个姑娘虽然身份尊贵,从小做男儿养,倒也能吃苦,杂务也做的很上心。
崔渡看到了卫溪,柔声问道:“卫统领,不知将军现在何处?”
不知为何,卫溪每当看到崔四小姐,都有片刻局促,今天更是觉得无言以对,沉吟了片刻才说道:“将军应该去看望受伤的程姑娘了。”
听到此话,崔渡明亮的眼睛不易觉察的黯淡了一点,她赶紧说道:“管事让我来寻卫统领和将军,晋北有紧急消息送过来。”